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审判结束以后,甄心和林志强就像即将接受枪毙的是自己一样,终日浑浑噩噩,像两具没有血肉的尸体。不知道为什么,阿肯并没有对杀害自己亲爷爷的洛亚感到恨之入骨。在他的心里,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感受,五味杂陈,难以分明地指出感受。
甄心的相馆很久都没有开了,阿肯常常有意无意地经过,却都扑了个空。一天,阿肯决定去到甄心的家里,夫妻俩也再没有的那么气势汹汹了。
“你随便坐吧,茶水自取。”甄心懒洋洋地对阿肯说道,随手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塑料杯。
阿肯望着双眼红肿的甄心和在一瞬间老得没了人样的林志强,突然感到有些世态炎凉。
“我知道我先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只是洛亚也是死缓,还有两年机会,我们可以再想想办法,总比颓着要好。”阿肯支支吾吾地安慰道。
“办法?什么办法?这是杀人罪!杀人罪!”甄心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吼道。
“我会帮着上书的,我是受害人家属,受害人家属倘若不计较便一定有方法的。”阿肯拿起一个塑料杯倒给甄心,被她一甩手丢在了地上。
“你上书的还少吗?你上书的还少吗!洛亚是我唯一的希望,现在我的希望已经破灭了,你开心了?”甄心突然说出,阿肯惊讶得目瞪口呆。
“你什么意思?洛亚这样是我造成的吗?你们真是狗咬吕洞宾,不是好人心。”
“算了算了,她也是悲哀过度,你就谅解一下吧。”林志强劝慰道,自从洛亚自首以后,他反倒变得有些坦然了。
原本好意来劝慰的阿肯就这样吃了一碗上火羹汤,几人不欢而散后,阿肯便离开了那里。他百无聊赖地走在大街上,突然看到一伙人,他们看见阿肯便慌里慌张地小跑起来,一直到过了对面路口的天桥才放缓了脚步。阿肯本无意关心这一伙人,却觉得其中一个人分外眼熟——他“崎岖不平”的麻子脸上有一颗黑痣,眼角有一块巨大伤疤。这张有些高原红的脸颊让阿肯感到惴惴不安,但是却死活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这个人。
这天,阿肯回到了自己的病房,丽芳正倚靠在阳台,灿烂的阳光在她脸上熠熠生辉,让人感到有些温暖。
“丽芳?”阿肯有些惊讶。
“哦,阿肯,没什么,就来看望一下你。”丽芳冲阿肯笑了笑,宽大的面庞露出因笑而生的眼纹,非但不让人觉得碍眼,还感到欣慰。
“你有心事吗?”丽芳突然问道,阿肯一直眉头紧锁。
“没什么。”
“是洛亚的事情吗?”丽芳说道,“那件事你不要在意了,毕竟……”
“不是的,我在想一个人。”阿肯看了看丽芳,她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一个男人,脸上有一颗黑痣,眼角还有一块疤痕。”
“我在甄心的照相馆门口经常看到。”立方脱口而出。
“你经常看到?”
“嗯,在甄心的照相馆那里,脸上坑坑洼洼,看上去还挺吓人的。”
“对!麻子脸!”阿肯像被点醒了什么似的感慨道,“甄心的照相馆……甄心的照相馆。”阿肯的表情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脸上僵硬苍白,嘴唇上下抽搐,就像中了毒咒。
阿肯想起了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在梦里,梦见罗善梅的那一次,至始至终都跟着管家的一个男人!阿肯的心产生了一个极其不好的念头,他隐约感觉到老奸巨猾的罗善梅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击垮的,她一定是动了什么手脚。
阿肯飞一般地离开了病房,匆匆赶往警察局,他想查询罗善梅是否正在等待服刑。前往警察局的路上,阿肯的连从头至尾都是难以形容的惨白。
警察局门口停了一辆面包车,里面的黑衣人看见阿肯来了,居然疯了似的冲了下来。其中一个用枪口抵住阿肯的脑袋,另一个拿起尖刀戳住他的肚子,让一点血星透出来。
“给我老实一点!不许动!”一个男人喊道,声音粗犷沙哑。阿肯挣扎着把手甩到那个人的脸上,摸到了一条凸起的巨大伤疤。他想推开这伙绑架犯,却迫于刀刺的戳动无可奈何。
就这样,阿肯像条死鱼一样被拖上了面包车,约摸数个钟头后才到达地点。他被带到一个地下室里,脸上披覆面罩。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一个诡异的声音传来,断断续续却令人心头发凉。
“罗善梅!”阿肯大吼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善罢甘休的!”
“哼,几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也想撼动我,可笑至极!”
“微不足道?可你抓我不就是因为怕我去举证你吗?”
“你很聪明嘛,不愧是做不正经生意起家的人。”
“那你跟我废话那么多干嘛?还不马上枪毙我?”
“你妻子陈丽芳会找你的。”
“你不要动她,她不过是我前妻而已。”
“你前妻?哦,不过看样子你们俩的感情十足的好。”
“一日夫妻百日恩,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见利忘义。”
“住口!”罗善梅冷笑一声,“五十步笑百步罢了,你以为你是什么正经角色?”
“你想要我干嘛?”
“告诉你前妻,你出国了,让她不要找你。”
“你怕我前妻?”
“你前妻和武警队长关系很好哦。”罗善梅的语气有些令人作呕,“在人家家里进进出出的。”
“哦,她家里?那是她现任丈夫。”
“现任丈夫?那就更不好办了。反正你今天在我手里迟早也是要死的,告诉你她你出国了。你也不想把她牵扯进来吧。”
“这件事你大可自己写信给她。”
“你们的感情很好,你的字迹她没理由不认识。”
罗善梅终归是做过大事的人,面对阿肯,她非但没有气势汹汹,反而跟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不过也难怪,阿肯而今于她而言,不过是瓮中之鳖罢了。但是,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许多天。期间,罗善梅不仅没有对阿肯做任何攻击性的举措,甚至还好吃好喝地招待,连阿肯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的心始终悬着,担心罗善梅表面好人暗地里正在操控什么,担心她伤害甄心夫妇,更担心她伤害陈丽芳。
阿肯就这样被莫名幽禁良久。直到一天晚上,罗善梅来到了地下室:阿肯正在打盹。罗善梅走到他面前,伸出布满皱纹的老手,颤巍巍地触摸他的面庞,在他高挺的鼻翼停顿了许久。
“你干嘛!”阿肯突然被惊醒,他放声大叫。
“真像啊。”罗善梅的声音柔和至极,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散发出一些她不该有的温和。
“像什么?”阿肯问道。
“你爷爷,王兴东,很像。”罗善梅笑了笑。
阿肯立刻拉下了脸,表情轻蔑厌恶:“哦,你还会记得被你绑架过的人啊?”
“别这么说,我对王兴东还是很好的。”罗善梅说完又露出异样的微笑。
“你为什么要绑架我爷爷?啊?一个穷老头子你绑架来做什么?”阿肯的态度开始变得激动。
罗善梅默不作声,像个妙龄少女似的娇羞,笑了笑,命人把阿肯绑起来,自己坐在远处一张椅子上,凝视着他笑了起来。
这样诡异的气氛僵持了许久,阿肯和罗善梅都有些困顿了,同时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