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街道繁华,车水马龙,往来客商络绎不绝。数条玉带穿城而过,临流百万人家,宛如棋布,处处烟柳画桥,亭台楼阁。
流景宫阙就坐落在舒华的正中央,四周由内护城河围绕,河水经由阵法从沭沂双水引导进来。流景宫的东边隔水相望是策王府,也被京都的民众称为镇国将军府,西边隔水相望是丞相府,环宫百里几乎尽皆达官贵人的府邸。
水云楼则矗立于流景宫内。初过伏生陵时,距离此处没有百万里,也有数十万里之遥,站那远望水云楼,还没有太多震撼,可一旦到了近处,才发现实在是令人惊异,隐约可见塔身被云层截断,云层之上完全看不清楚。
两人从正北门进入城内一段时间之后,便决定由东边绕到流景宫的前街。赵子坚骑着白义跟在卫迁身旁,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看似漫不经心地前行。
卫迁突然策马转向了附近的一处民巷,民巷并不宽阔,如果两人并排骑着白义,则显得过分局促。赵子坚心生不解,只好减缓马速跟在了后面,虽然经由大街绕将过去,难免要多浪费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只是为何到了都城舒华之后卫迁依然这般急切地赶路,甚至要走这么狭窄的民巷。
在离开云师总部之前,赵子坚也曾经心生疑问,即便是远赴楼齐舒华,又何必非要骑着神兽白义。他身为鲁曲帝国遂王之后,肯定知道白义的特殊,只是云师如此安排必然有其原因,他身为初入云师的晚辈,自然不便多问。
云师传说是远古时期帝纪的六师之一,绵延三古,存续至今,历代广纳天下英才,除龙师之外,是唯一尚有权势震慑天下的六师。虽说名声远远不如龙师,却有着号令天下半数君王的能力。
而龙师则在六师之中最为神秘,一直以来隐匿传承,除非天下大乱,否则绝对不会浮现尘世。二十年前,据说龙师传人的信物为神剑白虹所得,此人与白帝一族有着深仇大恨,不过他销声匿迹已经二十多年,至今无人知其下落。
云师底蕴起自远古,冠绝天下,诸国皇族对其礼待有加,但也不至于奢侈到为每一个云师的人都配备神兽,况且还是天子八骏这种级别的白义。
赵子坚心中默想,如若换做卫迁,他身为云师的副首领,自然有资格骑着白义,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于自己来讲,未免显得有些不太正常,除非带着自己掩人耳目,同时为了执行异常重要的任务,否则连卫迁的急于赶路也未免解释不过去。
三五成群的孩童往来玩耍,双臂张开,单脚跳跃跑来跑去,由街巷拐角转来,口中哼着歌谣,大声齐道:“苍龙行德,象帝之师;荧惑犯角,子之何归”。
卫迁招手,示意他们过来,询问道,“谁人教汝唱此童谣?”群儿嬉笑,其中一个年龄稍幼的儿童回答道:“听私塾先生说,此乃古诗,名曰苍龙谣,在司马大夫之前就已有之,至于是何年代所作,却是不知”。
卫迁静静闻之,继续笑着追问道:“为何要传唱这么久远的苍龙古谣,你们不觉得言辞深奥难懂吗?”
群儿之中又有一个相对年龄稍大的小孩说道:“数月之前,赤帝造访楼齐,自那之后,苍龙谣于是在京都再次流传开来。你们若是想听新歌谣,也是有的。”
“新月长,残月弯,鹊华如一照柳川。……”
群儿在两个说话的孩童带领下,又齐声说了段歌谣。卫迁再问,众儿摇头不知,只言这段歌谣数十年来妇孺皆知,耳熟能详。
卫迁随手给了他们数文铜钱,让他们去买冰糖葫芦,群儿立刻哄散远去。
穿过小巷,返回大街,赵子坚才明白卫迁是冲着刚才的古谣而去,忆起鲁童谣的商羊起舞,却不知道苍龙古谣何解,略显挫败,心想如果以此为题,自己又该当如何破题。
赵子坚百思不得其解,心情失落至极,于是只好向卫迁求助。
对于云师的后辈,卫迁向来都是极力教导培养,但这回却没有详细地为其解释,只道古谣与龙师有关,说是龙师每逢现世,此古谣必然会流传整个大陆。赵子坚欲要详加追问,却被卫迁打断。
赵子坚并没有因此生出什么情绪,反而全神贯注地听着卫迁所说的一切。
原来云师首领龙泽疏因有其它重要事情无法抽身,卫迁受其所托,护送一件极其贵重的东西到楼齐舒华的策王府。卫迁并没有提及什么具体的东西,但是赵子坚略微一想,便知道事关重大。
直到此刻,听卫迁提及送东西到策王府,赵子坚才知道了此行的根本目的,不由心下忐忑,幸好一路上没有遭遇什么变故。
策王府的主人叫龙泽水律,早在十几年前就名震整个大陆,除了自身的实力让世间公认为绝世强者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的名字里带有龙泽二字,因为他是龙泽纪的后人。赵子坚却是没有想到云师首领也姓龙泽,而且竟然是他的亲生父亲。
在卫迁口中,赵子坚知晓了龙泽水律的过往,包括家世背景、师承何处以及曾经的一些惊世之举。听着卫迁一丝不苟地详细叙述,赵子坚自然而然将曾经听说过的一些事情联系了起来,尽管还是不清楚此次任务的细节,但总算明白了卫迁急切赶路的心情。
卫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恐怕此次护送的东西,也与苍龙古谣有着莫大的联系。”
赵子坚并未有一路领略楼齐风景的那种震惊,因为他对此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他知道云师掌握着世间无数的秘密,如果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人不间断地生出震惊的情绪,想必云师必是其一。
水清宫位于水云楼的南偏东,相距不远,是当今楼齐帝王御赐王后的一处寝宫。宫内一大群漂亮的侍女并排站立,足足有十几人,还有两名花容月貌的丫环立身于两位沉鱼落雁的漂亮女子之后,众人安安静静,只能听到那两位坐着的女子对话。
那位蓝色头发的女子正是绯月王后,名字叫敖衿,身为东海龙王的小女儿,生得自然清丽脱俗,只见她一身淡蓝色衣衫,骨逾水香,色夺瑶林之月。
另一位黑色头发的女子则是策王夫人,名字为伊川如鸢,十年前乃是大陆西部伊川国的圣后,望去一袭白色衣衫,国色天姿,宛如神女下凡。
不过两人的小腹却微微隆起,显然都怀有身孕。
策王夫人伸手将玉杯放于案几之上,说道:“妹妹在此已经住了三月有余,这几日便要回策王府去了,日后姐姐还要多加照顾自己。如果甚是闲闷,随时可让丫环到府上传我过来。怕是要不了多久,水律就会出关了,妹妹担心他见我不在会妄加揣测。”
绯月王后微笑答道:“若不是妹妹这段时间陪伴,姐姐肯定闷坏了。自从离开东海嫁入凡间的帝王之家,说话的人也少了,也就妹妹你不嫌弃,肯这般推心置腹地与我交流。”
策王夫人嫣然,说道:“过不了多久,我们姐妹都会身为孩子的母亲,怕是想这么安安静静地喝杯雪露也会被儿女破坏。”
绯月王后若有所思,高兴问道:“不如我们姐妹也学那平凡人家,若是腹中胎儿为一男一女,那便指腹为婚,喜成连理;若是两个男孩,就像他们父王一样结为兄弟;若是两个女儿即义结金兰,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策王夫人莞尔一笑,担忧地说道:“怕是不妥,姐姐一见到水律就心生惧意,若是我的王儿遗传了我的血脉还好,如果遗传了他父王的血脉,你家的那位怕是要吃大苦了,只盼生个女儿,姐姐的愿望就可达成了。”
绯月王后闻言微羞,犹豫了片刻说道:“果真如此。但若不这样,换做别家孩子与我家王儿在一起,那孩子也要吃大苦,倒是无妨。妹妹归去可与策王商议之后再做决定,我回头也问下庄离。”
适逢圣王驾临,于门外闻听此言,尚未步入水清宫,便爽快地说道:“不用问了,全凭衿儿做主,若是两个女儿,那她们就是楼齐的双月,朕现在就可以封她们做琴月公主与瑟月公主。”
绕过数不清的街道之后,一老一少终于来到了策王府所在的东大街附近。
待来到策王府的大门,卫迁与赵子坚奇怪地发现一个英俊少年正跪在策王府邸之前。卫迁与赵子坚走上前去,经过那个少年时,那少年抬头望了他们一眼,面色微窘,随即又低下头仿佛若无其事。
叩开大门,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健壮朴实的中年男子,端详一老一少片刻之后,大吃一惊,立即躬身行礼,说道:“策王护卫崇丘,见过两位云师的远客。”
卫迁也立刻回礼,说道:“道家卫迁,云师副首领,这位是鲁曲帝国遂王之后,儒家赵子坚,初入云师。我们受云师首领龙泽疏所托,前来为策王送一件贵重的东西,不知道策王能否接见。”
崇丘闻言,面露难色,立即恭敬回道:“策王已经闭关五个多月,最近几日可能会出关。策王夫人也不在府邸之中,陪王后居于流景宫内三月有余。两位如有要事,不妨借步到客厅一叙。”
那个跪着的少年听到卫迁自报宗门之后,立马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卫迁见赵子坚正注视着那个少年,眼光也跟着落到了少年身上。
崇丘会意,连忙解释道:“此少年乃是贡生,已经名列国子监的榜上,待明年春试之后,即可成为监生。不知他所谓何事,非要求见策王,也不愿意跟我们提原因。可是策王闭关修炼,策王夫人居于流景宫内,都无法接见。最近这两个月,他每天都会在王府门前跪半天,怎么说也不听。”
崇丘微微摇头,对着那少年劝道:“早点回家吧,策王出关之后,我会告知他此事。”卫迁对少年点头,少年会意,起身对三人行礼,然后郑重地说了一声谢谢,转身朝远处走去。
卫迁与赵子坚进入王府不久,又从王府里走了出来,送他们出来的人已经不止崇丘,还多了几位衣着打扮各异的男女,其中一人说道:“既然两位不便留住府内,一旦策王出关,乾象必会按照前辈留下的方式,随时联系两位。”
卫迁与赵子坚和众人告别,牵着白义,朝大街东边一家最大的繁华酒楼走去。
策王府对面街巷的偏僻角落里,缓缓走出来一个黑袍男子,望了两人的背影片刻,一闪而逝,原地留下了一丝特殊的魔族气息,若有若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