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对我来说就像生活的一部分,因为我一直在失去。
失去那些原本不该属于我的,那些错误掉落在我生命里的。
我还是想一直沉默,即使它变成缄默也好。
还是想继续安静,即使它变成寂静。就这样一直都好。
时间仅留下一段段残缺的曾经,在流年里渐渐被遗忘。
一个人游走,体会那种苍离随行的洒脱。——文外音
我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窗帘全部关紧着,病床旁边开着一盞台灯。徐灏文坐在我的旁边,身体铺在我床上睡着了。
我努力让自己坐起来,麻醉药还没有散完,我的头还是有点儿晕晕的。我第一时间是想起床去倒杯水儿喝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坐起来后,想要穿鞋子时,竟然动不了!
我刚开始还没有想过是手术的问题,可是就当我的左腿能够蠕动的时候,我就想到手术的事情,我开始尝试蠕动我的右腿,可是,动,不,了!
我开始担心,我开始害怕,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我不停的用手捏自己的右腿。我哭了,不是因为捏痛了,而是,我知道,我变成了残疾人。
就在这时候,徐灏文可能被我的哭声吵醒了,他看见我不停的拍打着自己的右腿,他马上抓住我的手,阻止了我。他说:“别这样,欧阳,别这样……”
我流着眼泪问他”啊灏,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会失败了?为什么手术会失败了?”徐灏文低着头说:“我已经把刘医生臭骂一顿了,可是他说他也无能为力……”
我大声的宣泄着“无能为力个屁!”我曾经以为,我能够接受这样的结果,可是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我却那么痛苦,那么难以置信。”为什么……为什么……”我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用力的拍打着我的右腿,徐灏文抱紧我,说:“别这样,欧阳,求你了……医生,医生……”
徐灏文朝门口大喊着,过了一会儿,刘医生的助手和护士进来了,他们替我打了一种叫“镇定剂”的针水儿。
然后,刘医生的助手对徐灏文说:“病人情绪不太稳定,不要再刺激她……”迷迷糊糊中,我再一次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窗帘被拉开了,太阳火辣辣的刺进窗里,天空是蔚蓝色的。此时此刻,徐灏文不在我身旁,我身旁一个人也没有。
我将刺在我手背上的吊针拔掉,顿时,鲜血不停的从那个小洞口慢慢就出啦。忽然觉得,原来自己动手拔掉吊针,一点儿也不疼。
我拿起了桌上徐灏文为我切橙子的水果刀,对准了我左手的经脉,我犹豫了三秒钟时间,准备结束我的生命。
如果人活着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话,那就不能算是活着了。或许会为了责任而留下,但是,责任卸下的那天,就是心灭亡的时候。
当我刚刚划下手腕的时候,徐灏文进来了,他扔掉手中的装满水儿的水壶,抢走了我手上的水果刀。
我还来不及疼,徐灏文就一把扯下了病床上的床单,大力的按住了我那个正在流血的手腕。他再一次大声的喊着“医生,医生。”
激动使他忘记了其实床头上就有个按钮,通过按钮就可以通知医生、护士过来的。我流着眼泪求他”啊灏,求求你,我不想活了……让我死好不好,让我死吧……”
徐灏文忽然认真的对我说:“要死,我们一起死。”我睁大着眼睛望着徐灏文,我知道,这个决定,是他想了一个晚上才决定的。他预料到我会自杀,预料到自己说服不了我。
通常愿意留下来跟你争吵的人,才是真正爱你的人。他们爱你,愿意跟你和你的包袱纠缠到底,以使彼此的伤痕都能够获得治愈。
我带着哭泣声一动也不动的望着徐灏文,他也是一样,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的眼睛,丝毫没有要离开视线的意思。“我们一起死?”我重复了一边刚才他说的话儿。“对。”徐灏文说着松开了用床单按着我手腕的手,拿起水果刀,也准备割脉自杀。“不要。”我立刻大喊着抢过水果刀,对他说:“我们一起死,但不是现在。”徐灏文再次拿起床单按住我的手。无论我变得如何强大,你永远会是我的弱点。
然后终于想起了床头那儿的按钮,他跑过去不停的按着,他问我“那要什么时候?”我想了一会儿,说:“等我回去见完慧姨和裴可淇最后一面吧……”
徐灏文走过来抱住我,说:“好,答应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偷偷走了……”
人生没有完美,生活也没有完美,残缺始终都会存在。穿越岁月的风雨,会发觉,很多已经失去的东西其实很珍贵。
很多没有得到的东西原来也很美好,但世间最难得的还是把握现在,把握当下,以及,珍惜这似水的流年。
刘医生帮我包扎好手腕以后,对我说:“真的很抱歉,欧阳同学,我们已经尽力了,希望你能够理解。”我对他说:“算了……算了……”
刘医生对我说:“你一定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千万不要这么轻易放弃,知道吗?”我没有说话儿,眼睛直直的盯着地板。
刘医生又对徐灏文说:“需要我转告给小张,这位同学的病情吗?”徐灏文说:“不用了,刘医生,我们自己回去会告诉他们,麻烦你暂时不要联系他们先。”
刘医生点点头,说:“好,我尊重你们的决定。徐同学,你要好好照顾欧阳同学,不要让她又去做不该做的事儿……”
刘医生说最后一句话儿的时候,特意压低了嗓门,但我还是一清二楚的听见了。徐灏文对他点点头说:“好的,我知道了。”
我们吃过下午饭后,我人生第一次坐轮椅。其实我只有一只腿动不了,用拐杖就可以的。可是,我觉得扶拐杖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笑了。
徐灏文推着我在江边散步,广州的江水,此时此刻看上去不怎么美,似乎还散发着一种“二氧化碳”的味道。
同时,我也知道,我这个样子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轮椅”、“残疾人”,多多少少都会让人感到同情和可怜。
徐灏文一直在身后讲笑话儿给我听,分散我的注意力”欧阳,你知道大雁为什么往南边飞吗?”我呆呆的说:“因为走过去很累……”
徐灏文挠着头讲“啊,原来你早就知道啦……”我知道他是个不太爱讲笑话儿的人。为了让我笑一笑,他把初中时期说的笑话儿都找出来讲了。
为了不让他再想其他笑话儿,我对他说:“啊灏,我口渴了,你去帮我买瓶水儿好吗?”他蹲下来问我“你一个人不要紧吗?”
我微笑着说:“没关系的,放心啦。”徐灏文摸摸我的头发,说:“好吧,你在这里乖乖的等我,知道吗?”我乖乖的点点头。
时代的车轰轰地往前开。我们坐在车上,经过的也许不过是几条熟悉的街道,可是在漫天的火光中也自惊心动魄。
就可惜我们只顾忙着在一瞥即逝的店铺的橱窗里找寻我们自己的影子——我们只看见自己的脸,苍白,渺小;
我们的自私与空虚,我们恬不知耻的愚蠢——谁都像我们一样,然而我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短的是生命,长的是磨难。
徐灏文走后,我感到无聊,就拿出多日没有开机的手机看看。开机后又有上十条未读信息和未读电话儿,还是裴可淇的最多,所以我打算先回个信息给她。
我准备按的时候,还想了好多好多,到底该不该告诉她,我手术失败了呢?到底该不该告诉她,现在的我,跟死了没什么区别呢?
我再也不知道应该怎样抬头与别人的四眼相对,缺少一条腿,比我是个杀人犯的女儿,更让我抬不起头。
过了一会儿,我还是打算告诉裴可淇,现在的我,过的很好,希望她不要担心。真实的情况,还是等回去再说吧。
没想到我的手指头刚按手机按键,手机就被一只‘超快速度’的手拿走了。不,准确的说,应该是抢!
我抬起头看,一脸无辜的朝远处望去,抢我手机的人正在拼命跑。我没搞错吧!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有!人!抢!劫!
而且是抢劫一部国产手机!我下意识的就是想着跑过去追他,可是刚准备蠕动右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轮椅上。
我是个残疾人。我暂时没有那么多时间顾虑这个了,我立刻推着自己的轮椅,往抢手机的人方向去,一边推,一边喊”抢劫啊……抢劫啊……”
周围的人根本就没有理会我。又或许是,根本没有人知道哪个是贼。他的背影越走越远,我追到一个楼梯处的时候,贼消失了。
我顿时感到非常的凄凉,要命的凄凉。我,可怜我自己。如果不是瘫痪,贼不会轻易向我下手,如果不是瘫痪,贼不会往有楼梯的地方跑。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我是瘫痪。我欧阳爱,沦落到这种地步不死也没有用。想到这里,我闭上眼睛,两手扶着江边的轮子,往前一推。
身体与轮椅分开了,轮椅”哐当哐当”的响,身体规则的往下滚,对,是滚。滚下的那一刻我感觉到了疼痛,可是再疼再痛也没有心难受。
我曾经以为日子是过不完的,未来是完全不一样的。现在,我就呆在我自己的未来,我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真正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