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那些种子,就全部长成一托长的火照草,与布满江面的优陀罗和曼陀罗交缠在一起,疯狂竞争夺取养分。
这时,布达拉宫的高僧们就派上了用场,以旦增大师为首的十几名高僧,联手施展掘火定大法,轰然一声,真气滋生出的烈火飞落火照草上,刺啦一声,熊熊燃烧起来,灼灼火光映照得天地一片通红。
火势越烧越旺,小半个时辰后,蔓延整个江面,将优陀罗和曼陀罗花全部焚毁殆尽,江面只余下袅袅青烟,随风飘散,水面过了一会,又澄净如初。
众人无不长长吁了口气,就在这时,那凌冽如雪的声音又遥遥传来:“希望之果将出现在金像之畔,死亡之路上我给你布下净世优陀罗。来吧,死神,我最理想的转世替身。”
这一次,这声音已经不单单是传递到方曜耳中,所有人都能听到。
“鹤君是吗?少弄玄虚,我方曜这便去会会你。”方曜看了一眼身边的小狼,道:“我先去探探虚实,你待在夏存身边,不可轻易涉险,能记住吗?”
“方曜,我和你一起去,鹤湖大会,鹤君的最大目的本就是取用你我的肉身,为他和阿依努尔寄魂重生所用。”小狼抓住方曜衣袖,不肯放开他。
“听话,否则今天可能我们几人谁也无法生还,你不出事,就是最大的配合。”方曜说着,轻轻一推,力道拿捏极准,将小狼身子推得飞了出去,落在夏存身边:“护着小狼,别让她轻举妄动。”
夏存扶小狼站稳,道:“方曜,我和你一起去湖心岛上查探一番。”
方曜目光凌厉如冰雪,回头狠狠看着夏存:“这种时候,你就别和我意气之争,如果小狼有事,你我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夏存沉思一会,无奈道:“好,你一切小心。”
小狼最担心的就是方曜打定必死之心,不惜一切为她和夏存开路,她急的直跳脚:“方曜,你不能这样……”
“怕我出事,你就好好保重自己,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有事。”方曜说完,将袖中两朵采自胜乐无量宫神殿外面的雪莲花投到江中,足尖轻点,借着这微渺的浮力,向鹤湖而去。
就在这时,江野秘密调派的江氏水手在深深的江底暗自互通声息,紧随方曜其后,向前方悄然潜伏过去。
江氏本是长江上起家的百年武林世家,普天之下,最擅长水性的,莫过于江家儿郎和属下,江家水师,虽然人数不多,却个个都是水底蛟龙,有翻江倒海的能耐。
当然,说翻江倒海有点夸张了,意思就是在水底可以大展拳脚,横行无忌。
“这小子,太狂了。”有人喃喃着议论白衣如雪,飘然渡向湖心的方曜。
可是,眼看那一袭白衣如一道电光,飞越汹涌大江,他们的脸色,顿转惨白。这方曜,的确如传说中的神袛,功力深不可测。
照霆帝自然也不会错失这良机,一声令下,五万将士驱动剩余的一半战舰,向前驶去。
就在方曜足踏雪莲花,凌波渡江,清除途中潜藏在水底的一个个高手时,前方忽然一变,出现一道长长的明黄色透明鲜花、新绿枝叶铺就的路,他微微一愣。
这道绝美的花路凌江绽放,并没有诡异邪恶的气息,给人一种祥瑞安宁的感觉。
这明黄色的花,形状和优陀罗花一模一样,只不过优陀罗是明蓝色,而此花是明黄色,优雅清淡的香气袅袅飘散天地间,闻之让人忘却一切尘世烦扰,很想就此长睡不起。
意识有瞬间恍惚,他猛然一惊,立即清醒过来,这花香有安神迷魂的效果,若不仔细留意,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就迷醉沉睡过去。
大战之际,若陷入昏睡状态,后果可想而知。他不由为岸边的小狼、父亲和夏存他们担心,若他们也中了这花香的毒,岂不是危险?
就在他犹疑之际,那个清冽如雪的声音冷笑道:“怎么,胆怯了?方曜,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净世优陀罗,若想见我真身,必须踏着这条死亡之路而来。”
“净世优陀罗?好大的口气,你以为凭这种花就可以涤除干净所有敌人吗?”
“不服你就试试,若能破除死亡之路的障碍,你才有资格与我一战。”那声音挑衅的一笑。
方曜刚刚飞落净世优陀罗花瓣上,就觉得一阵眩晕,眼前出现无数幻觉,缤纷凌乱的画面从神界到地狱,从远古到现在,从静谧到悲凉,各种场景和滋味不断在神识里翻腾发酵,让他措手不及,无力招架。
眼皮渐渐沉重起来,几乎没有力气再睁开。如此疲累,如此无奈,还留在尘世里做什么?不知道是谁在质问他,也许是自问?
片刻的迷茫,一个声音闯入他的意识深处:“你还在迷恋什么?她的心,已经沦陷在其他男子身上,你何苦为他人做嫁裳?将她带到我面前吧,让我来改写宿命,再续冈仁波齐和玛旁雍错的万世情缘。”
神山圣湖亿万年静静相守的甜蜜静美时光里,那无数缱绻情深的画面,不断在脑海深处闪灭,他几乎就要动摇自己的心志,听从那个声音,动念将遥远的江岸边,与夏存在一起的小狼带到面前,一起去找那个冥冥中指引他的声音,让他重写因缘。
然而,这个念头刚一兴起,就被他死死克制住,他不是不清楚,夏存之于小狼,不单单是纯粹的爱情,也有自幼相伴深入骨血般的亲情,那种情分,是单纯的儿女情长替代不了的。
在这一世,他已经没有办法,让她全心全意爱上自己。只能寄望于来世,来世会如何,也是未知。
那个声音继续在他意识深处蛊惑,要他带她到他面前,交给他处置,彻底了断她与夏存的牵绊。
断了她与夏存的牵绊,她真能解脱,真能幸福吗?
方曜自问,不能。
达瓦不能与嘉措相恋,被残忍的投入恶浪滔天的大峡谷,阿依努尔与鹤君成为兄妹,也无法相恋,终生被哥哥逼迫受黑色和红色曼陀罗荼毒,这接连两世的悲剧,难道他还要它延续下去吗?
是不是自己,已经再也不可能给她幸福,所以在这一世,才有另一个男子夏存,出现在她生命中,代替他给了她最想要的生活?
既然她的梦想已经圆满,得到了想要的情缘,自己怎能将之打乱甚至毁掉?他应该不遗余力清除一切阻碍,让她安然无虞的在那个男子身边,再也没有遗憾、没有劫难的度过此生。
一念及此,他霍然睁开眼睛,从重重幻象中完全清醒过来。
那条困扰他的净世优陀罗花路,随着他意识的彻底清明,和心底坚不可摧的信念,分崩离析,从江面上消失。
那道清冽如雪的遥远声音里多了一丝叹息和挫败:“方曜,你实在让我失望,居然心甘情愿退让出局,还准备不遗余力为她和别的男子铺就一条最稳妥安好的路,这样的你,怎配做众神之神?你我大概已经不需要再以其他方式证明谁才是真正的大神转世,因为你,一点都不配。”
方曜无所谓的一笑:“做不做冈仁波齐没什么,我只想让她不再承受最悲惨的宿命,她愿意留在谁的身边,就留在谁的身边,只要她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玛旁雍错的宿命就是长伴在我左右,永生永世绝不分离。方曜,你别任性妄为,毁了这最美好的万世因缘。”那声音恼怒的叱责:“过来送死吧,我再也不能留着你那桀骜又糊涂的魂魄了!”
方曜再不多说,凌虚飞起,凛然不惧向鹤湖中心飞去。
鹤湖一方在江底埋伏着的高手,半个时辰后,被江氏的水中健儿们宰杀殆尽,阻碍战舰前进的因素彻底解决,战事很快发生了不小的逆转,照霆帝与夏存,一起掠上战舰统帅大军作战。
江野秘密调派的高手们折损大半,这是江氏最后一支力量,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彻底摧毁父兄和祖辈们经营已久的江氏大业,现在,终于得偿所愿,他本该开心才对,却在激烈的战况中升起一丝不忍。
当所剩无几的十多名高手们从水底爬上他的船,他并没有同意他们加入朝廷的军队继续参战,而是挥挥手,示意他们悄然离开战场,不必送命。
这些自由自在惯了的江湖人,一开始并不愿意奉命前来秘密协助朝廷大军作战,但是来了之后,在任务完成时,竟然又不想丢下主人一走了之。
他们一个个誓死要追随江野平定鹤湖,与他共进退,他劝说无果,便答应了。
夏存和照霆帝作为统帅,没有多余精力照顾小狼,这任务便自然落在了江野身上。江野跳上一艘大船,带着追随自己的高手们,护着小狼,乘风破浪,跟在大军后边,也向鹤湖中央开进。
小狼手握短剑,半跪在船舱里发了半天呆,忽然纵身一跃,提心吊胆一直留意着她的江野一把拽住她,“想投江?你疯了?!”
“放手,放手!”小狼又踢又咬:“快闷死了!坐船没意思,我要游泳过去。”
“游泳?”江野一翻白眼,“江氏潜水神技独步天下,我都不敢有这个念头,就你那几下狗刨,还想在雅鲁藏布江玩水?”
“混蛋,竟敢瞧不起我?!”小狼张牙舞爪咬住他手臂,江野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任由她发疯。她马上就无精打采地松了口,滑倒在船里,百无聊赖地用短剑一下一下切割船舷。
江野微微一叹,由得她胡闹。
“喂,喂,快看啊!”,忽然,小狼跳着脚大叫:“梦境!仙境!不对,魔境!”
正与众人一起迎战的江野回头敛神看去。
只见船舷边忽然衍生出数百朵绝艳的红色曼陀罗,花瓣上还有红色的血珠滚动,最诡异的是,这种曼陀罗枝叶间竟然还有尖利的倒刺,花的香味十分古怪,血腥气扑鼻。
“这种曼陀罗花好奇怪,是不是变异品种?”小狼好奇的探身向前,掐了一朵仔细端详,不妨手指被花刺扎了一下,微微刺痛过后,眼前有些晕。
她的手指流出的血,呈现诡异的黑红色,明显是这花刺有剧毒,江野赶紧挤压她手指里的毒血。
小狼烦躁地推开他,侧耳倾听远方的召唤,江水、江花,在这召唤声中有规律地组合出隐约的神山、圣湖、峡谷、活佛、少女影像,悲痛的气息充斥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