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河边吹来湿润清凉的晚风,筱安消了气和乔睿东在河边坐着。这条小河见证了两个人的成长,当年两家大人还在一起的时候,家里停水就到河对面那口井挑水,两个孩子一边玩儿一边跟着,乔睿东比她个子高出许多,过河都是他牵着筱安过去,筱安总会恶作剧地往他身上扬水,乔睿东被惹急了就把她推河里,让她坐水里,筱安最后总会哭着告状,乔睿东难免被大人痛骂一顿。
这一切想起来都是这么近,好像昨天他们还是小孩儿,好像昨天他们才刚刚大吵一架,隔一会儿就气消好了,筱安知道,就连这种机会也变得奢侈了,她和乔睿东的离别到了,以后想吵都找不到人了!
人长大了,脆弱不愿意轻易露给别人看,筱安埋着头,手电筒一开一关的,趁着黑暗,她悄悄抹了一把眼泪。
乔睿东看着河里的月亮,握住筱安的手,一根根摸索她纤细的手指,和他十指交握,让手电筒的那点光亮照亮河面,他捡了个石头子扔进河里,激起片片涟漪,渐渐散去,似是上了岸,漾进他的心里。
他回头去看筱安,把她的头靠进自己怀里,慢慢低下头去,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印了一个吻。
这个吻来的自然,来的毫不迟疑,格外清澈淳朴。
筱安泛着红的脸稍稍扬起来,看见他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看着她,她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吻了她,这次他没醉,也许这是他同样舍不得离开她的一种表现。
她望着他,他也望着她,直到她眼睛酸了,快要流出泪来,她从他怀里离开,率先说:“该回家了。”
被她躺过的肩膀,似乎比往日更沉,她刚刚干净带着香皂味的气息清新地让他想拥抱她。他也站起来,跟在她身后,跨大步赶上她,把她的手握在手心。
离别的日子马上就到了,乔睿东最近老实许多,每天晚上十点以前肯定回家,白天筱安下课的时候总能在操场上看见他,说起来,男生真是个奇怪的物种,曾经的死对头,经历种种,后来也能变朋友。
乔睿东居然和游子浩成了朋友,男人嘛,喝喝酒打打架,骂骂人泡泡妞,就好上了。章丽如是说。
乔睿东在这段格外平静的时光里,非常认真地思考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那天打篮球的时候游子浩问他的,他当时差点被篮球贯了脑袋,双手接住篮球的时候球已经快呼他脸上了。
他本来玩的好好的,忽然被游子浩的一句话问的失去行动意识了,脑袋似乎真地在为他的这句话思考,寻找答案,找了好久,没有找到匹配项。
游子浩以为他没听见,又问,“我问你,是不是喜欢左筱安?”
听见这句话的还有左筱安全班同学,包括筱安本人,和筱安的班主任,本来还有嘀咕声的教室,这一刻出奇地安静下来,紧接着筱安就被班主任付老师教到办公室,她早想和筱安提一提了,但筱安是个懂事的孩子,家长都不在身边,平时家长会也没人出席,班主任有啥话都直接跟筱安说了,她本来想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她不信筱安会早恋,可是学生里的那些传言越来越不像话,不如趁今天谈个明白。
班主任是个女的,长得特漂亮,不过也特别吓人,班里同学都很怕她,原因是她那长满肌肉的胳膊和大腿,再听她过去散打冠军的背景,男生也都不敢惹她。
筱安一直很老实,不过最近几次被乔睿东领着出去玩,也有时忘了做作业,前几天才被班主任罚站,大清早的就被撵出教室,虽然有三分之一的学生都被撵出去,可她不想做其中一个,这是她第一次被罚。
筱安心有余悸,想不到霉运还没走完。
付老师穿着旗袍的身体扭出一个很漂亮的姿势,温柔地对筱安说:“筱安,你是不是早恋了?”
筱安立刻摇头,“没有,付老师,真没有。”
“那刚才那事儿你怎么解释,之前我也听说过有个高三的学生追你,后来是另一个男生把你救走,还宣布了对你的所有权,有这事儿吗?”
筱安不说话了。
付老师叹口气,“筱安,老师知道你很懂事,你家里大人都不在,所以我就有义务照顾你,有什么困难你都可以跟我说,没事儿,你跟我说说,你怎么想的?”
筱安不懂,什么叫怎么想的。
“我没想,我也不想这事儿。”
筱安从进办公室就小脸儿刷白,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不过接下来付老师的话立刻让筱安露出诧异的神色。
付老师说:“你喜不喜欢他?”
“啊?”
“那个,就那个小子,乔什么玩意的?”
筱安的脸红得快滴出血来,她急着辩解,“老师,真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他就是我邻居。”
“那就不排除喜欢的可能性喽!筱安,你要知道,一个女人一辈子可能会遇到两种男人,一种适合谈恋爱,一种适合结婚,但不管你选谁,首先女人都不能比人矮一截儿,只有你自己强大了,才有可能得到一份安稳的感情,你明白吗?我不是说上大学有什么大用,但是我告诉你,你将来接触什么人,什么层次,什么地位和你的今天都有直接关系,你明白吗?为了你以后会喜欢的那个人,你得努力,到更好的地方去找他,知道吗?”
筱安第一次接受有关恋爱的启蒙课,困惑多余惊讶,爱情真地需要有一个前提,有一个条件吗?也是同样一个问题,困扰了乔睿东很多年。
乔睿东问了自己无数次,他是不是真的喜欢筱安,答案他自己也不清楚,他们很亲密,亲密地像是亲人,习惯了身边总有一个可以吵架的人,吵完了再和好,和好了再吵,也许有一次不会再吵,或者再吵也不会和好了。他一边儿在指尖上转篮球,一边不由自主地把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有一天她身边一定会有一个人代替他,照顾她保护她,在秋天的时候帮她打伞,防止树上的毛毛虫掉到她身上,在她生理期的时候听她唠叨忍她的脾气,在她瘦了的时候给她买吃的喂肥她,在她问物理题的时候给她耐心解答,在她往他身上扔雪球的时候装作一点不在乎,在她气你在马路上推她的时候让他踢两脚。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很有可能再难找到她,或者再难找到她还是一个人。
分别之前,这样的情绪总是和筱安的出现一起涌上来,过去那些嬉笑玩乐的情景,全都变成了发黄的记忆,越走越远。
临去报到前的最后一个周日,乔睿东骑车带她去山里溜达一圈儿,土道上有些小石子儿,车身颠了几下,筱安握住他的衣襟儿,又颠几下,她这回抱住他的腰。
乔睿东不知自己怎么就说出这句话,当时身边正好有一辆车开过去,筱安在后面没听见,问他刚才说什么。
他停下自行车,一脚蹬地上,转过来对她说,“我说如果遇到对你好的男生,你可以考虑,以前我对游子浩有偏见,有钱的不见得都是坏人。”
她的浅笑伴着斜阳一点点淡下去,好像真地做了慎重考虑,点点头,“你说的对,我也觉得他挺好的。”
他把脚重新蹬在踏板上,“那你会答应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