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眠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以为华辰说的三天后就能见面是到地底下去见，他拉着华辰的手不肯放：“怎么可以这样……你是被我连累的。”
华辰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只能恶狠狠的瞪着那两个恶作剧的人，那两人接收到他的目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摸了摸鼻子背过身去，干脆不去看他。
安慰了沈眠半天，他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躺在华辰怀里，他渐渐止住眼泪，看他心如死灰的样子，似乎是接受了这一切。
“你说，我们下辈子还能再遇见吗？”沈眠问。
华辰轻轻拍着他的背，就像二十多年前他被病痛折磨得夜不能眠时他每夜轻轻哄着他入睡一样：“会的。”
“骗人。”
“……”
“你不是自称无神论者吗？”沈眠不屑道：“都说是无神论者了还相信轮回，不是骗人是什么？”
华辰沉默了一会儿，说：“以前我是无神论者，现在不是了。”
“嗯？从什么时候开始？”
“忘了，不过我吃素很久了，你没发现吗？”
沈眠迟疑了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他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而且加上华辰有意无意的避开他，两人一起吃饭的时间少的屈指可数，他倒是真的没注意到华辰在吃素。
“吃素是因为信佛？”沈眠抬起头，一双眸子灿若星辰：“你居然会信佛。”
“信佛怎么了？不管是真是假，心里有个信仰总是好的。”华辰叹息道。
他一个人支撑了这么多年，实在是太累了，没有人可以倾诉，没有人帮他一把，在没有尽头的等待里怀抱着那么一丝希望，他就好像一叶行驶在苍茫大海里的小舟，什么时候会靠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急需在心里点燃一盏明灯为他指引方向，就算是虚无缥缈的也行，否则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撑下来。
“那你的佛祖会保护你吗？”沈眠问。
华辰微微一笑：“会的，他也会保护你的。”
“可是我不信佛。”沈眠有些气馁的说：“现在改成信佛还来得及吗？”
“不用勉强，我会帮你向佛祖传达你的意愿。”
“那好吧。”沈眠从他怀里爬起来，郑重其事的把自己的手放进他手心里，虔诚的许愿：“我希望你不要死。”
华辰微微一愣。
说到底，沈眠还是不希望他就这么死了。
华辰反手握住他的手：“佛祖是不会愿意去渡一个心甘情愿赴死的人，如果死是和你在一起，我觉得没什么好遗憾的。”
他后半辈子本来就是在为他而活，他所做的一切，运转公司，维持华家，抚养华黎潇，哪一样不是为了他？
如今达成毕生所愿，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圆满了。
沈眠气馁的看着他：“活着不好吗？”
“没有你，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沈眠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好一会儿他才说：“我知道了。”
说完他继续往他怀里一躺，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两人在一起待了一个多小时，有人来敲门了，下一刻，门被打开，陆教授和那个陌生男人出现在门口，两人看着他们的眼神有些玩味：“沈眠，该回去了。”
沈眠一顿，立刻惊恐万状的拉着华辰：“我能不走吗？我就待在这里。”
“继续待在这里，我怕等会儿发生的事你接受不了。”陆教授好心提醒道。
沈眠想起之前偷听到的话，三天后散布华辰死亡的消息，今天就是那个第三天。
他们要给华辰执行死刑了吗？
不不不！
他无法接受，但更没办法离开。
他死死的抱着华辰：“不要这样做，我求你们了，他没有错，错全在我身上，你放过他，求你们放过他……”
华辰有些看不下去他这副样子，连忙把他拉起来：“沈眠，我……”
“你快给华黎潇打电话，告诉他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把你弄出去，你绝对不能死在这里，快！”沈眠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华辰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了。
沈眠整个人都跟疯了一样，拽着他往身后的屋子里退去，把他护在身后不许那些人靠近：“谁都不能动你，他们要是敢动你，我就跟他们拼了。”
华辰哭笑不得的同时又感动得一塌糊涂。
这一刻，他真真切切的觉得过去等待的二十多年没有白费。
沈眠最后被一群人摁倒在地上，注射了镇定剂才安静下来，模模糊糊里，他虽然心有不甘，却什么都做不了，耳边隐约传来华辰问责的声音：“你们太过了，把他吓成这个样子有意思吗？”
陆教授和那个男人怪笑起来。
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眠醒来的时候，身旁坐了个人，他挣扎着爬起来，那人立刻扭头看向他，是华黎潇。
沈眠抓住他的胳膊，一迭声的问：“华辰呢？他在哪儿？”
华黎潇沉默了一会儿，拍拍他的手背：“你别激动。”
“他在哪儿！”沈眠眼里流露出一丝惊恐。
“……他已经被送走了。”
沈眠心头巨震，半晌回不过神。
送走了？
是死……了吗？
华黎潇一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说：“你想歪了，我说的被送走是指他的身体被送出去了。”
“……”沈眠慢慢蜷缩起身体，抱着自己的膝盖，这有区别吗？
都是送走，他再也回不来了。
他把脸埋在臂弯里，眼泪成串的掉下来。
华黎潇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现在情况特殊，他们所处的地方也特殊，有些话没法跟他说得太清楚，否则计划一旦泄露出去，惹来的麻烦不知道又要花多大力气去收拾，指不定还会连续多少人，他只好拍拍沈眠的肩膀：“你别太难过。”
沈眠没动，轻轻耸动的肩膀却显示他在哭。
华黎潇倒了一杯水过来，放在床头：“你喝点水吧。”
沈眠还是没动。
华黎潇看着他难过成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一想到明天过后，他和自己的亲生父亲，养父就要各奔天涯，如果不出意外，他们这辈子也见不到，他心里就难受得厉害。
说到底，华辰是打算把整个华氏全部扔给他一个人了。
之前沈眠以养子的身份刚来华家的时候，他害怕自己的地位被取代，所以处处对他设防，但此刻，他真的很希望能有个人留下来帮他一起承担这一切，至少不要让他一个人孤军奋战。
可是没有。
华黎潇有种想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他的冲动。
他在床边坐下，轻轻拍着沈眠的肩膀说：“明天他们会来送你走，等你过去那边，见到爸爸以后，记得告诉他，这边的事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你们要好好的。”
沈眠慢慢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但是很快，他就理解了他是什么意思，他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你也相信这世上有鬼神吗？”
“……”
“如果真的有就好了。”沈眠低低的叹了口气：“可是现实是只要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别说所谓的灵魂，我们就连身体都保不住。”
华黎潇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
看着沈眠比他大不了多少的脸，他心里涌起一股冲动，他突然伸手握住沈眠的手，力道大得让沈眠一愣：“怎么了？”
华黎潇那些话在喉咙里滚了滚，他像是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一样：“沈眠，其实，你有个儿子，你知道吗？”
沈眠愣了一下：“我儿子？”
“嗯……二十多年前就有了，是华辰帮你留下来的试管婴儿……”
沈眠脸上显出几分茫然和疑惑，好一会儿他才问：“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都这个时候了，我没必要再跟你开玩笑，我只是觉得，你都要走了，这个秘密你有权利知道。”
沈眠仔细咀嚼了一番华黎潇话里的意思，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慢慢平静，他冷静的问：“他现在在哪儿？”
华黎潇沉默了一会儿，说：“在你面前。”
沈眠：“……”
他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你？”
华黎潇点点头。
沈眠惊悚的看着他，猛地挣脱他的手往后面缩去，眼神像在看洪水猛兽：“你……你是我儿子？”
华黎潇严肃的点点头：“是。”
沈眠哭笑不得：“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荒唐的事……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跟我开玩笑呢吧？”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华黎潇问，他眼里没有丝毫笑意。
沈眠蜷缩在床角里，眼神惊疑不定：“你是我儿子，那华辰呢？”
“他没有子嗣。”
“……”沈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爸爸对你有多好你心里应该清楚，到了那边之后一定要照顾好他，他心脏不太好，不能气情绪也不能有太大的起伏……一定要照顾好他。”华黎潇殷切的嘱咐道，虽然沈眠才是和他血脉相连的人，但是华辰却是手把手将他带大的人，两者一比较，他更倾向于后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