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老爷自那日起,病愈发的严重了。床也下不来了。每日,除了孙妈偷偷的弄些吃的送进来,再也没有人来看过他了。每日躺在床上,只是后悔自己从前看错了人。更是惦记牵挂着女儿,渐渐的已是形同枯槁,只等着一口气上不来而离开这个人世了。
这天听得院内有动静。便佝偻着身子爬到了门前,顺着那门缝往外看去,却见那一干达官贵人全部在场。他的眼里闪过一线希望。拼尽全力的把门打开。哆哆嗦嗦的强自站了起来,扶着檐下的扶手一步步的捱了过去。
离得最近的恰恰是那个从前和自己谈笑风生的县老爷。此刻正端起一杯酒仰头喝了下去。忽然感觉后面有人在拉自己的衣襟,他回过头吓了一跳:“你——你——齐老爷?你怎么变了这付模样?”他一喊,众人也顺着目光看了过来。不禁都呀了一声。
来儿沉着脸喊了一声:“来人。”于是有家丁跑了过来:“姑爷,有何吩咐?”
“去把老爷扶回房间?好生侍候着。”家丁应了一声,跑过去扶住齐老爷:“老爷,你这身子骨就不要出来凑热闹了!这扫了众位大人的兴,多不好。”说完拉着齐老爷往房间走去。齐老爷死命的拽着县令大人的衣袖:“我,我还有话要和大人说……大人……大人……”
县令大人的脸色不悦起来。家丁不由分说强行掰开了他的手:“我说老爷,有什么话等大人用完了酒饭再说吧。”连拖带拽的把齐老爷拖进了屋子“咔嚓“一把大锁落上的房门。
来儿端着酒杯站了起来:“诸位,我爹他这段时间生了场重病,之后人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唉,还请各位多多包涵啊!”
“客气了。来兄弟,想想我们也算是世交吧。那这个家以后你可要多担当了。”
“还请各位多多照顾。”
齐老爷在屋内一遍遍的推着门,却哪有一个人来理他?转眼间,又是一个月去了。
春桃终于可以从房间出来了。却也是出不得大门。她奔到齐老爷的房间。却哪里还有昔日那个慈祥和蔼的老人?屋内充斥着难闻的气味,床上躺着一个瘦得皮包骨的老人。胡子和头发似干稻草一样,在一起纠结着。凹下去的眼窝里,两只眼睛涣散无神,盯着一处发呆。春桃的鼻子一酸,泪水扑哧哧的就落了下来。
“老爷!”她叫了一句,扑到床边。齐老爷看了看她,缓缓的说道:“春桃,你来了?你家小姐可回来了?”
“老爷!我带你走吧,我带你去找小姐……”
“春桃,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的芝儿!我,我不行了!我有一事托付于你……”
“老爷!春桃马上就带您走!您要撑住啊!老爷!”春桃说着,上前去扶齐老爷,想让他坐起来。这一扶却更是悲从心中来,老爷已经不支了!她惟有慢慢的再把老爷放下。
“春桃,你要答应我,若日后有机会看到我的芝儿,告诉她,就说我……我对不起她!”
“老爷啊!老爷……”
“砰”的一声,门被踢开了。来儿从外面进来:“你跑这里哭什么丧?”
春桃过去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我求求你,救救老爷吧。不管怎么样他也是你的姑丈啊!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死去的夫人面子上吧。”
来儿扶起她:“好好,我救他。你起来吧。”
春桃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么干脆,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啊!当然是真的了!不过这也需要夫人你的配合……”
“配合?怎么配合?”春桃有些不知所措。
“我想娶个二房,三天后成亲,这用喜事一冲,老东西的病就好得快了!”来儿看着春桃皮笑肉不笑的说。
“什么?你——混蛋!”春桃张嘴便骂:“老爷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你不想着给他治病,竟然还要讨什么二房!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
“你个贱人!这里轮不到你来说话!你应不应我也娶定了!三天后花轿进门!你最好给我放老实点,否则,没你好日子过!”
三天后。花轿刚刚进门,齐老爷在房里静静的走了!春桃就那样守在他的床边,哭干了泪水!这个家里她惟一的亲人也走了!以后的日子她要怎么过?她却没有想到,这一天仅仅是她悲苦日子的开始。
齐老爷刚刚入土,这边齐府的牌匾已换上了“袁府”。自此,齐家在这个小县城里再也没有了踪迹。
在府内也不再有姑爷这个称呼了。府内除了春桃一个人,其余的全部换成了新人。春桃每日不出屋,就连吃饭也是叫人送到房中来。她望着窗外的桃花,想着那一年和小姐在桃花树下嬉戏的样子,一行清泪不觉落了下来:“小姐,如今你们在哪啊?”她自知,小姐是不会和风儿公子再在原来的地方住的。
“不知道春桃此生还能不能见到小姐你了?”
“夫人,夫人……”门外传来了丫环的敲门声。
“何事?”
“夫人,二夫人说,袁府没有把饭端到房间进食的。她让你去饭堂吃。”
春桃摆了摆手:“你去吧。”随手关上了房门,随着丫鬟来到了饭堂。
“哟,大姐,你是怕见到妹妹我吗?还是妹妹我招您惹您了?这几天不见你出来吃饭!”一个浓妆艳抹,一股脂粉气的女人一步三摇的走了过来。一看就是从烟花巷中出来的女子。她话里的语气明显带着挑衅。春桃是不屑于和这种女人一般见识的。只低低的哦了一句,算是打招呼。
女人的脸色立即变了:“姐姐的架子好大哟!”春桃还是不说话。
“哼!我知道姐姐看不起我!可是姐姐你也并非什么真正的大家小姐!还不是一个丫头的命!要不是那真正的小姐跑了,现在能轮得到你当这袁府的夫人吗?”
春桃还是不说话,只管自已坐在那吃着饭。那女人立即发了飙,一挥衣袖,将桌子上的饭菜全部扫落在地:“你以为别人叫你夫人你就是夫人的命了?咱们走着瞧!看看最后谁才是真正的夫人!哼!”说罢拂袖而去。
春桃知道这个女人是存心找她的毛病的。她倒是不怕,如若果真那畜生能把她休了,倒也好。她离开这里,去寻找小姐,从此和小姐相依为命,即使吃糠咽菜也总比在这里没有自由的好!
但那恨她入骨的来儿又怎么肯放过她呢?
“夫人,老爷让你去给二夫人打洗脚水。”那女人的小丫鬟在门外叫了一句。
“你回去告诉你们二夫人和老爷,不用如此羞辱我,如若他们觉得我碍了事,尽可以把我扫地出门!”春桃在房内淡淡的说道。
只一会儿,小丫鬟又转了回来:“夫人,老爷吩咐的。你如若再不去,老爷就要过来了!”
春桃自知再不去,恐怕他马上就会过来了。只好打了一盆洗脚水端着往二夫人的房间走去。
进得门来,看到那二人在床上搂搂抱抱。遂转身便要退出去。
“谁让你出去了?你给我过来!”是那二夫人的声音。
春桃冷着一张脸,端着盆子靠近床边。二夫人把一双脚垂到床下:“来帮我洗脚!”
“你不要欺人太甚了!”春桃恨声道。
“老爷,你看她——”二夫人不理她,扭头倒在来儿的身上。
来儿拍着她的背:“乖乖,我的三儿,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老爷,我就是要她洗嘛!你不是说她是丫鬟出身吗?难道给我洗个脚都不成吗?”
“好好,成成……”来儿哄过她,瞪着眼睛对春桃说:“听到没有?给二夫人洗脚!”
“你——”春桃气结:“你不必如此羞辱我,你若是看我不顺眼,就休了我吧。”
三儿在一旁说道:“这可是你说的!老爷那你就休了她吧。”
来儿不理她,看着春桃道:“休了你?你想得倒美!你家老爷不是把你当做女儿嫁给我的吗?一女不侍二夫,你这辈子休想离开我这府第!就是做鬼,你也是我袁家的鬼!”
“老爷,你这是何苦呢?和她生气也犯不着,你就休了她吧。”二夫人眨巴着眼睛看着来儿说。
“你懂什么?你是不是想做夫人想疯了?她只是个名分而已,你虽然是二夫人,这个家里不还是你说的算的?要那虚名有什么用处?”
“……”二夫人嘟着嘴半晌无语。来儿凑过去:“乖乖,生气了?来来,我们一起让这个贱人给我们洗如何?”
“好呀!”二夫人转怒为笑。两个人把脚伸了下来。二夫人更是嚣张,竟然把一双脚伸到春桃的鼻子下面。
春桃本就是烈性女子一个。哪里受得了这种侮辱?抬起水盆,水起盆落,一盆水全部泼在两个的身上。
三儿吓得尖叫一声,躺到床上哭哭啼啼起来。来儿嘴里骂了一句,抬起脚,一脚正踢在春桃的身上,春桃向后连着退了几步,坐在地上。
胸口处,阵阵的疼痛传来。来儿追过来,拎起她,左右开弓一连掴了她十几个耳光。血顺着春桃的嘴角流了下来。
可恨二夫人还不解气,走上前来,用尖尖的指尖在她的脖颈处狠命的一掐,春桃惨叫一声,伸出手去拽她的手。来儿却又来拽她的手,死死的把住。如此一来,二夫人更是无所顾忌了,居然两只手同时上了春桃的身体。手到之处,无不抠出滴滴鲜血来。
直到觉得解了气,二夫人才肯罢手。来儿松开手还不忘踹上一脚:“贱人,滚吧。滚回自己的房去。”
春桃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却哪里还能走得出去,晃了两晃,一头栽倒在地。
“贱人,和我装死是不是?”来儿上前又踢了两脚:“给我起来!”春桃一动不动。二夫人走过来惊慌的说:“不会是死了吧?”
“哪有那么容易?你去桌上拿碗水来!”二夫人闻听转过身去端了一碗水过来。来儿含在嘴里,对着春桃的脸一喷。春桃悠悠的醒了过来。
来儿把碗递给二夫人,蹲下身子:“贱人,还敢给我装死!装死我就就拿你没办法了?现在给我滚出去吧。”起身后还不忘对着春桃又踹了一脚。
春桃忍着满身的疼痛,慢慢的向门口走去——不,是爬。
门外。小丫鬟看到她满身的血污,吓得连忙的把头低了下来。待她爬出了门,上得近前把门关上后。终于不忍,上前扶住她,小声的问道:“夫人,我来扶你吧。”
把春桃送回到自己的房内。小丫鬟又去打了一盆水放在地上:“夫人,你自己清洗清洗吧。万万不要和二夫人说我扶你回来的。”然后慌慌张张的退了出去。
春桃靠在床上没有动。看着地上那盆水,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了下来:“小姐啊小姐,你在哪?快回来救救春桃吧。小姐啊!”“老爷,你在天之灵可看到春桃今日受的侮辱了吗?老爷你既然把春桃嫁与他人,为何不能替春桃做主?让春桃在这受这非人的折磨?如今你老人家倒是得了清净了!却把我留下来活活受罪!老爷你莫不如带了我去也算我享福了!”
一连几天,春桃都不曾出过屋。那两个人想来也是知道她的身体,再也不来打扰她。饭菜好的时候,也让丫鬟给她端了来,却也都是一些残汤剩饭。春桃却是吃得极香,眼泪叭嗒叭嗒的掉进碗里,她还不想死。她要留着这条命,看着他们遭到报应!
她这边遭着非人的折磨。芝儿却在另一个地方用自己带来的钱财和风儿开了一家小客栈。客小利薄,却也是足够三口人生活所用。因为两个人彼此相爱,小日子过得也是太太平平。
只是芝儿一直不孕。药也抓过不少,却始终没有好转。
这天夜里。两个人关了店门,收拾妥当后,躺在床上说着话。
芝儿:“唉!转眼出来已有两年了!只是不知道爹爹和春桃过得可好?”
风儿:“芝儿,你放心吧。爹他老人家一向待人为善,邻里哪个不知道?春桃想必也是心仪表哥,夫妻恩爱,只怕早把你忘记了呢。”
“如果是这样最好,我当日逃婚出走,爹爹想来是气极了!否则早派人出来寻找我了!这个地方离家也不太远,爹爹若是派人来找,街上想必也会贴上告示的。即使没有,这来来往往住店的人,会有些许的口风的……唉!我本想回去看望他老人家,只怕他气不消,不愿见我。”
“芝儿,世上哪有爹娘不疼自己的孩子的?就是娘亲没人照顾,店也是离不了人,不然,我就带你回去一趟。等过了年,我们再积攒下一些银两,雇了人,我就陪你回去。这样可好?”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相公你和我想到一块了。”芝儿说完,把头钻进风儿的怀里。
风儿轻轻拥着她。两个人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芝儿,我的孩子,爹来看你了!”芝儿听到说话声,从床上坐了起来。惊喜的叫道:“爹爹,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芝儿,爹错了!爹当初不应该一意孤行,把你逼得离了家。现在爹爹后悔了,也得到报应了。芝儿,爹爹对不起你!”
“爹爹,不要这样说。芝儿从来没有怪过爹爹!”“我的孩子,爹要走了。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老人说完,转身打开门向外走去。芝儿起身跟着追了出去:“爹爹,你要去哪里?即已来了,就在这小住几日吧。”
芝儿打开房门追了出去,清冷的月光下,却哪里还有爹的影子?她哪能让爹爹来了便走?于是看着前方的路跟着追了过去。
“爹爹,你在哪?等等芝儿。”芝儿心里想着,爹爹今天怎么走得这么快?自己撵也撵不上?心内一急,脚下又加了劲。双腿却如灌了铅一样,走也走不动。无奈只好在后面慢慢的跟随着。
走了不久,看到前方有一片树林。里面却亮如白昼。芝儿四处看了看,四周不知道怎么突然没有了路,也不知道爹爹去了哪里?可是这么大的一片树林,爹爹进去后肯定会找不到家了。芝儿想了想,一头钻了进去。
树林里静悄悄地,连鸟儿的呼叫都没有。她边走边看,嘴里喊着爹爹,却是没有人应她。
就在这时,前面有一个影儿一闪,芝儿急忙奔了过去,大叫道:“爹爹!”那个影儿慢慢的回过身子来,却哪里是爹爹的样子?分明一只红眼白毛的小兔子。
“小兔子?不如猎回去,给婆婆补补身子。”芝儿想着,手向自己的背后伸去,准备拿弓箭。后背却空空如也,原来,那弓箭袋不知何时,竟然遗失了。她有一些遗憾,想不知道用手会不会猎到它?于是,捋袖弯腰,眼睛一错不错的瞄着小兔子。
小兔子就在这时说了话说:“你还想再猎我一次吗?我的的肉身早已成了你的锅中汤!你连我的灵魂都不想放过吗?”
芝儿看着小白兔有些茫然:“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会说话呢?”小白兔蹦蹦跳跳往前蹦了两步,芝儿便追了过去:“你刚刚说的什么?”那小兔儿突然之间回过头来,胸前赫然插着一支箭,顺着那箭的下方滴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