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异常的静谧中分秒流逝。
良久良久,谢华年才状似轻松地笑了一下,皱着眉,无法舒展的苦涩。
“这么想知道你也从来没问过嘛。”
“那么,如果我现在问的话,你就会告诉我吗?”几乎是立刻,沈弦便更近一步的紧逼上去,“如果我现在问,你和那个人之间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喜欢上他,为什么会分开,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如此动摇,你就会敞开心扉全都告诉我了吗?”
这样穷追不舍的质问。
无法回答。
就像有无数洪流涌在心口,堵得人心慌意乱。
“我好像不是打算和你说程锦的事啊,你在偷换什么概念。”
谢华年下意识别开了视线。
“说到不想说的话题就打算逃走了吗?”沈弦轻哼一声,一脸早有所料的神色。
“呸,‘逃’这种没用的字,我的字典里根本就不存在!”心里一阵阵发虚,嘴上却仍如此强硬。谢华年执拗地瞪了沈弦一眼。
“所以,不如我们来交换吧。”沈弦仰起脸,看了一眼沉寂的天色。
月亮的轮廓愈发模糊的无法勾勒,将眼神也熏染得一片朦胧。
“我会把我藏在心底的秘密告诉你,相对的,你要给我一个答案。”
“谁允许你擅自决定——”
谢华年忽然觉得不好。
但来不及说完的拒绝立刻被干脆地打断了。
“华年,我喜欢你。”
沈弦望着天幕中那一轮白月,恍如幻影遥不可及的白月,自嘲开口。
“我喜欢你,已经不是朋友之间单纯的喜欢了,而是更多的,想要永远待在你身边,甚至想要独占你,碰触你,让你忘掉其他所有的人,只看着我,只记得我。我是,爱着你,以男人的立场,爱着你。”
“……”
“我爱你,谢华年。”
说出口来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并没有觉得如卸下了重担般轻松,只是一切忽然都变得不重要了。
胸腔里剧烈跳动的那颗心,刹那松动得一塌糊涂。
沈弦伸出手去,轻抚上谢华年的脸颊。
他缓缓地凑近,终于低头亲吻那无数次朝思暮想的薄唇。
嘴唇相触,霎时,气息便灼热的炸裂了。
柔软而湿润的触感,一点点的吮吸,****,撬开了牙齿的壁垒,探入更温暖的深处,鱼一样幼滑游走,牵引出血液中沉睡的躁动。
温泉的湿热掩盖了颊侧耳后的潮红。
当沈弦的手蛇一样划过体线,桎梏住浴巾下早已酥软的腰肢,谢华年才在电流穿髓的刺激感中猛然惊醒过来,就像抽离的灵魂陡然坠回身体,连残余的酒力也一并挥发得无影无踪。
一旦复苏了意识,便再无可能沉沦。
“沈弦!”
她用力地将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推开——真的用尽了全身气力才能够办到。
唇角还留有亲吻的触感与痕迹。
她用手背擦了,竭力维持着镇定,不自在地责难:“‘男人的立场’叫什么话?你什么情况?我们……我们不是,一直都是朋友吗?”
“是吗?你真的只想和我做朋友吗?”沈弦低沉地反问,神色模糊难辨。
谢华年觉得,此刻她根本不敢看沈弦的脸。那张二十余年间早已烂熟到甚至可以视若无睹的脸上,如今满是陌生的表情。
不,或许并不是陌生的表情,而是长久以来,被她刻意无视的表情。
她其实知道的。
“你……你这家伙之前不是一直都有各种女朋友吗?”她磕磕绊绊地给自己寻找借口。
沈弦轻笑,“我之前有过别的女人你会在意吗?”
谢华年面红耳赤,“这不是在意不在意的问题——”
沈弦皱起眉,“可是我就会很在意啊,你和程锦那家伙在一起的事。”
“……沈弦你是不是有病?你没必要反复揪着程锦说事吧?”谢华年终于烦躁地狠狠骂出来。
“我当然会很在意那家伙啊!”
沈弦毫不示弱地反驳,用力地再次把谢华年推在泉池边的岩石上,无法克制,带着燃烧的怒意。
“自从你跟那家伙在一起,我就没有一天不想问你:华年你,你既然连那种家伙都能接受的话,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是我呢?
明明一直在你身边,一直这么地、这么爱着你……
那种忽然冒出来的家伙到底哪里比我好?
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地就被那种家伙抢走了你?
然而这样的质问,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太可笑了。
明明连自己都清楚的知道,只是嫉妒,只是赤裸裸的嫉妒而已。
丑陋又疯狂,毫不讲理。
这是最无法强求的事。
爱情,并不是付出了就一定能有回报的游戏。
“我本来已经做好了永远也不会说出来的准备,一直一直忍耐着,忍到连自己都差点以为已经忘记了……”
月光将沈弦的背影投下,巨大得仿佛要将一切都完全吞噬。
他就像一匹发怒的狼,弓着背,鬃刺全开,摆出战斗的姿态,唯独眼睛里雾湿一片。
那种悲哀到随时都要哭出来的眼神。
“……既然这样,为什么?”
岩石冰冷而坚硬,硌得后背生生疼痛,谢华年仰面看着那双眼睛。
这样的沈弦,竟恍如从不相识。
“为什么现在要说出来?”她问他。
“因为你让我说的不是吗。虽然我也知道,你并不是真的想听我说啊。”
苦笑从沈弦的唇角淌出来,在月夜水雾笼罩下,没有温度。
“抱歉,答复你可以等到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现在的我,没办法待在你身边,不然我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他骤然抽身上岸,头也不回地离开。
原本炽热的空气在瞬间冷却,世界遽尔沉寂。
谢华年没有回头去看,仍旧靠着石壁,缓缓地,缓缓地让自己沉下去,彻底被泉水淹没。
忽然发现,沈弦离开的背影,她根本不记得是什么样子。
简直就像从未看过。
果然不要轻易地去刺破那些微妙的暧昧就好了。
保持旧有的平衡,彼此心照不宣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倏地从脑海深处蹿出来。
但立刻就被否定了。
怎么可能好呢。
发生过的事,存在的事,除了面对面解决掉,不会有更好的出路。
被泉水包裹的心跳一声一声格外明显,连波纹的律动也牵引了。
穿过水面,月亮扭曲了形状,一团飘渺炫目的白。
原来,这么久了,你竟然一次也没背对过我啊……
原来,一直都是我在无知无觉地抛下你吗?
气息阻窒的闷痛里,谢华年伸出手去,向着那一轮白月,猛然收紧五指,握住一盈虚无。
返回屋里时,沈弦已经不在了。
谢华年慢慢地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好,喊来老板娘帮忙备车。
老板娘吃惊地劝阻:“这么晚了是要去哪里呢?不如等天亮了再说也好。”
谢华年想了一想,“去机场。”
临上车前,她问老板娘:“沈弦……走了吗?”
老板娘怔了一瞬,摇头:“沈医生的车还在哦。”
“是吗,”谢华年若有所思地盯着车窗外的后视镜,“别让他到处乱跑,叫他等我回来,原地。”
到达机场的时候天角刚见鱼肚白。
谢华年独自站在航站楼的安检入口处等了一会儿,就一眼看见陆弘进入楼下的大厅往电梯走过来,同行的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年轻男人,想来是公司的员工。
“就打算这样直接跑到东京去,连一句‘我走了’都不跟我说,你一旦自己拿起主意来还真是主意很大嘛。”谢华年靠在半透明的玻璃护栏上,冲陆弘挥手打了个招呼。
同行的员工还困惑了一瞬,猛然醒悟过来,吓得忘了还站在电梯上,大大往后退了一步,差点直接滚下去。
“跟这种不可靠的同事一起到国外去真的没关系吗?”滑稽的景象让谢华年终于忍不住挑眉。
“没关系,大小姐你不出来吓人的时候大家一直都很可靠。”陆弘毫不给面子地回应了大小姐的戏谑。
这家伙是真的长出息要造反了啊。
谢华年倒也并不生气,敲了敲玻璃示意陆弘过来说话。
她看着陆弘与同事们交待了两句,那几个还在惊吓状态的小新人立刻拖着公文包和行李箱兔子一样惶恐地跳到安检口的另一边,不安地蹲等着,又还不时羞涩而好奇地向这边偷望。
“已经开始带新人了,真不错嘛。”大小姐依然在调侃。
“新人领队而已,刚入社时负责带头跑圈外加做每日扫除的那一个。”陆弘一脸谦逊地接话,惹得大小姐一阵轻笑。
感觉稍稍有些微妙。
今时今日的陆弘依旧穿着规规矩矩的西装,看起来似乎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却又完全不一样了。
他略侧着脸,低头看着站在身边的谢华年,和声问:“和沈弦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华年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迎上那温和的目光,“为什么这样问?”
“大小姐其实很害怕寂寞吧,觉得孤单的时候就会想抓住什么让自己安定下来。如果有沈弦在的话,不会大老远跑到机场来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