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涛眼睁睁看着奔驰渐行渐远。这次是没有机会再追上他们了。但至少,意外找到了韩文强的行踪。
左转的绿灯亮了,耿涛不得不把车左拐进岔路上去。他开出几步,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下。这个韩文强和已故的沈鸿根什么关系,耿涛想不明白。如果说是他女婿,年龄对不上。难道是他女儿的情人?这个倒有可能。四十岁的白富美,找个二十多岁的帅哥型男,这种事并不少见。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威胁电话的来源就可以理解,一定是韩文强打的,用的手机号恰巧是以前沈鸿根留下的。他可能以为使用一个死人的手机,他自己就不容易被查到,可没想到这次正巧被逮了个正着。
耿涛回想起刚才在门口和那个女人的对话。说不定现在那女的在谈笑中把刚才的事告诉了韩文强,然后再向他描述自己的相貌:一个黑粗高大,举止猥琐的男人。无疑,韩文强会联想到是自己。因为他即使没见过自己,也会从他妈那里听说过自己,两下一对照,自然会猜到。
看来自己要抓紧了,韩文强一旦知道自己的进度,他会加快采取行动,不让自己找到,甚至不排除会对自己下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掌握韩文强的行踪,继而找出背后的关联。可是,该怎么做呢?
耿涛下了车,冒雨去街边的小便利店买了包烟。他在车里抽着烟,看着外面的世界,心里不住地抱怨:这该死的雨天,这该死的老爷车,如果不是因为这两个障碍,今天或许就能看到那辆奔驰的车牌号,通过车牌号再找车,那就容易了。现在,只能听天由命。
那辆黑色奔驰耿涛也说不出是什么型号,不过再见到一定能认得出,刚才观察了很久,已经深深印入脑海。很显然,从韩文强家里的经济条件看,他即使把那套房子卖了,也是买不起这辆车的。车很可能就是那女人的。说到这个女人,如果河滨路那房子确实是他爸沈鸿根的,那她应该也买不起那样的车。
或许车是她有钱老公的,现在竟然成了她约情人的工具。嘿嘿,如果她老公知道的话,一定要郁闷死。有钱人的世界呐,真是太复杂太搞笑。如果自己以后有钱,打死也不会娶这种女人。想到这里,耿涛又开始会心地笑了,好像那一切已经成为现实。
快到午饭时间。忙了一上午,早饭都没顾得上吃,现在得两顿合一了。不过,趁现在这个时间,还有件紧急的事情要做,于是,他打开手机通讯录,拨了一个电话。
那头响了2声铃之后,手机接通了,传来一个外地口音的中年男声:“喂,是耿警官啊。你好啊,好久不见了。”
那是耿涛当警察时认识的一个锁匠,曾经合作过几次。后来他被开除,可对方依然这么称呼他,可能是习惯了,耿涛也懒得纠正他。以后耿涛自己单干,也找过他合作几次。这次不用说,自然还是得找他。
“老候,最近生意怎么样?我猜都忙不过来了吧?”
“嘿嘿,瞎忙呗,又不赚钱。”
“你现在忙不忙,帮我做趟活儿呗!”
“哟,现在不行哦,赶任务呢,过几天行吗?”
“别来这套。我还不知道你?识趣的快点过来,不然……你知道的。”
“哈哈,好,好,我过来还不行么。你说在哪儿?”
“河滨路21号,我在那里的马路边等你。多久能到?”
“哟,还真的要半个多小时。”
“好的,反正你快点啊!到了打我手机。”
雨势又小了些,既然要等上一会儿,耿涛找了家街边的拉面店,打算先吃点东西。
拉面店店面不大,眼下有三四个人在里面吃着。老板娘皮肤黝黑,脸色红润,头上扎着花头巾,少数民族打扮,极其热情地招呼耿涛坐下。其实耿涛并不喜欢吃面食。当初当警察时,经常把方便面当饭吃,以至于到现在不止是方便面,看到所有的面食,都提不起食欲。但是现在为了赶时间,而拉面似乎又是能找到的制作速度最快的饮食了。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拉面端到面前。上面撒着满满当当的葱花香菜,以及两三片薄如蝉翼的牛肉。看着那几片还不够塞牙缝的牛肉,耿涛嘴里又开始嘀咕起来,心里把店老板一顿臭骂。但毕竟拉面便宜,一碗也不到十块,确实是他这种资金紧张人士的理想伙食。
耿涛三口两口地吃完面,扔出一张10元。等找钱的功夫,他撕了长长一条纸巾,打算一会儿擦车玻璃窗用。老板娘递上零钱,依旧热情地和耿涛打招呼道别。耿涛当没听见,大摇大摆地走出店堂。
老候开着那辆破电瓶车赶到时,耿涛已经在车里抽完一支烟。他一直盯着那小区的出口,密切关注着那两人是否又返回这里。一直等他接到了老候的电话,两人见面寒暄后,一起朝着那栋楼走去。
老候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个头很矮。卷曲的头发已然变得稀稀拉拉,由于没戴头盔,头发被风吹得直往后躺。小眼睛眯缝着,一副整天睡不醒的样子。手指又粗又短,上面长满色班,看起来就好像是烤熟的台湾香肠。他随身带着一个破旧的工具箱,穿着灰不溜秋的一件夹克衫。
二人一见面,老候就递上一支烟。耿涛知道那个烟口味很冲,自己抽不惯,就索性取出自己的烟,递给老候一支。二人相互推让了几番,最后还是老候接过耿涛的烟。耿涛帮他点上,然后帮自己也点上。
老候深深吸了一口,眯着小眼睛尽情陶醉着,然后才开口道:“这次是什么样的活儿?”
耿涛指了指那栋老楼,说道:“就是那楼里。”
老候看了看,笑道:“老式楼房,这活应该容易的。你确定家里没人吧?”
“你放心,我已经盯了半天了。”
“好,走吧,抓紧时间!”
来到402门口,耿涛先观察了一下整个楼道情况,确定没有人上下楼之后,便让老候尽快动手。老候只是看了一眼锁,从口袋里取出一串钥匙,选了其中的一把,插进去稍微拨弄了两下,门锁就轻轻地被打开了。
二人轻轻闪进房内,耿涛把门关上,然后冲老候笑了笑,轻轻说道:“你小子行啊,工具都不用,直接拿把钥匙就进来了。”
老候得意地说道:“这种老式门锁,我有专门的********,如果打不开再用工具。”
“那行,多谢了,你有事就先回去吧,我忙我的。”
“哦,好的。不过这次的费用你得给我啊。”老候眯着他那母猪般的小眼睛讨好地盯着耿涛。
耿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骂道:“妈的,你急什么?到时候会给你的!”
老候还是一副招牌式的微笑,不急不慢地说道:“嘿嘿,耿警官,上次的钱你还欠着我呢,我们小本经营,全家指着这个吃饭。”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老候的嗓音稍微放大了些,这可把耿涛急坏了,连忙掏出一张百元大钞,然后朝他挥挥手。
老候“嘿嘿”傻笑了几声,露出一口黄板牙,把一百元钱折叠起,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破钱包。
“谢谢咯,下次有生意记得再照顾照顾我哦!”说完他提着工具箱摇摇摆摆地走了。
耿涛心里别提有多别扭。事情查到现在,一分钱都没进账,自己还倒贴了不少,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嗅到点钱的味道。
事到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咯。
耿涛确认房门已关紧,这才仔细打量起这套房子来。
这也是一套典型的老式楼房。进门是一个厨房兼小餐厅,一个过道连接大房间也就是卧室。过道中间有个厕所。这种结构,在八十年代时很流行。作为单身公寓,住着舒服也方便,可如果住一家人,就会显得拥挤不堪。
整个家里的陈设看起来简单但干净,不像韩文强的家那样乱糟糟。让耿涛奇怪的是,餐桌、椅子、炉灶等设备,竟然没有灰尘,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像是有人在这里常住。
厨房里微微轰鸣的冰箱引起了耿涛的注意,他打开冰箱门,里面放着一些生鲜和半成品食物,以及油盐调料之类。不用说,这里是有人住的。这不禁让耿涛一阵紧张。
到底是谁住在这里?
耿涛来到厕所,这里也是干净明亮。架子上挂着毛巾,洗脸池旁有牙刷杯,里面插着一支牙刷,还有一把剃须刀。显然,这里住着一个男的。耿涛脑海里顿时跳出来一个人——韩文强。
大房间的衣柜也验证了这个推论。为数不多的衣服和裤子都是男式的,内衣袜子等也是如此,看款式此人年龄不会很大,衣服的尺码也都符合韩文强的体征。
很显然,房子的主人沈鸿根死后,她女儿把这里借给韩文强居住,同时也作为他们秘密幽会的去处。可以想象,每次她都和老公说,自己是去父亲的老宅看看,顺便打扫一下。如此老公也不至于产生什么怀疑。即使去跟踪,也发现她确实一个人去了老宅。就这样瞒天过海,在眼皮子地下肆意放纵,真是妙计。
想到这里,耿涛不禁又得意起来。这件事如果能抓到一些证据,那将会是另一棵摇钱树。他看这里不宜久留,便抽身退了出来。
雨基本已经停止,但空气依旧很潮湿,看样子一会儿还得下一场。他坐进车里,点起一支烟,悠然地看着窗外,如果这时能看到韩文强他们回来,那就太好了。
耿涛在车里抽了2支烟,也没有得到任何新情况,雨却开始又淅淅沥沥地飘起来。现在也没有别的事,不如继续在车里等等看。
蹲点守候是侦探和刑警的家常便饭,有的时候,连续蹲个三五天都很正常,这非常考验人的耐心和意志。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打破了车内的悠闲宁静。耿涛掏出手机,原来是严毅打来的。耿涛连忙接通,正想找严毅诉苦,不了对方气势汹汹先开了口:
“你小子上午问我最近有没有儿童失踪案或死亡案是不是?”
耿涛心里一惊,听口气严毅那里可能出现了新情况。他故作镇静地回答了“是”,然后就等着对方发话。
“你快交代,是不是掌握什么案情没和我说?”严毅的口气听起来很不愉快。
“哪儿能啊,我可没那么大胆子。”
“没胆子?你小子的习惯我还不知道?为了钱可以出卖原则。现在隐瞒案情,好去偷偷弄点钱花,这种事你又不是做不出来。”严毅的口气一点也不友善,听上去可绝对不是在开玩笑。这些话愣是把耿涛说得伤了自尊又没法反驳,因为人家说得没错。
“我是爱财,有时是没原则。但这件事,我都跟你说了,确实不是什么案子。”
“那你快交代,你那当事人是谁?我告诉你,别想骗我,我可是会去查的。如果你小子随便弄个假的糊弄我,你知道后果吧?”
耿涛心里一凉,想着这件事要玩完。但现如今,只有尽量说实话。但实话怎么说,说多少,这个还是需要技巧的。耿涛一边说好话应付,一边飞快地思考着怎么回答。
“我那个客户叫章永福,是永福黄金的老板。前几天他儿子走失,他怀疑是小三拐跑的。我去他小三那里找没找到。于是我想问问你那里有没有情况。后来我又打电话给他,他说孩子已经找到,没事了。”
耿涛故意隐瞒了发现尸体的情节,他想过,万一以后有人问起,他就推说自己没看清,并不能确定那是孩子的尸体,也可能只是个玩具娃娃。何况后来自己打电话给章永福,对方亲口说孩子没事。所以这件事上,即便有人追查,他可以脱得干干净净。
“这事你真的没骗我?”严毅还是紧逼,但口气已经缓和了许多。
“天地良心,我可真没骗你。我说的绝对都是实话!”耿涛一副着急又委屈的样子。
“好,我先信你。不过如果被我发现你小子骗我,看我不弄死你!”
“哪儿能啊。有情况我一定第一个通知你,你就放一百个心。”
“行,我先忙了。晚上我可能去你那儿找你。”
“好啊,欢迎。几点到?”
“不知道。反正你小子到时给我呆着,别去发廊啥的瞎玩。”
“好,我等你。过来吃点夜宵?”
“随便。”
自己那间办公室,严毅有些日子没来了。以前来过二次,一次是自己刚租下不久,他们一帮老同事过来玩,另一次是为案子而来。今天看严毅的口气,似乎没有玩的心情,那多半就是有什么新案子,需要我帮忙留心线索的。妈的,上次就是他一句话,害得我赔本到现在,要是再来一个什么案子要我帮忙,我他妈就别干了,直接要饭去得了。
本来耿涛的打算,是想回办公室取出相机,再回到这里守着。如果两人出现,就偷偷拍他几张,留着以后用。现在严毅要登门,把自己的美好计划都毁了。
耿涛在车里坐了一下午,烟抽掉大半包,腿都坐麻了,始终没有等到二人出现。看着天色将晚,耿涛发动汽车,打道回府。他顺路买了一些熟食卤味,外加几瓶啤酒,就为了晚上招待严毅。
到了办公室,他先冲了个澡,换上拖鞋便衣,打开电脑,舒舒服服地靠下。天知道严毅啥时候来,如果有案子,肯定早不了。现在自己也只有看看***来打发时间。
耿涛正看在兴头上,手机铃又响了,他漫不经心地瞅了一眼,是自己的老妈打来的。耿涛记得上一次和老妈通话,还是三个月以前的事了。这三个月里,他既没有主动打电话去问候,也没有回一趟老家看看。现在看到老妈的来电,他皱着眉头,仿佛面对的是一碗苦药。纠结了半晌,他才极不情愿地接通了手机。
“喂,妈,什么事?”耿涛一副极不情愿的口气。
“涛涛啊,你怎么老不往家里打电话啊?”老妈的口气略带责备,却充满了无奈。
“诶呀,忙啊!”
“忙得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吗?”
“嗯……”耿涛知道理亏,便报以沉默,反正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自己最近身体怎么样?”老妈的口气从责备转换为关切。
“好的。你们呢?”
“我和你爸都还好,但是你大伯不好,前几天体检查出来体内有肿瘤,现在已经住院了,就在市三院,你哪天方便的话去看看他吧。你小时候大伯对你很好的。”老妈带着些许商量的口吻和儿子说着。
“哦,知道了……”耿涛敷衍了一句,然后又报以沉默。
“那我挂了,你自己要小心身体啊。”
“哦。”又是在敷衍。耿涛心里其实一直默念着:快点结束,快点结束。等到老妈把电话挂断,他才好像从深潜中露出水面,长长出了口气。
其实,听到大伯病重的消息,耿涛的内心也并非无动于衷。只是和很多亲戚许久未曾走动,亲情似乎淡漠了许多。病重……唉,只能希望菩萨保佑他快点好起来吧。想到这里,耿涛便觉得有一种任务已经完成,无需再继续牵挂的感觉。
很快,他就把这件事扔在了一边,继续欣赏他的A级大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