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她”的时候，Van没有指名道姓，林森却早已控制不住情绪。他猛地从沙发椅上站了起来，双手抄在裤兜里，深色凝重。转身，眉头紧皱，目光如炬的盯着Van，一字一顿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要在我面前提她！”
连威胁都算不上的一句话，气压低的能沉出水来。
室内一阵静默，Van默然的往后面退了几步，这才重新鼓起勇气直视林森的那双眼睛。
“你觉得你这样，对方尔公平吗？”
林森抿了抿唇，一脸深沉如水：“这件事和她没有关系，你不要把她扯上来。”
“没关系？”Van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大笑出声，“和她没关系那和谁有关系？宋思乔吗？”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林森的情绪，骤然爆发。
“我告诉过你不要提她的，滚！”
Van斜着眼看林森，转身出了门，心里却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从一开始的时候他就不怎么看好这段感情，甚至是反对，林森对方尔好的像是一见钟情，可是哪里来的那么多的一见钟情，不过是因为方尔长得像极了宋思乔而已。两个互不相干的人，去长得七分相像，已经是神乎其技的事了。可一份感情没有办法复制，Van不想林森这段乱糟糟的感情里面在拖进来另外一个受害者。
方尔第一次看到宋思乔这个名字，是在微博上面。具体是一个关于林森过往黑历史的话题，对于这种吃瓜群众用来消遣的话题，方尔是不打算参与的，可眼神恰恰的瞟到了前女友三个字，精神为之一振，她食指一伸，点了进去。
前女友的三个字后面打了一个问号，然后是黑色加粗字体的三个大字，宋思乔，是个华裔。
在逛这个帖子之前，方尔在刷一个话题，名字叫做：恋爱中，你什么时候最孤单？秒回的评论很多，方尔从来都是那种看看不回复的人，刚刚她也习惯性的点开评论，却看看到每一条评论的时候，都感觉说的是自己。
评论里面说：可以三天不回短信不回电话不回任何消息，我感觉自己交了一个假的男朋友（微笑脸）。方尔歪着头想，自己和林森之间，最长没有联系的时间大概是一个星期吧，整整的一个星期，没有短信电话，她怕打扰到他，他忙的没有时间给她电话。
我明明有对象，却孤单的像条狗。方尔看见这条评论的时候抿了抿嘴，鼻尖有些发酸，她现在好像就是这种状态吧，做什么都是一个人，吃饭是一个人，上班上一个人，睡觉是一个人，比单身的时候更像是单身。方尔想起那一次自己晚上喝醉酒睡在男同事家里的事情，苦涩一笑。
每一个回答都好像是自己最真实的写照，将她和林森的关系摆在眼前，让她不敢直视。她虽然谈了不止一次的男朋友，可是感情方面却很生疏，借一句话说就是没有遇到那个对的人，没能完全的释放天性。有时候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林森和她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有一种他眼里看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回到现在这个话题。方尔本就有些被触动的情绪，更加撩燃了。文章标题有一个前女友，可实际上谈宋思乔的篇幅却很少，简单到一笔带过的程度。
方尔前后仔细看了看，最后在那一句描述的地方停住，在心里默念了两遍。据说林森就是因为宋思乔这个前女友，才进了模特界，可见两人之间的感情很深，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分开了……
这些话，方尔不知道该信几分，可空穴来风，必定有因果。她没有深究，心里像是被人用针轻轻刺了一下，不怎么疼，却落下了印记。方尔快速的离开了页面，刚想退出，却在这个话题的下一个页面上看到一张自己的照片，可是她点的太快，根本就还没有来得及仔细看，就已经完全退出了。等她在重新点进去的时候，却是再怎么也找不到了。
方尔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怎么会有自己的照片呢？难道他们扒林森黑历史的时候又把自己给挖了出来？方尔自己没有找到答案，微博热门替她找到了。
微博是方尔了解林森最主要的渠道之一，所以她玩微博的频率很高，闲着没事的时候刷一圈，有时候想林森的时候刷一圈。玩微博，刷热门是必须的。方尔在两分钟后，在微博热搜的头条上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和宋思乔的一起出现。
惊人真相：宋思乔＆方尔。
看到自己的名字和疑似林森前女友的名字，并排放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情有种不能言说的微妙。方尔吸了吸鼻子，点开加载。开篇就是图片。不知道怎么的，今天的网络有些慢，那个加载的圈一直都只有五分之一的样子，总是加载不出来。
方尔的心情莫名的开始烦躁。她点了一下左上角的那个箭头退出去，又重新点了进来。可网络并没有很快加载出去，不过比刚刚好了一些，加载到还剩下三分之一的时候又不动了，网络忙的像是在掩藏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似的，让她发现了，却又不想她看见似的。方尔皱眉，再次点出去，又点进来，重复了一下之前的动作。
网络，终于好了，图片，终于加载出来了。
第一张图片加载出来，方尔大概扫了一眼，她的照片，又继续往下面翻，她的照片，再往下，还有两张她的照片。这篇微博一共就只有四张照片，全部都是她的，不过有两张看起来有些别扭，像是她又不像是她。方尔皱眉，不对啊，为什么只有她的照片就没有那个女人的？宋思乔，林森前女友？她还想见识见识她长什么样做好心理准备呢。方尔说不清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可能是单纯的好奇，也可能是想对比一下自己是否逊色。
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所有人都会变得卑微起来。张爱玲说，遇见你我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去，但我的心事欢喜的，并且在那里开出一朵花来。爱情是很神奇的，让你的心情微妙起来。方尔在林森面前经常有这种感觉，可是现在，她突然觉得那不是爱情让她觉得渺小的缘故，而是她们之间距离的缘故。有句话不是那么说得吗？隔得远，所以看起来就小了。她和林森隔得远，所以她就小了。
方尔上下滑动着页面，一行行的白字黑字明明是单独立体的，可落在她的眼睛里却像是糊在了一起，她怎么都看不清。第三次的时候，她终于察觉出来有那么一点的不对劲。
她一点一点的往上滑，像是怕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似的。
可有些真相是不能避免的，譬如现在。
那四张照片，不全是她，第一张是她，第二张是她，第三张第四张，是另外一个她全然不认识，却又感觉很熟悉的人。那种微妙的感觉，就好像是你照镜子，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却越看越觉得不像是自己，而是一个自己全然不了解的陌生人。
到底还是最熟悉自己的人，后面那两张照片上的人，眉毛的眉峰要挺拔一些，鼻头也要圆润一些，脸色看起来比方尔也要红润许多，浅浅的笑着，脸上的笑容谦和有礼。方尔终于明白之前那种违和的感觉了，后面那两张照片上的笑容，是她所表露不出来的大气。她甚至丧心病狂的觉得那人脸上浅浅的笑容，和蒙拉丽莎的微笑有莫名的异曲同工之妙。
那种针扎的感觉，更加的强烈了，她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把页面换掉。视线直勾勾的看着照片上那种脸，她心里恍恍惚惚的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越是观察，方尔越觉得，她差了别人好像是十万八千里，宋思乔比她白，宋思乔头发比她好，宋思乔眼神比她亮，宋思乔气质比她好，明明是那么相像的两个人，却完完全全的活成了两个模样。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方尔突然觉得有些难过了。那种揪心的难过，怎么她们顶着一张百分之八十相似的脸，却有着完全不同的人生呢？不呢，她们都有一个叫做林森的男朋友，一个是曾经拥有，一个是现在拥有，方尔作为现在拥有的这一位，却完全开心不起来。
她怕，怕自己脑海里的想法都成为事实，怕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好在在她最难过的时候，最无助的时候，还有一个中国好闺蜜。心理学上说，自己能给自己的鼓励，是别人给的鼓励效果的百分之九十，就是相当于你劝自己一句，比别人劝你九句还要有效。可露露之于方尔，是个例外的存在。
方尔哑着嗓子接通电话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抹了一把脸，上面湿润黏腻的触感让她心里一愣，她什么时候哭了？
露露一听到电话被接通，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句：“方尔？是不是有人把你的图P了，然后拿出来忽悠人啊？”两张照片的相似程度，确实是容易以假乱真，方尔自己差一点都没有分辨出来，更别说露露，不过好歹她看出来了异同。
“不是，人家有名字的，不是叫宋思乔吗，名字比我的好听。”方尔没出息的吸了吸鼻子，声音听起来嗡里嗡气的。
露露低声骂了一句：“哪里就好听了，不就是比你的名字多了一个字吗？我说方尔你什么时候这么没有出息了？咋就这么没自信呢？”事情的原委她几乎都在微博上面围观过了，不过可信度还有待考证，偏偏方尔这丫傻不拉几的，啥都信了。“诶我说，你瞎比划啥呢，到时候说不定那人就是你自己，那些个人就喜欢一天没事整些幺蛾子出来。”
电话那端一阵静默，露露皱眉，她清楚方尔这小性子，一个人委屈了就躲在一个小旮沓里面哭鼻子，怂逼的没办法。
“好了好了，坚强的自己，不需要抱抱，宋思乔就宋思乔吧，那有啥了不起的，除了比你高点瘦点长得好看点，也没啥优点了。”
“……你怎么知道她比我高？”
“微博上写的呀。” 露露回答的理所当然。
“……你不是说现在还有待考证，不能信吗？”
露露点头：“话是这么说，可现在也没人证明那就是假的啊。”她说的一本正经，丝毫没有为自己快速倒戈立场的羞耻感。
“……”方尔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往上翻看了一眼天花板，之前那种被露露打断的伤感又环绕在了她周身，她说道：“我知道她是存在的，直觉你知道吗？”那种你看一眼，就知道她确实是存在在自己和林森之间的感觉。
太阳，是万物之源，太阳，是生命的根本，好像那些阳光，也能够分解空气中污染成分，让天空更加清澈湛蓝，呼吸起来，都是希望的味道。
林森一双狭长的眼睛，鲜少睁的这么用力，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都凝结了。
“你说什么？”宋思乔……被曝光了？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他有些接受不了，那些本应该是过去的事情，一瞬间全部回到了脑海中，带着那些陈旧又崭新的恍若昨日的记忆，张牙舞爪的向他示威。
Van张了张嘴，又合上，直视着林森。他知道林森已经明白了，事情已经到了不需要他在多说的地步，虽然发展到现在，是他没有预料到的，可发生了就只能面对。
室内安静了几秒，Van给了林森缓冲的时间，这才接着说道。
“这一次的负面报道对你的影响是肯定的，关于方尔身份的事情，在网上闹了好几次，你都没有公开发表过声明什么的，幸好上次发MV的时候内容几乎和表白没什么两样，到时候发一篇微博致歉就行，要把影响程度尽量控制在最小范围，算了多的就不和你说了，你主要负责的是编辑一条长微博……算了，还是等我忙完了来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森沉默的点点头，眼神悠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Van走出门后又觉得有些不放心，皱着眉回去：“方尔那边，你自己看着办吧。”他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第一次看见方尔的时候，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晚。
摸着良心说，有时候他也看不懂林森对方尔的感情了。最开始的时候那种感觉尤为强烈，他对着方尔的时候，总会笑得让人眼花缭乱，让人觉得不真实，他似乎在方尔面前，总是刻意的保持着在宋思乔面前的模样。Van有时候看着小姑娘的模样，都有些替她难过。
林森在心里不止一次问过自己，他看着的究竟是方尔，还是宋思乔，可是不可否认的是，他第一次注意到方尔，确实是因为她的那张脸，那张和宋思乔无比酷似的脸，从在火车站的相助，到后面在火车上的搭话，以及后面相亲，他几乎都以为一切都是上天安排的，因为知道他那么爱宋思乔，所以又送了另外一个宋思乔到他面前。
可越和方尔相处，他就越发觉得两个人本就不一样，南辕北辙的不一样。宋思乔什么事都能够自己搞定，换灯泡、修水管、通厕所……她好像能完成所有的事，什么都难不倒她，背包一背上，就能够带着自己独闯天涯，也是那样的潇洒肆意，让他爱了那么多年。方尔不一样，方尔性子黏黏的，性子有些优柔寡断，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总靠他。
他站在宋思乔面前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不被需要的，而在方尔面前，总觉得自己是超能的，不知道是因为这些年他确实是长进了不少，还是因为身边的那个人不是她了。
可是比较来比较去，林森还是不知道，他现在爱的人，到底是方尔还是宋思乔的影子。
……
梵高说，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烟，但总有一个人，总有那么一个人能看到这团火，然后走过来，陪我在一起。我带着我的热情，我的冷漠，我的狂暴，我的温和，以及对爱情毫无理由的相信，走的上气不接下气。我结结巴巴的对她说：你叫什么名字。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后来，有了一切。
方尔一直都觉得，自己在最好的年纪，遇到了最好的林森，所以他们就应该在一起，所以他们不顾一切，克服所有的阻碍，陷入毫无理智的爱情。可是现实好像给了她重重一击，所谓正确的时间正确的人，林森早就在前面半生遇见了，并且铭心刻骨。
这是一件多么令人难过的事情啊。
她喜欢的歌手曾经唱过一首歌，里面有一句歌词是这样的。“她的眼神穿过我落在远方。”那个时候方尔只是单纯的喜欢旋律，现在想来，竟然酸涩的想要落泪。
该是怎样的无奈，该是怎样的心酸，才会任由自己去填补另外一个人的位置。方尔觉得心口别人剜了肉，生疼生疼的，眼泪一大颗一大颗落下来，砸在地板上，开出一朵绚烂的花。
那些远方的人啊，心里总是牵挂着别人，忘记了自己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人，目光永远注视着他。
露露小心翼翼的戳了戳方尔的小臂：“唉，我说你现在咋办？”方尔眼睛红红的，一颗颗眼里砸下来，她看着心慌，可偏偏又无能为力，就算是最亲近的人，她也没有办法涉足对方的感情，那是隐私，也是禁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这里，陪着她，让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你说……我和那个人，像吗？”方尔双目无神的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咖啡杯，心里却飕飕的冒着冷气，将世界都冻得银装素裹。
露露咬了咬下唇，为难了。好家伙，这话她该怎么接？说像吧，万一方尔想不开怎么办？说不想吧，啧，她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话，饶是随便在大街上挑一个人出来，只是眼睛没什么问题，都会觉得这是孪生姐妹来的吧？
她左右为难，方尔没等到答案，心里也明白，自嘲的笑了笑，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苦涩的咖啡，硬生生的被她喝出了老白干的豪迈。
要是哪天在大街上遇见了，她该会一眼就认出来的吧。要是哪天从另外一个软件上看到这张脸，她该一眼就发现了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