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夜翟这段缘,不知该看成是良缘亦或孽缘。
若曰孽缘,可他确是予了我世间最好的****。
若待成良缘,他也确实许了我千年的爱恨交错。
我和他初逢,甚是荒唐,如今把那初逢品来仍叫我笑出泪痕。
那时我十七岁已过完生辰。
母后先我已生有两位皇兄,得一公主,当然如获至宝,自小我便被皇宫上到父皇,下至宫女太监宠爱着。如此说来,也算宠爱万千。宠爱之余,父皇母后也时常督促我学一学琴棋书画,欲将我培养成一位端庄得体,贤惠大方的公主。
偏就我性子天生贪玩,时常趁母后不留神时跳出窗去寻二皇兄,二皇兄的性子与我并无大区别,自小我俩也甚为合意,爬树斗蛐,摘花翻墙,弄得身后的宫女太监的脸煞白,从未红过。
母后见我十七岁生辰已过,若搁置平常百姓家,恐怕如今不是早已嫁个郎君,就是媒婆踏烂门楣。转眼到我身上,十七年来,她日日夜夜教导,不知为何就怎将我养得如此淘气。别说不会有人主动提亲,若一道圣旨将我赐婚,恐那家人也会吓出黄胆。
父皇母后几夜彻夜难眠,寻觅方法。
最后他们听得朝中大臣说,每当七夕时,民间男女会到月老庙求姻缘,也甚为灵应。父皇自然信不得神仙之说,但如今也只能病急乱投医,于是让我乔装出了宫门。
特地交待了句:“若找不到如意郎君,你就别当这公主了。”
十七年来我从未出过宫门,见到宫门外天空辽阔,不再四四方方,当然忽视了父皇那句沉重的交待。
在京城里胡闹玩了几天后,入夜我才想起父皇的交待。
眼看明日便是七夕,前几日只顾玩耍,丝毫未留意是否有我的如意郎君,这可怎么办?腰间的钱袋也扁着肚皮。
虽然父皇母后时刻敦促我的终身大事,但我自小便认定缘分强求不得,属于我的终究是我的,只不过来得晚而已。
正要合眼入睡时,二皇兄不知怎地从窗户爬进来。
“小尾头,这几日甚是欢快啊。”他也躺在我身旁。
我一心满当当的烦闷,转了个身,沉默。
“小尾头,我实话与你说了罢,父皇今次叫你出来,虽说让你自己寻郎君,可他却安排了酆国小王爷与你相亲。”
噔!我猛然睁开双眼,激动之余揪起二皇兄坐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见他带笑默然,我心如沉石,如此一来,我可能会离开荣国,嫁个陌生之地。
二皇兄见我呆愣之神,他一把手搭在我肩上,“我就晓得你不愿嫁出荣国,放心吧,你哥我已把计策想好了。”细眉一条,说得胸有成竹。
病急乱投医,这句可以用在我身上了。
翌日,我按二皇兄的话,绑个塞满棉花的包裹在腹上,宽松的衣裙遮上,我傻眼了半天,活生生的怀胎少妇。
二皇兄在我身后挤眉偷笑。
七夕那日,蒲松山上,绿树成墨,天高云阔,昴日星君似乎知晓今日不同,很是照拂这片大地,虽太阳当空,也不闷不燥。
山脚至山头,人潮人海,信男善女顺着仅有的石阶爬上月老庙,少女手中少不了绣工精致的香包,满面春风,都在期待月老可把一段好姻缘往自己身上牵一牵。
我和二皇兄乔装成了一对小夫妻,携手来到浦松山下。我们这般模样,自然少不得别人异样的神色。
我忘了自己此时“身怀六甲”,走得甚是欢愉轻快,二皇兄一把拉住我,面色沉重交待:“娘子啊,你这般活泼可会扰了腹中孩儿清养的。”这副皮笑肉不笑的脸即刻令我慎重起来。
一路艰辛,我被二皇兄半拖半拉,终于来到月老庙。
求缘树被上万的红绳埋着,我顿时惊眼,天啊,承载了这么多姻缘,它竟还没垮下,不过也快了。
我们来到后院,这里总算是一块清静宝地,池塘的莲荷开得正欢,清风带来沁脾芳香。
我和二皇兄择了一处石凳坐下,正歇息着,不知从何处飘来笛声,乐声若虚若有,仿佛天空飞来的仙子,深怕目光眨眼间便错过仙子的风姿。我俩被这笛音迷住,四目相对后一同起身,准备寻得这仙音出处,我很好奇,吹奏的是何人。
撩开浓密柳梢帘,只瞧见一宝蓝衫男子坐于雕花亭中,闭目吹奏,微风掠过,身后如瀑的青丝如我头上的柳梢,随意飘扬。
仙乐仿若将这片区地净化,成了仙地,神圣不可侵犯。
我听得呆了,看得懵了,这人,怎可美如画中的仙。心中油然生出美滋滋说不上来的甜腻之感。
二皇兄附在我耳边,“小尾头,你可知这人是谁?”
“是谁啊?”我无意问道,思绪全然在该男子身上。
“他便是安排来与你相亲的酆国小王爷夜翟,亲娘诶,怎生得这般动人?”
我顿时吓个够呛,浑身酥麻,这恐怕不知关娘亲还关父皇啊,父皇和母后拥的什么眼光,竟找个,找个这么个仙子给我……我的脸不觉羞赧,心中莫名瘙痒。
而皇兄见我羞红的脸,误认我是愤怒不过而红的。
“小尾头,不管怎样,二哥都会帮你把这小白脸给打发的。”
趁我未注意时,二皇兄就一把将我推了出去,不料脚下绊倒,不慎摔个面朝地,二皇兄羞愧吃惊后迅速隐如丛林中。
仙乐骤停,心想,这下坏了,第一印象就此毁在了皇兄恶毒的双手中。
待我起身整理好后,夜……夜什么的就已经站在与我不远两三步处,平静未起丝毫波澜的杏眼将我瞧了个遍。
我被瞧得浑身不自在,心中躁动不安,既然第一印象已毁了,那就要树个美好的第二印象,将封印在我内心深处的矜持端庄展现出来,可性子本就活泼的我已经很欠抽地冒出了一句,“公子,我早知晓自己倾城,不用你将我提醒了。”
话一刚落,我恨不得把自己打一个遍,欠抽欠抽……
他的薄唇抿在高挺的鼻子下,双眸深沉地望着我的腹部。
这时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装的是身怀六甲的少妇,双手不自在地摸上包袱。
“既是腹中怀儿,方才那一摔,也不见有事,看来你这孩儿福气很高啊。”
我心下一紧,莫非他心中有疑了?强颜欢笑道:“我怀这孩时,忽梦五曜七星君洒来金色光辉,想必他有神仙护体呢。”
他似笑非笑,“那你这孩儿必定福如东海呢,不过得有才好。”
他这一句话又把我整得晕头转向,眼眸中闪出一丝厉光,令我更加心慌。
与他坐在亭下,斟茶漫谈,他并不问我身份,倒让我浑然自得。
他拿起茶杯饮上时,一条青蛇趁我稍不防备咬上我的腹部,我猛然大叫,不知那时我的脸色是否煞白,当时我脑子被唬成了一锅黏粥。
待我清醒过来,青蛇早已被夜翟卷着扔到远处。
我总算松了一口气,还好它咬的是包裹。
“你的孩儿……”夜翟起身,满脸担忧地提醒,手欲伸过来。
我本能侧身挡住他的手,“没事,呵呵……”额头冒出硕大的汗珠,暗骂二皇兄的鬼主意。
“娘子啊!”
亭外忽响起我那二哥令人不悦的哭腔,夜翟的手僵在我身后,我也瞪大双眼看着亭外飞奔过来的二皇兄,他这身姿宛若游荡芦苇间的野鸭。
一波未落另一波又起。
我正傻眼间,二皇兄早已翻过亭子护栏,将我扶起,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心中感慨,他这演技真真叫好。
“娘子,我知道是我不对,你可不要离开我,与我回家好不好?就算为我们的孩儿们着想,行不行啊?”
我感觉额头上的青筋跳得好生厉害,眼皮不停抽搐,哥哥啊,我这一生的清白可算毁在你手里了,孩儿……们,殊不知,我郝连馥尾这短短十七年可真会生啊!
只听身后一个冷笑,“呵,还不止腹中一个呢。”
很显然,夜翟他早知道这是一场糊涂戏,至于为何不拆穿,我想他全然把自己当作看客,戏子演戏,看客不必计较。
“你是谁?她可是我娘子……”正说着我便不动神色的狠狠踩上一脚,他咬牙忍道:“不许……你……”我愤恨不已,在他脚上碾了碾,就算将他脚碾碎,也抵不过他毁了我一桩姻缘的错。
兴许是被碾痛了,他只好瞪向我,乖乖闭上嘴巴。
或是做贼心虚,我急忙拉上皇兄跑出亭子,穿过浓密的柳帘,如落汤鸡般,狼狈地逃出他的目光。
那时我并不知道夜翟故意引我到那,也不知道那条蛇是他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