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吕阳要离开,但是他还是决定再送易风一程。
从离开青龙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二天了,易风心里默默数着日子,还有四十天时间,逍遥谷本身偏西,从这里出发,绕过九宵山,一直向西而去,取道雪原之南,可以避开冰宫,直达天魔城。
赶了两天的路,连夜里也只是让马停下歇了几个时辰,离珞和吕阳轮流休息。
易风伤虽好多了,但日夜颠簸让他的脸色也很不好。
离珞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道:“真的要去天魔城吗?”
易风微愕,却仍是肯定的点了点头,“当然。”
“可是,去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离珞微微一笑,却是无比苦涩的笑容,“可是,我不知道我想做什么,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怎么办?”
易风顿了半晌,方道:“对不起,当初是我的错。”
离珞撩起车帘,看向外面一片灿烂到有些炽烈的阳光,轻轻说道:“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张云之死的起因终究是我。”
可是她并没有开口让马车停下来,是的,她想去天魔城,就算不知道要去做什么,就算不知道如何面对他,她依然想去天魔城见他,就算什么都不问,就算什么都不说,就算他冷漠相待,就算他会恨她杀她……她都要去找他,去见他,去看看他……
否则,她会死,会一日日煎心而死!
易风看着她,轻轻叹了一息。
离珞回头,冷笑道:“莫幽月做了沧月岛主,你就算不去,连书信也不给她一封?”
易风不动如山,连神情都没有丝毫改变。
离珞看到了旁边的那把琴,不由问道:“萧姑娘是不是对你有情?”
易风道:“萧姑娘只论君子之交,别想多了。”
离珞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养神。
易风也看了一眼那把琴,想起琴的主人那灿烂的笑容,不由莞尔。
很多年后,易风偶尔兴起,从已经有些破旧的琴包里取出一直都没有取出过的焦桐琴时,才赫然在琴的背面发现了一行小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渝字。
要知道,这很多年之间,易风都没有再见过萧渝一次,没有再听说过她的任何消息,甚至若非提起,他都已经快要忘了有个喜欢穿着黄衫的少女,骄傲而又矜持的要跟他这个把江湖搅的天翻地覆的杀手做论琴之交。
当然,这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沧月岛。
也有人离开。
柯胜亲自撑船送到了岸上。
莫幽月看着海面,心里却不如脸上那么平静。
欧阳无非没有来沧月岛,但是来了信,来了一封长长的信,为她分析了江湖形势,为她出谋划策,如何给各派下贴,江湖令应如何写才能达到更好的效果等等,事无巨细,可以说,设身处地为她想好了每一步应该怎么走。
这封信如及时雨,解决了很多她与柯胜都很发愁的事情。
易风也来了信,只有寥寥数行字,说的是莫殊的病,易风在逍遥谷中与祖儿曾就莫殊的病做过几次很长的讨论分析,得出的结果是,应该与碧灵宫有关,也许是蛊,也许是术法,可这些,都是祖儿暂时无法解决的,易风的打算是等与离珞从天魔城回来后,便去碧灵宫问问。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莫殊的病情渐渐加重了,有几回,连莫幽月都认不出来了,莫幽月决定自己带着父亲亲自走一趟碧灵宫。
柯胜想要同去,却奈何沧月岛不能无人打理,只得派了十个沧月岛武功一流的弟子护送。
暗中又加派了二十个死士跟着。
丫头只有小芊一人跟着照顾莫殊的起居。
莫幽月向柯胜行了一个礼,才道:“沧月岛,便有劳柯叔叔了。”
柯胜看着眼前仿佛一夜之间长大的女子,说道:“岛主,不必太过自责,老岛主的病会好的。”
莫幽月点点头,勉强扯出一丝笑意。
虽在她已继任了岛主之位,沧月岛几代单传,也没有其他人敢于指责莫幽月,但莫殊的弟子以及一些一直服侍莫殊的老人们,都暗暗叹气,认为莫幽月当年若是听父亲一言,也不至于到了江湖流言四起,气得莫殊几次吐血的境地,后来更是因为不放心莫幽月而在青龙堡被奸人所乘,以致于神智不清,想想之前莫殊是何等风趣智慧?便更让人扼腕不已。
因此,沧月岛上的很多人对莫幽月冷淡的很。
可这些,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莫幽月说不上悔,看着父亲的样子,又岂能不悔?
柯胜看着她的样子,很是心疼,说道:“易风终究是做到了,至少你坚持的是没有错。不必让自己太难过了。”
莫幽月再次点了点头。
柯胜扶她上了马车,马车里,莫殊嘻嘻笑道:“小妮,过来,爹爹带你去找你母亲。”
莫幽月笑道:“小妮听父亲的。”
柯胜放下车帘,对赶车的车夫交待再三,才让一行人去了。
青龙堡。
欧阳无双在细心地喂欧阳廷吃东西,欧阳廷四肢移动极为困难,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
吃东西更是只是吃流食或是不用特别嚼的食物。
欧阳无双把他照顾的很好,不仅让人每天给欧阳廷擦洗身子,给他把头发束的极好,给他把指甲修剪齐整,还坚持每次都亲自喂他吃东西,钟言看了几次,不由说道:“大公子可以让下人们来喂,没有人敢怠慢堡主。”
欧阳无双淡淡说道:“自小不在父亲膝下,终于能光明正在叫他一声父亲,他却应都难应一声了,我能做的实在不多。”
钟言无言叹息,心里却对这个大公子日渐认同起来。
自古孝字当头,欧阳无双以孝为先,很快便获得了青龙堡上下的人心。
只是,没有人知道,夜深人静时,曾名为绝刀的欧阳无双总会默默走到欧阳廷的床前,对着那个睡的像是死去的人,看了又看。
一无名的山村私塾里。
学堂里的学生们这几天都来得很齐。
很少再有学生借口要给母亲看铺子而不来上课。
因为私塾里来了一位新先生——一位极年轻而温和的先生。
说来奇怪,以前的老夫子又严厉又古板,学堂里反而一团糟,经常闹的鸡飞狗跳的。
但是这位新先生,年纪轻轻的可以当大一些孩子的哥哥,说话也总是温文尔雅的,从来没有高声说过一句话,可是,却没有一个学生闹腾了。
这会儿,先生还在备课,一个大一点的学生旁边围了好几个孩子,低声窃窃私语着什么……
“……真的?”
“当然是真的!”
“你亲眼看到的?”
“……是我爹亲眼看到了,他真的看到先生书案旁边放了一把剑,那可是真的剑!”
“哈……说的像是你自己看到的。”
这个学生话刚说完,突然觉得学堂里突然安静下来,安静可以称为寂静。
学生缓缓坐回自己位置上,低头垂目,看着书案上放反了的书。
学堂的门口站着他们的先生,先生年纪轻轻,英俊卓逸,一袭白衣着身,淡然开口,说道:“君子坦荡荡,窃窃私语成何体统?今天下学,把论语给我抄一遍,明日跟课业一起交了!”
他,是欧阳无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