易风知道此刻若单论实力,老大肯定稳胜一筹,因为君无名那一剑造成的伤害在杀死白啸天之后便很难压制,在接下来面对红衣三老,杀死老三时又受到他临死前的暴击,断了不知几根骨头,气血翻涌不止。
但他依然有勇气与老大一战,死亡是磨练心志的利器,他早已被千锤百炼。
老大此刻的目光很平静,他脱掉了阴郁的红色披风,一头花白的头发梳成了许多发辫垂在身后,枣红色的长衫裹着他瘦而高的身躯。他没有因为两位师弟的死而让愤怒控制心志,易风有些意外继而敬畏——因为只有真正的高手才知道在真正的对手面前,任何情绪都不会有利战斗,甚至可能导致死亡。
“老二一向自认为很聪明,却死的这么愚蠢。”老大喟叹,也仅是喟叹,目光一转,看着身首分离的老三道:“老三一向老实,却在临死时反应如此迅捷,很好。他那一击至少让我多了三成杀你的把握。”
“原来是几成?”易风问道。
“六成。”红衣老大更加平静。
“三人同行你也只抱六成把握?”
“人多从来不是取胜的理由。”
“有理。”易风默然,九成,对方很自信,但并不自负,因为他没有说十成,在易风已受伤的情况下他依然给自己留了一成的谨慎与退路。易风道:“九成的把握,十足的杀意,我好像非死不可了。”
“你可以试一试。”
“那就来吧!”易风话落,剑出,零落的阳光被他手中的剑折射出冰冷的光,一袭黑衣已被鲜血染红,黝黑而瘦削的脸棱角分明,平静的眼神,冷漠而肃杀。
红衣老大没再出飞刀,尽管他可以以气驭刀,但面对易风这样杀手出身擅长近身搏杀的人,刀在手中显然是更明智的选择。
剑出,老大的弯刀也动了,鬼魅般的身法,一闪已至易风身前,一刀砍下去,如劈柴般简单粗暴,却有势不可挡的力量压下来,易风迅速变招,内伤重重,跟老大硬碰硬无疑是在找死。身体一拧,脚下一转至老大身后,剑仍刺。易风的轻功放眼江湖已是少有对手,但老大显然是一个,易风从刀下转走,老大的人亦转,刀势横斩,剑已刺出,刀剑乍合又分,易风退了一步。
老大显然了解老三那一击有怎样的威力,不给易风任何喘息之机,挥刀又至,仍是简单而力量磅礴的一击。刀剑“呯呯”之声不绝于耳,弯刀在老大的手里几乎变成了一把斧头,力重千钧,却又快如闪电。易风只有一招招接过来,面对这样轻功卓绝,应变一流的高手,想借轻功消耗对方是不可能了,而且,使用轻功对自己也是一种消耗,于是,只能拼了。
刀出,剑已在,一次撞击,易风身后的大树擅抖不止。
刀压,剑斜抹而上,刀再回挡,二次撞击,老大身后的大树被流火剑意烧至焦黄。
剑走,刀砍,剑再挡,不停地撞击……老大身后的树叶子全落,易风身后的树被老大迸出的刀意所伤,渐渐倒下。
两人仅隔一步之遥,易风没有再退一步。
两个一流高手,可以有很多种战斗方式,但他们或是主动或是被动地选择了最简单最原始的方式,站在一起拿起手中的刀剑,一刀一剑地简单拼杀,看谁先退,看谁先内力不支,看谁的兵器更耐打,看谁先倒在对方脚下的尘土里。
易风是被动地接受了这样硬碰的战斗方式,但既然接受了,就不再是找死,他要找出死中求生之机,像老大这样的人怎肯给他一丝机会?不论心志的坚定还是内力的深厚,都会让易风觉得绝望。但他还是要拼下去,直到老大心志松懈或是内力枯竭,或是他自己先倒下去。
刀剑的撞击仍在持续,太阳开始西斜,易风唇角不断有血溢出。
老大的脸色苍老,皱纹颇多,表情却冷定如死,但易风知道,他也在被消耗。
青龙堡内,欧阳无尘又敲开莫幽月的门,顾不得面前女子疲倦的神色,问道:“易风哥哥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莫幽月微微皱眉,“他说过今晚会与无非同去名剑山庄,那么应该不会失约。”
欧阳无尘见她如此答言,不好再问。
离珞拿着易风写给他的几个字找到了一个赌坊,她急冲冲地问着这里谁是无名,众生喧哗,没有人理她。她再问,闹。终于将管事之人逼出,那管事见打手已被打趴在地,便十分委屈不得不求全地说了一句:“你找无名,可我们这里的人个个都有名呀!”
离珞愣在那里,电光火石间,终于明了,他是在支走她,风雨坞的无名那便在风雨坞,而不会在这个叫如意的赌坊。
易风,你不会死吧?!
离珞以短匕刺马,马吃痛狂嘶不止,离珞死死抱住马脖子,再刺,马终于吃痛狂奔。
刀剑的撞击仍在继续,易风已如血人一般,鼻中耳中皆有血流出,身体已至极限,心志也濒临崩溃。但每有刀至,他仍会拼命挥出手中的剑。
老大能明显感到每次撞击对易风的身体会造成怎样的破坏。他自信不过百刀,对方便会喷血而亡,虽然自己也会受到不小的伤害,但胜负是可预见的,易风倒下去只是时间问题。
一百招过了,他很不错,当然要比想象中强。
二百招过了,他很不同,但马上就不行了。二百之后的每一招,易风都似乎都会倒下去,可还是到了三百招。
老大有些气躁了,怎么回事?便是这个瞬间!易风右手的剑没有再去挡砍过来的刀,反而直取老大的咽喉。
老大心头冷笑,竟然想冒死刺中他?可依照力量与速度计算,还是距离,老大的刀都可以先斩下易风的头,而那时易风的剑应已随着被斩去头颅的身体一起落在地上。
但下一瞬,老大心头的冷笑便成了咽喉间的冷意。
老大不明白,易风全力一刺时,他的左手何时握住了那枚石子,那石子又哪来那么大的力量可以将他的刀震偏了一分。仅是那么一分,刀砍进了易风的肩膀,而易风的剑却已刺穿了他的咽喉。
日已近黄昏,阳光从西面的枝桠间射下来,落在易风修罗般的面容上,高挺的鼻子将另一半脸藏在阴影里,与另一半的苍白形成剧烈的反差。老大看着他,说不出话,目光却震惊,不解。
易风剑再动,老大人头落地,握刀的手垂落随着尸体一起落在尘埃里。
易风伸出左手,用力将砍入肩膀的刀拨出,刀砍的很深,拨出后他的人也倒在了地上。
在剧烈的痛楚中努力保持着心头最后一丝清明,轻轻喘息,再度凝息蓄力。
白啸天说过这是车轮战,那么,还有人在。
又有剑对准了他的身体,易风看着对方的眼睛,他不认识他,却从眼睛里看到对方对自己的漠然的杀意。剑已刺下,易风感到了大地随着一种规律轻微的震动——那是马蹄的节奏。同时,响起一个女子撕心裂肺的尖叫,“你别死啊!”或许是尖叫声太过悲切,那刺下的剑停滞了一下,就那么一下,易风闪电般坐起左手中老大的那把弯刀用几乎看不清的速度捅穿了对方的气海丹田。剧烈的痛楚让对手厉喝一声,剑狠命戳向易风。易风方才那一捅已耗尽了方才所蓄之力,神志几乎都要涣散,哪里还能避开这疯狂的一剑。
间不容发之际,有利刃破空而至,在杀死易风与自保之间必须选择,他本能地选择自保,闪避,但下一瞬却发现易风竟仍死死握着插入他身体的刀让他不能动弹,于是,他剑落在易风身上,离珞的短匕卡进他的脖子,欲断未断。鲜血狂喷,人已是死了。
再次有血雨落到易风身上,离珞看着那尚自抽搐的尸体,弯下身,剧烈地呕吐。
易风静静地看着他,冷酷的目光渐渐柔软,然后涣散,他倒在了地上,身体似已被血洗,却仍有他自己的血从老大那一刀和刚刚那刺客的那一剑中流出,汩汩如注。
又有人走出,离珞抬起头,这人他认识,是钟言,他手里的剑对准了易风的脖子。
“不要!”又有女子的尖叫声,撕心裂肺。
这声音不是离珞,因为钟言停住了,一贯冷漠的脸上甚至有些失措,“莫小姐?”
是莫幽月,她浑身颤抖地走到钟言跟前,她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直直地看着那个倒在血泊里生死不明的人,只觉得心里慌乱无比,仿佛还是数年前初遇那天,他也倒在血泊里,他怎么可能死?
钟言终于镇定下来,“我收到的是必杀令,拦者格杀。”
莫幽月后退一步,拨出镂月剑,清光一闪,苍白的面容立时冷定下来,“我来接你的必杀令!
“离珞,带易风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