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锦尘心想:糟了,雪地上留着他和蓝兰的脚印,看来想不暴露行踪是不行了。
蓝兰轻声说:“我们先躲起来再说。”
地上全是积雪,无论他俩走到哪里,都会留下明显的痕迹。蓝兰见不远处有座亭子,示意杨锦尘躲到亭上去。两人展开轻功,飞到亭子的木柱子,刚藏好身,就见前面的墙角处转出一条人影。
那人身上裹着厚披风,头上戴着帽子,夜色中分不清那人是男还是女。那人径直走洗衣石边,低头见地上有不少散乱的脚印,抬起头来轻声喊道:“你们出来吧,联……我已经到了。”
一听到那个“联”字,杨锦尘吓了一跳,心想来的人难道是朱政炀?再听他说话的口音应该没错。
朱政炀身为皇上,又在皇宫大内,他想干什么事,见什么人,随便怎样都不会有人干涉他。他又为什么要三更半夜,而且是这样的大雪天,偷偷摸摸地出来约见什么人呢?
杨锦尘心想:难道朱政炀和人约好见面的地点刚巧也在这里?所以他见到雪地上的脚印,以为他约见的人先到了。
朱政炀又连叫了两声,见没人回应,自言自语地说:“难道雪太大,他们不来了吗?”刚要转身离去,雪地中又传来脚步声。
杨锦尘听出脚步声有轻重,估计来的是两人。
果然,两条人影快速向这边靠近。到了朱政炀身前,其中一人说:“儿啊,让你久等了。”他说话时已经用力压低了声音,但听上去依然很洪亮。
杨锦尘听出说话的人是慕容青天,也就知道和他一起来的肯定是神仙大娘俞乐儿。心中恍然,原来他家三口在此团聚,这事还没大白于天下,确实只能偷偷摸摸地在夜里约见。
慕容青天问:“儿啊,前天和你说的事,你到底想得怎样了?”他天生嗓门大,已经尽最大努力压低声音了,在别人听来还像在高谈阔论。杨锦尘暗想,不知慕容青天年轻时,和俞乐儿谈情说爱时,是怎样说悄悄话的?
朱政炀怕慕容青天的大嗓门招惹麻烦,连忙说:“您先别说话,我们去密道里商量,绝不会让你们两老失望的。”
慕容青天天生是个直性子,哪里耐得住,清了一下喉咙,又想说话。俞乐儿连忙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一下,说:“有些话不一定要说出来,可以用其他的方式表示。”慕容青天果然不出声了。
杨锦尘差点笑出声来,心想:当年,慕容青天和俞乐儿偷偷谈情时,俞乐儿肯定经常这样制止慕容青天这个大嗓门开口,慕容青天心领神会地用其它方式表示,结果就这么生出了朱政炀。
朱政炀掀开洗衣石板,露出黑黝黝的密道口。说:“我们到下面去谈,不用担心受人打扰。”说着率先跳了下去。
蓝兰把嘴凑到杨锦尘耳边,小声说:“早知道这样,我们就不出来了,听听他们商量些什么?”
慕容青天迟疑了一下,对俞乐儿说:“我们也下去吧。”双双跳入密道中。
杨锦尘小声说:“我知道他们三人要商量什么,无非是慕容老前辈劝朱政炀把皇位交出来还给弯弯。”
蓝兰吃惊地说:“那怎么可能?朱政炀绝非良善之辈,否则当年就不会对如意太子一家赶尽杀绝,再把他赶出忘忧谷了。”
杨锦尘仔细一想不无道理,如果真这样,那朱政炀还和慕容青天夫妻谈什么呢?
蓝兰不知道朱政炀和慕容青天、俞乐儿的关系,不无着急地说:“皇上把慕容前辈、俞前辈引入密道,会不会对他们下毒手啊?”
“不会的,皇上和慕容前辈他们关系不一般。”杨锦尘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咯噔了一下,心说:世上父子反目,兄弟相残的事多了去了。朱政炀若不想交出皇位,又担心慕容青天和俞乐儿揭他老底,做出什么极端的事大有可能。就算是生身父母又怎样?这世上做子女的,又有几个是真心念着父母的好?
一念至此,杨锦尘连忙说:“阿兰,你在上面守着,我下去看一下。”
朱政炀不想别人知道他和慕容青天、俞乐儿的关系,所以才会选择在地下密道中谈话,因此他们也不可能停留在密道口。杨锦尘轻身跳入密道,向前走出一程,转过一道鹅毛弯后,才看到亮光。
密道壁上的一盏铜灯已经点燃,朱政炀、慕容青天和俞乐儿三人面对着面,站在铜灯下。
杨锦尘顾忌慕容青天的武功,不敢靠得太近,但在密道中说话会产生回声,所以他能清楚地听到朱政炀三人的对话声。
朱政炀正在对慕容青天说:“爹爹你老人家一定要这样逼联吗?联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慕容青天说:“自古忠孝难以两全,就因为你是我慕容青天的儿子,所以更加不可以对不起如意太子一家,这江山本来就不是你的,你也已经做了这几十年的皇帝,也该知足了。”
朱政炀沉默半晌,突然冷笑起来,说:“如果联不是你的儿子,你就会毫不留情地对联下手,是不是?难道你真的以为凭慕容飞花的能力,就能瓦解联历经几十年,辛苦巩固下来的根基?”
慕容青天明显吃了一惊,叫起来:“你……你早就知道飞花的底细?”
朱政炀说:“联身为一国之君,虽然没有通天彻地之能,但谁也休想在联的眼皮底下玩花样。联还知道真正的慕容飞花早就已经死了,现在的慕容飞花真名叫作余震,和杨锦尘一行人一样,都是从山外来的。”
俞乐儿不知道余震的底细,吃惊地问:“儿啊,既然你知道慕容飞花有问题,怎么还答应他和翠萍的婚事?”翠萍公主是她的孙女,她不能不关心。
朱政炀叹了一口气,说:“在世人的眼中,做皇帝的呼风唤雨,可以为所欲为,可谁能知道联其实也有很多的无奈。”他当年在妙闻道长、战天豹和明道和尚的帮助下,铲除掉如意太子朱政灿的势力,夺得皇位。
本以为登上皇位,君临天下,从此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他首先得安抚住这三大功臣,幸好战天豹壮年丧命,少了他不少烦恼。明道和尚寄情山水,生性懒散,倒也省心。唯独妙闻道长,时时以功臣自居,朝中大小事都要横插一杠,有时朱政炀甚至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个傀儡。所以他默许战鱼火烧神乐观,借以打压妙闻道长的势力。
让朱政炀讨厌的第二个人是战鱼。当初他为感激战天豹的辅助之恩,为翠萍公主和战鱼订下了娃娃亲。可是战鱼长大后,性格阴冷,手段残暴,偏又极会拢络人心,用现代人的话说,就是过于强悍。让朱政炀从内心深处感到不安。尤其是想到自己没有儿子可以继承他的皇位,将来隔代传位,把江山传到战鱼和翠萍公主所生的孩子手中,难保战鱼不会干预朝政,这样一来,和江山易主又有什么区别?所以,当翠萍公主喜欢余震后,朱政炀并没有太多的责难,而是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解除和战家的婚约。继而以种种理由,将战鱼打成朝廷重犯。
“联知道慕容飞花的底细,还是同意他和翠萍的婚事,那是因为联觉得余震生性温厚良善,他应该也不希望国本动摇,生灵涂炭的事发生吧。还有,联要赌一下,联就不相信,联能给予他的的一切,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山野渔翁!”
这最后一句话说得够刻薄,慕容青天跳了起来,喝道:“身为人子,有这么对父母双亲说话的吗?”
朱政炀说:“你也没把我当作亲生儿子!否则就不会逼联退位。你有没有想过,联要是真的把皇位还给朱弯弯,她能放过联吗?她会不替自己的父母报仇吗?”
慕容青天大叫:“气死老夫了。罢了,罢了,就当我从没生过你这么一个儿子,今天我就替我家少主清除障碍!”纵身跃起,向朱政炀挥掌打了过去。
俞乐儿急得大叫:“不要这样……”
“砰!”朱政炀身前的衣服中突然响起一声枪响,刚刚跳起的慕容青天应声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