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皇后不好当(醉莲)
第一章 月夜迷情1
[顺安十七年秋,太子灵钰遇刺,不治身亡,时年二十一。
顺安十八年春,立七皇子灵渊为太子,年十七。
顺安十八年秋,太子灵渊纳丞相欧阳德之女欧阳清音为太子妃。
顺安十九年冬,先帝龙御归天。
太子灵渊继大统,改年号为祯靖,立太子妃欧阳氏为后,大赦天下,减免赋税。]
入夜。
夜色微茫,华灯初上。
紫光殿中,灵渊身着一袭明黄龙袍,坐在书桌前,低头批示着奏折。虽卸去了华丽繁重的龙冠锦袍,仅着一袭简便紫衣,脱下了一层形体上的束缚。但桌案上成堆的奏折却依旧令他的眉宇间浮上了几分劳累之色。
一名作太监装扮的年轻男子站在一侧,缓慢而仔细地磨墨,眼睑半垂,目不斜视。另有数名宫女太监低眉顺目立在下方,随时听候吩咐。
“安吉。”灵渊执笔轻蘸浓墨,头未抬,眼未离,声音淡漠而低沉。
“奴才在。”安吉闻声,即停下手中的动作,退后一步,躬下身子。
“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的话,现在已是子时了。”
“嗯。”灵渊沉吟了一会儿,再望了眼案上积压的奏折,“着人去李淑妃处,叫她先歇息,朕今晚不过去了。”
“是。”安吉面上未有丝毫迟疑,答应了一声,立即就叫人下去传令。
“让他们都下去休息吧,这里留你一人伺候就行了。”
“是。”安吉得令后,朝殿下挥了挥手,左右侍立之宫婢太监得到命令,默然行了一礼,便有序地退出了紫光殿。安吉则是回到原先所站之位,继续着枯燥的磨墨动作。淡淡的黑墨色彩在水中晕染开来,明黄的灯火闪烁着,殿内又恢复了一片沉寂。
“最近有什么异动吗?”片刻后,灵渊开口问道。
安吉依旧转动着墨石,眉眼间尽是专注,口中却也应答如流,“太后自皇上被立为太子后,便一直暗中欲谋害陛下,最近她似乎和李淑妃关系甚密,与李家往来频繁。”
“这已经不是什么新消息了。”
“北方边界异动频频,月煌国时有骚扰,而守卫此地之人却是李淑妃一母同胞的兄长李弘德。”
“你先派人去暗中盯着吧。”而朝中,他也自会有一番安排。
“皇后娘娘……”
“嗯?”灵渊眉头一皱,抬起头,“怎么了?”
她,有了什么异动吗?
“皇后娘娘……”安吉抬头迎上灵渊的目光,唇边绽出一抹诡秘的笑容,“怀孕了。”
而此时,明仪宫中。欧阳清音站在书房临窗处,身前放置着一副桌案,洁白的宣纸轻铺其上。素手执墨笔,随意挥洒,极尽清灵地勾勒着荷池内在月光的沐浴下开得正欢的娇嫩睡莲。
一个纤细的人影突然从窗外的黑暗中蹿入,跪伏于清音身后三步远处,“娘娘。”
“嗯。”清音淡应一声,对来人的诡异行踪丝毫不见惊讶,只专注于手中之画,“起来吧。”
人影站起来,抬首望了一眼窗外,“它开得不是时候。”
“不,漪容,这你可就错了。如此良月轻风,它可是选择了很好的伙伴。”花瓣轻柔,层叠清雅。
漪容敛眸,神情有些复杂,“拥有再好的容貌清香,再好的背景衬托,无人欣赏又有何用?”
“你我在此,不就是有了吗?何况,又何必一定要人欣赏呢?要人肯定呢?”清音抬笔,为它添上最后一抹月华。转身,望着面前纤细清秀的少女,极清淡而恬和地笑着,“出什么事了吗?”
漪容凝眉,目光在桌上清雅的月下睡莲图上回转了一圈,旋即低下头,“皇上今晚又没有去李妃处。”
“嗯。”清音点点头,“还有呢?”
漪容没有回答,只是站着,望着清音恬淡的面容,竟开口反问,“娘娘,您……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吗?”
清音皱眉,眼神有些复杂地望了一眼漪容,声音突然冷了下来,“漪容,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多嘴之人,更不喜欢不懂规矩的人。”
这些,不是她该管的事。
“……是,漪容逾矩了,请娘娘恕罪。”
“继续吧。”
“此外,就是太后和李妃……”漪容低着头,极恭谨地汇报着其他情况,“娘娘,欧阳家的形势……”
清音轻笑,似乎未将那一切放在心上,“放心,皇上还用得着欧阳家的,何况,我目前并不得宠啊!”
皇家的规矩,要维持势力平衡,那么,如果后宫中的妃子得宠,朝中的家族势力则必须要尽可能得缩小,限制;相反,后宫中的妃子不甚得宠,那么,朝中势力在一定程度上有所发展也是被允许的。
何况,她是皇后啊,只要她在这个皇后的位子一天,只要她不恃宠而骄,只要欧阳家的人不要太过分。那么,欧阳家就不至于彻底衰败。且新帝登基,欧阳家作为数朝元老,皇帝是一定要倚重欧阳家的。
所以,为了欧阳家,她得把这个皇后继续坐下去;而灵渊,他,为了朝政平稳,暂时也得让她把这个皇后之位坐下去吧!
清音唇角绽出一抹苦笑,眼不经意地望向窗外,倏地眸光一闪,他怎么来了?
“好了,漪容,今天就这样吧!”
“是,那,漪容先下去了!”
清音点点头。
漪容沉默着,缓缓地步出宫殿,退往黑暗之中……
“漪容,也该嫁人了啊!”清音轻叹一声。很清楚地看到那纤细的人儿震动了一下,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更快的,隐没在那一片无光的角落中……
清音也收回目光,转身,凝视着桌案上那极尽飘逸的睡莲图。然后,莲步轻移,缓缓步入了寝殿之中,“多情自古空余恨啊!”
“所以,皇后,你是对朕无情吗?”低沉的男子声音从殿外逼近,一袭紫袍的灵渊缓缓步入,神色平静而带着难得显现出来的怡然。
清音浅笑,抬眸,望向那俊朗潇洒的一国之主,“臣妾不敢。”
“不敢?”灵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摇头,轻叹,“这世上哪还有你欧阳清音不敢的事呢?”
清音但笑不语。
灵渊似乎也未要待清音回答,继续以着莫测高深的表情问道,“清音,你自幼熟读经史,当知欺君犯上之罪该处以何刑?”
“皇上,后宫不宜干涉政事。”清音低眉,手轻抚上腹部。
“朕只是问你律刑而已,与政事何干?”灵渊的目光亦随着那纤纤素手转至清音腰腹之间,眸光闪过一瞬间的柔和,“你只需回答即可。”
“是。”清音应着,缓慢地开口陈述,“若无特殊情况,轻则罚俸降职,重则身首异处,甚至累及亲族,株连斩首。”
“那,知法犯法者又当若何?”
“加倍惩罚。”
“既然如此,清音。”灵渊的声音极沉,神情隐在一片黑暗中,辨不清其中的喜怒哀乐,“你说,朕应当如何惩罚一个胆大包天,欺君瞒上的皇后呢?”
果然如此,这便是他今晚的目的了吧!
清音心下无奈,眼中也浮现出一抹伤感,低着头,手还是轻放在腹部,“臣妾惶恐,不知所犯何罪?”
“朕已经知道了那件事,你还打算隐瞒吗?”他感到疑惑,那么重要的一件事,她为什么没有告诉他,反而还要别人来通知他。面子倒是无所谓,反正没什么人知道这件事。然而,不该啊,他雍容得体的皇后不该是这样的人啊!
“臣妾着实不知何事,还请皇上明示。”
灵渊轻拢眉宇,“清音,朕的耐心是有限的,你不要以为……就可以有恃无恐了。”
有恃无恐吗?清音有些悲哀地想着这几个字,“臣妾不敢。”
也是不能,不行,因为她哪里来的“恃”呢?反而是“恐”不胜数吧!
“不敢?”灵渊的声音还是一贯的低沉平稳,但清音还是从其中听出了几分冷冽,“清音,你也太不把朕放在眼里了吧!”
“臣妾不敢。”清音依旧是云淡风轻着的,面上看不出丝毫的动容,只在低掩的目光中,显出几抹凄惶的无奈,她真的是不敢呵!因为明白,家族不可少了一位皇后;明白,触怒他的后果;明白,她,不过是他生命中的过客。
可是,是不甘心吧!
灵渊不知道她纷飞的思绪,只觉她实在太淡然,太怡然,而他,恼的便是她如此模样。冷哼一声,心中初时的欣喜已被磨灭殆尽,“朕会吩咐御医明日前来明仪宫的。”
说完,拂袖便欲离开。
清音轻轻凝眉,他,真的恼了吗?
“劳皇上关心了,然臣妾身子并无不适。”不过,她似乎更不知死活吧?清音轻嘲地想着。
“你身子有无不适也无关朕的事,然,你腹中胎儿却也是朕的孩子,是皇家子孙。”他的声音,是冷冽的,这是他一贯生气时的模样。虽没有形于色的爆躁狂怒,却自有一股让人倍加惶恐的不怒而威的气势。
清音愣住,抬眸,颇复杂地望了一眼面前冷酷肃然的九五至尊,手轻抚着腹部,原来安吉是这么告诉他的吗?不过,或许这样,更好吧?她不甚确定地忖着。
“怎么,一定要朕说出来才死心吗?”他把她的呆愣理解为震惊与不敢置信。
清音的眸中明白地闪过哀伤的神色,落在灵渊眼中,不由地倍觉疑惑。难道还有什么隐情吗?
“皇上,臣妾福薄,目前并无身孕。”
这时却是灵渊因震惊而愣住了,所以,她开始的一头雾水搞不清状况竟是真的吗?可这怎么可能呢?难道是安吉骗了他?然,目的又是什么呢?还是说,她……目光逼人地射向清音,她,还在做垂死挣扎吗?不过,应该不会吧。她是那么聪慧的女子啊!
清音默然将他的震惊收入眼底,亦明白他那凌厉的目光所包含的含义,苦笑,“皇上,您已……三月未在明仪宫留宿了。”
灵渊愣住,仔细一想,猛然间惊醒过来。是了,他确实已经三月未至明仪宫了。眼神倏然间变得复杂起来,原来,已经三个月了吗?所以,依她目前依旧曼妙纤细的身姿,确实不像是在怀孕的。所以,是安吉……骗了他,而他,就这样,遗忘了那样一个重要的事实,冒昧前来质问她一件莫须有的事情。
“明日朕还是会派御医前来。”丢下一句话,灵渊转身踏步离开,未再停留。
而清音,也只是目送着他,未再开口唤住他多加争辩。她知道,他,还是有几分不信她,不过,也无所谓了啊!
半晌,她转身,往内室而去,月光自窗外照来,摇曳出长长的影子……
“咦,这么快就回来了?”安吉半眯的眸在望见那面目冰冷的紫袍男子时睁大,身子却依旧斜倚在软塌上,“怎么,连如皇后这般的美人也留不住你吗?还是说……”
他眨眨眼,笑得暧昧而放肆。
灵渊冷哼一声,不置可否。他还没找他算账呢,他就自投罗网,还敢如此调侃他,“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这里是明睿宫,他的寝宫,虽然他已聊无睡意,这里却也是他唯一可以享受到几分清静的地方。不过,若早知道这个惟恐天下不乱的人待在这里的话,他说什么也不会回这里来自找麻烦。不过,现在既然已经回来了,他倒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可辩解的。
“唉呀,御医在哪里呢?没想到我朝如此不幸,皇上您年纪轻轻地就得了健忘症,小的可是您亲自下令钦点的贴身……”最后几个字被他自动忽略了。
“所以是挟怨报复?”灵渊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安吉。
“呃,也不算吧!”安吉讪笑着敷衍,就算真的存了报复之心,也不敢说啊。那样的目光,实在让人毛骨悚然。
不过,他在说什么呢?安吉暗自揣测着圣意。
“为什么让我去找皇后?”他实在想不通,安吉让他去明仪宫的目的。
咦,原来是说这个啊?安吉恍然地笑开,还不忘调侃灵渊,“我什么时候让你去找皇后了,你可是堂堂一朝天子,我这个小人物哪里能指使你做什么呢?”
灵渊见他妄想敷衍了事,也不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接触到那冷冽的目光,安吉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马上赔笑道,“开玩笑,开玩笑。不过,我确实没有让你去……呃,息怒,息怒……但是我确实只是如实告诉你情况,并没有指使你去明仪宫。而且皇后三月未见君颜,你也该去看看她。”
虽然震慑于他的冷肃,但安吉还是不改一贯的嬉笑神色。至于他说的话,那着实是句句实情。虽然,时间不太对,也还隐瞒了一部分很重要的事实,但那可就不属于他的管辖范围了。
“你在朕身边不过两月,她就找到你了吗?”他的注意力停留在最后的几个字上,心下不由一黯。果然呵!那个欧阳家最优秀的女子,为了家族真的什么都可以做到吗?他有些痛心地想着,脑海中浮上那一贯微笑着的优雅面容。明明是清丽飘逸令人舒心开怀的笑容,他,却只觉得心痛难耐。
“啊……”这是什么逻辑?安吉颇为疑惑地皱眉。
“她拿了什么来打动你呢?”她一向出手大方不是吗?只是没想到还能拿出令安吉心动的东西啊。
安吉挑眉,不是吧?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他如此误会?
“你把皇后想得太……”奸诈了吧?不过这话他未说出口,因为连他自己也得承认这是实话。那个女人……狡猾得像个狐狸。
灵渊并未注意到他犹豫的神色,只是深锁着眉,叹气,“罢了!反正朕不是早已清楚她是一个怎样的人了吗?”
“等等……”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像除了误会之外,还有……“她难道没有跟你讲那件事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望着灵渊疑惑的神情,他懊恼得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天!他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可是,那个女人不是存心谋害他吧,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有讲。她自己想死,也不要拉着他啊!
“什么事?”她,还隐瞒了他什么吗?
他为此感到不悦,虽然知道她有颇多事情皆是他所不知道的,然他可以确信那些事别人也不知道,所以虽有几分烦恼,却并不太放在心伤。可是如果是连安吉都知道的事……她就这么排斥他吗?就算不当他是她的夫,至少,他还是……皇帝啊!
“呃……什么也没有。”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还是不要介入人家夫妻的事比较好。虽然,这并不是一对普通的夫妻,可也正因如此,才更加让人担心受怕吧,所以还是远离他们比较好。毕竟,再想看戏,也还是要顾着自己的小命啊!
“嗯……西北那边似乎还缺人……”灵渊沉吟着,发出无形的威胁。
果然物以类聚,这对夫妻连威胁人的方式都一模一样。不过这次,他选择站在那个狡诈如狐的女子一边。因为,这一场无言的战争,在他看来,从一开始,某人就已经败了!安吉有些怜悯地望了一眼灵渊。
“正好,我想去西边看看风景。”当然,这笔帐,他还是会找人清算的。
灵渊挑眉,睁眼说瞎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吧?西边一片荒凉,有什么风景看,风沙吗?
但看他一脸平静的义无反顾。她究竟给了他什么,能让他不顾一切呢?他的脸色更阴沉了几分,愈加显得冷酷,“罢了!你下去吧!”
“嗯,好的,不要想我哦!”他抛了个媚眼给灵渊,起身就要离开。
灵渊冷瞪他一眼,“不要到处乱跑!”
“哎,可是,是你叫我……”
“出去吧!”灵渊不再多说什么。
安吉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可看着他他冷凝的神色,还是住了口。他转身离开明睿宫,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异样,只是那双半眯着的眼眸中,却添上了几分兴味。看来,这出戏,绝对会精彩绝伦啊,要不要把玄武也叫回来看看呢?他思忖着,望着宫外洁白的月光。
真的,是一个不错的天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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