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青遥着实是位怪人,自那****烧他宫殿露身后,一连七天也不见他。我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宫殿内也着实无聊,阁上的诗书被我翻了个遍,袖中的优昙粉也烧殆尽,屏风上的荷莲也被我改成优昙。
实在烦闷至极,我丢下笔墨,化出凤尾扇,打算再次试一试,就算今日拼了浑身的修为,本上君也定要破了这界光,如此被困真叫我生不如死。
使出浑身力气,紧紧汇神盯住房门,手中的凤尾扇已蠢蠢欲动,拂袖挥出凤尾扇,狂风随起,旋风直直吹出了来,整座宫殿震了震,眨眼间强风将檀木雕花门以及屋内所有的纱窗刮走。凤尾扇一展神通后,乖巧地回到我手中,我将凤尾扇贴在胸前,定了定神,瞧这满目苍夷,雕花门被吹在院里,一扇纱窗落在浓密的莲池里,而其他些早已飞入碧霄。
我心中一沉,这可糟了,青遥将我困在这,但也好吃好喝供着我,殿房却被我吹走个半,若他见了,本上君又未是他的敌手,该如何脱身,我沉重叹一口气,是我出手太重了。
然而,我灵明一个激灵,青遥不是布下界光了吗?怎这般容易被我摧毁,而且是惨不忍睹。我心中一颤,双眼微阖,莫非他早已撤掉界光,只是我这几日总以为这界光一直都在,所以未曾去试过,唔……心中一阵懊悔与烦闷,被人耍了。
我屏息踏出门槛,理智告诉我,须得趁他未发现之时离开,而且是快快地离开,跑回沙陀山便一切万事大吉。
我承认几千年来从未这般狼狈,今日折在了南海里,抬头遥望日头,招来一朵祥云,终于要逃脱了,心中暗自惊喜。
“上君,您这是要去哪?您不能走。”一语未完,我的双腿忽被一人从身后抱住。
我讷然,回头低眼,头上扎着两个小团子的小丫头急匆匆地抱住我,清澈铜铃般的双目含泪,粉嫩的双颊泛红,如春时绽开的桃花,甚是惹人怜爱,就连本上君可以踢开她,都不能提起这番狠心。
我浅笑道:“小桃花,本上君离开时并未与提景上君说过,这一连几日未归,提景恐是满六界的寻我,我须得回去安他的心。”
小桃花噘嘴吸一把鼻涕,满面委屈,惹得我非常不忍,她道:“上君,您还回来么?”
“这个……”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想来这小丫头应是青遥派来监视我的,若我这样走定是要陷她难堪,说来,我的仁慈心还是满当当的。
我思索了一会,又苦恼一阵,道:“小桃花,你且代我转告青遥神君,此次是我对不住神君,毁了他的宫殿,日后我定会道歉。”
交待完后,狠一狠心挥扇脱开小桃花,她一个踉跄向后倒,目光慌张,见此景,心下更是为难,然,我也不能一直困在这,还是回到沙陀山为好。
我回身准备腾上祥云,却不想,撞见青遥不知何时已盘坐在祥云上,日光下宝蓝衫仙气渺渺,泛白的密发随风微荡,修长白皙的手指托腮,若有所思地笑对我,杏眼似困倦般微微眯着。我从下面的角度望他,好似望到他周身的万丈光芒。
他这般悄无声息叫我生生愣住,一时之间不知该做出如何反应,心中更是绞酸一沉,如小贼被人当场抓住,慌神不知所措。我努力镇定,不做出任何吃惊的表情,正如二皇兄曾说:要在气势上压住对方。
“小鬼,你这是要去哪?”他懒懒问道,清脆的嗓音甚是动听。
他明显是明知故问,方才我所说的他定是一字不落听了进去,不过如此一问仍叫我心中一震。
我缓出一口气,哼笑一声,轻轻摇扇,道:“这些时日一直居在神君这,恐是多有麻烦,馥尾今日打算回去,便不用再麻烦神君照顾馥尾,多谢神君这些天的佛照。”我屈身拱手一礼,心想一代神君兴许不好强人所难。
“何来麻烦,本神君照顾你这小鬼从未觉麻烦,何况你已是本神君的宠物,理应对你多多照拂。”
咣当!彷如一块冷冰砸上我的头,见他不知羞耻后还是荡着迷人的笑容,我不禁想,世上怎还有如此难缠之人?
“何况你将我的拂煦殿摧得这副模样,就这样一走了之,该如何是好?”
理亏是我,我哑然。
他跳下祥云,宽阔的胸膛挡住我额上的日光,令我阴凉一阵。
我逆光与他对视,他颇淡然轻佻嘴角,道:“有道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过你这匆匆在我这却是行不通的,你三番五次捣毁我的东西,如此放你走可还了得……你先得将我这偏殿修葺好了,我再考虑考虑该不该放你走。”
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为何从始至终,我都无法奈何得了他,兴许有两个缘由,一是我的修为较他弱,二是我的脸皮较他薄,得了这两条因,我自知无论如何与他辩个头破血流,我这张鬼脸都及不过他老人家那张厚颜。
此情此景,令我想起前几日读过的《六界人物记实》,里面有一段述的正是青遥神君与如今魔族魔尊羊舌奚一段往事。五百年前,青遥神君老人家栽的一株千年碧莲修得一颗金珠,花苞吐露之时,金珠闪闪,池中的小锦鱼因吸得金珠之灵气,过了一百年修成鱼精,纷纷一跃,跃进南海,这事恰逢仙族史官简竹老儿遇上,据他书中记载,当是时,南海一片祥和,碧海蓝天间隙中,五颜六色的鲤鱼精们陆续从青遥的桑晨宫殿莲池中跃出,划出悠扬色彩斑斓的彩虹带,落入南海中。如此奇观被简竹老儿记入史册中,岂料此事一月内晓喻六界,各族人纷纷慕名而来,素日宁静不闻一丝生气的南海神殿一时热闹起来,他们的目的之一便是想如锦鲤一般借一借金珠的灵气,好得个提高修为的捷径。不料,青遥神君眉头都未皱,挥一挥衣袖,便将那些慕名而来的人扫出南海一带。
至此,得知南海神君动怒,所有人也就不敢踏入南海神域,唯恐一个不慎就被青遥老人家扫出六界。
然,茫茫六界中,纵观四海八荒,总有那么几个不识趣的,不过那时不识趣的只有魔族太子羊舌奚,当时他与魔族郡主绒汲相恋,岂料郡主的老爹廖掩眼光颇高,两眼竟瞧不上太子羊舌奚,断断当了一根大棒,拼了老命也要拆开这对苦命鸳鸯,并放言若羊舌奚能夺得青遥桑晨殿外的碧莲金珠,便同意了他们的婚事。六界皆知,除了御羽神君与青遥实力相抵,无人比得过青遥。
痴情的太子为了心爱的女子,果断闯入南海神域,溜进桑晨殿,正要盗走金珠时,不巧被青遥撞见,兴许羊舌奚这小子顿时丧了理智,眼疾手快跳进莲池。眼看自己珍爱的金珠即将被人夺走,青遥却未着急,反是颇安然地问道:“你这小魔头,想要了这颗珠子,可与我说了去,何苦这般费力。”
总归这太子太年轻,听得这番话便舍了快到手的珠子跳回池岸,问:“你这话可当真?”
青遥目光微紧,“当真。”
就此,羊舌奚信了青遥这两个字,看到这时,我不禁怅然,恐是青遥都不知当真二字怎写,这位痴情的太子定会吃亏。我的料想不假,果不其然,那夜青遥在莲池中变出模样相同的碧莲与金珠,说三天内若他找出那颗真珠那便是他的。
羊舌奚又痴傻地信以为真,苦苦找了三天三夜,原先他不知那些青遥化出的碧莲与金珠暗藏机关,每摘一颗,他便会陷入各式各样的玄关中。寻了三日,被折磨了三日,痴情的太子最后气息奄奄倒在岸边。
青遥终于现身,见他狼狈的模样,很不以为意地上前浅笑,道:“小魔头,那****给忘了,那颗真珠已被我收了来,今日才想起这茬事,特来与你说。”
羊舌奚听过后当场被气成内伤,口吐鲜血,年少轻狂的魔族太子一怒之下当了青遥的面将满池的莲荷连根拔出扔出南海。
后来……唔……后来,羊舌奚便被青遥老人家困住,封了法力,此后羊舌奚就在神殿里当了五十年的仆人,用苦力赎了那场冲动的罪。
我不由得一怅,羊舌奚遭遇的辙如今活生生重蹈在我这,叫我好生受苦。然而我有一事不明,为何青遥当日不阻他摧毁莲池,而还费了劲封了羊舌奚的法力。反复琢磨几日,灵明忽然清明,许是青遥神君老人家闲得百般聊赖,才抓了他来润润日头。
可惜了,我悟得这般理由,本上君已修葺拂煦殿过了半个月头,这半月过得实在委屈与无奈,委屈是因我本在沙陀山上,为何会突然到了南海神域,糊里糊涂被困了脚,想了许久都想不出其中缘由。无奈则是我的修为实在敌不过青遥那老贼,雾蒙蒙般掉入他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