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宸宇峻闻言看了看羞着脸低下头去的月娉溯,脸上是得意的笑。
尤时却担忧地看了逻炎一眼,果然注意到那张俊颜上一闪而逝的失落……
“峻儿倒是去的频繁,也不知朕的大将军都教他了些什么,这么晚竟然还没回来?”文睿帝的语气分辨不出其中喜怒,让坐在一旁的孟婉盈有些揪心。
怕是峻儿太忘形,到底是让帝王犯了嘀咕的。毕竟,那不是旁人呀!那可是手握承国全部兵马,跺一跺脚这江山就会颤一颤的大将军逻盛!
孟婉盈停箸不食,抬头说道:“怕是小孩子心性,出了宫就疯了。大将军虽是治军甚严,可是对峻儿到底先是君臣之礼,再是舅甥亲情,打不得说不得的,怕是回头没什么长进,倒让皇上您看了笑话。”
文睿帝闻言脸色一霁,朗声笑道:“那爱妃就未免太不了解朕的大将军了……哈哈……”
一旁伺候的苏文听到文睿帝笑声,悄声抬了头看了眼孟婉盈,心底里对这位淑妃娘娘更是敬了三分。
不动声息就猜对了帝王的心思,而又不动声色地告诉了帝王三皇子对皇位没有异心。这些话都说的明里暗里的,怕是就算是文睿帝如今也只能听明白面上的话,而不愿意深究了。
帝王宠,这般无缘由呀!
“皇上您取笑臣妾了,虽然臣妾未进宫前和大将军也是熟识的,可是到底十多年没曾好好说过话了,哪里还知道大将军如今的心思呀!”
青梅竹马又如何?最是抵不过情缘断绝,如今各有家室,他怕是早已经不是当初在孟府后花园对自己神情盟誓的少年郎了。
“爱妃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文睿帝语气有些不悦,微微的冷意让孟婉盈顿时回过神来,脸上是一片向往。
“臣妾不过是羡慕镇国公夫人罢了,她到底是个有福气的。”
文睿帝脸色顿时又黯淡了两分,似乎对孟婉盈的话很是不满,“爱妃为何这般说法?”
孟婉盈似没瞧见文睿帝神情一般,低声道:“女儿家时谁人不想‘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是这也不过是想想罢了,能嫁与良人也许这一辈子就足够了。镇国公虽是常年征战在外,可到底也只有程夫人一人而已。”
文睿帝听到这话,心中倒是明了,适才的怒火竟因为孟婉盈哀婉的神色而消顿,“爱妃可还是在怨朕?”
孟婉盈抽离了被文睿帝握着的柔荑,楚楚动人道:“皇上说的哪里的话……臣妾知道帝王的三宫六院最是无可奈何的,朝堂大事臣妾不懂。可是皇上的心,在臣妾这里,臣妾又岂会不知?”
说吧,孟婉盈轻轻倚在文睿帝胸前,用她的柔情说明着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文睿帝揽着那依旧纤细的腰肢,低头嗅到了淡淡的杜若的清香,声音竟有些哽咽一般,“爱妃……”
“母妃,你看峻儿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龙宸宇峻献宝似的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串儿糖葫芦。庆幸的是如今天气还有些寒意,这糖葫芦难得地没有融化。
芳若来不及阻拦,只是跟在龙宸宇峻身后,大声呼唤若是惊了圣驾,她可一样没法子向主子交代呀!
龙宸宇峻也没料到文睿帝竟是来到这边用晚膳,一时间有些神色悻悻,生怕自己被惩罚。
“峻儿怎么手里还拿着糖葫芦?是哪个小太监讨好你的?”文睿帝不怒反笑,让孟婉盈也放下心来,吩咐着芳若布置碗筷,准备开始晚膳。
“父皇这下可猜错了,这是娉溯今天买的,不过都被她送给了舅父府里的人了,最后这一串儿是特意留给母妃的。只是峻儿没想到父皇竟然也在,这下可怎么办才好呢?”
龙宸宇峻挠了挠头,神色很是纠结的模样。
苏文一旁笑着将这糖葫芦接了过去,呈给了文睿帝,“三皇子倒是有孝心,走到哪里都忘不了皇上和淑妃娘娘。”
月娉溯比龙宸宇峻慢了两步,刚进来就看到文睿帝似是刚吃了一颗冰糖葫芦咽了下去,却又把剩余的递给了孟婉盈,“爱妃倒也尝尝,这味道却也是不错。”
孟婉盈蹙了蹙眉头,看向月娉溯道:“娉溯今儿怎么会去买这些吃食?若是被御膳间的御厨知道了,岂不会很是伤心?”
月娉溯向两人福身行礼站起来后,笑语吟吟答道:“母妃这下可就不知道了吧!用大将军的话说这就做体察民情呢!”
文睿帝看月娉溯调皮的模样不由来了兴趣,问道:“怎么个体察民情?这是大将军说的?”
月娉溯点头道:“皇上可以问问三皇子呀,当时三皇子也在的。”
龙宸宇峻察觉到文睿帝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点了点头道:“舅父的确如此戏言了。其实是因为娉溯在将军府很是无聊,就带着翠缈和舅父派给她的两名侍卫出去闲逛了一番,熟悉熟悉云安城的风土民情罢了。”
文睿帝听了这解释,指着月娉溯大笑道:“这丫头古灵精怪的,明明是自己耐不住,却偏偏诬赖起朕的大将军了,还真是调皮。”
孟婉盈见状也笑了起来,说道:“她个小姑娘,没见识过那么多新鲜物事,自然是好奇的。”接着又转身对月娉溯交代道:“出去玩儿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一定要谨言慎行,可不能败坏了皇家的名声,知道吗?”
月娉溯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娉溯谨记母妃的教诲。”
“明个儿就是腊八了,民间不是说过了腊八就是年吗?爱妃这里还是这么清冷冷的,倒没些新年的热闹。”
饭厅里的角落里银碳散发出阵阵的热意,却没有带来新年的热闹气象。关雎阁虽是建筑地别出心裁,可却也欠缺了一份装扮。
文睿帝向来都喜欢热闹,可是最近被邛宁皇后惹怒后,竟是喜欢上了关雎阁里的这份清静。
“臣妾向来不喜欢那些大红大紫的物事,再说新年热闹在人心,况且臣妾听说前些日子那几场大雪可是让城里不少穷苦人家都冻煞了的。臣妾与其把这宫殿打扮得富丽堂皇,倒不如节省些银子开设几个粥棚,让百姓们能喝上一碗热粥更好些,皇上您说呢?”
文睿帝眼神中满是赞许,点头道:“爱民如子,爱妃心怀百姓,倒真有母仪天下的胸怀了。”
孟婉盈闻言却很是惶恐,立马起身跪倒在地道:“臣妾不敢,只是臣妾也是出生贫苦,所以才会多了些牵挂而已。”
文睿帝意识到是自己口误才导致这情况,不免愧疚了两分,起身扶起了孟婉盈道:“爱妃也不必太紧张,有这份心就好。”
月娉溯也由着翠缈将自己扶起来,心里暗笑不已。果然,在这宫中怕是不能多说一句话的呀!而且,就连这话,就算是听,也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母妃她,还真是个中高手呢!
晚膳很快就被呈了上来,因为之前孟婉盈说是节省些银子为百姓设立粥棚的缘故,文睿帝看到桌上不甚是丰富的菜色只是点了点头就没再说些什么。
“苏文,你说她到底是心机太深了呢,还是不过是有些患得患失呢?”因为要和邛宁皇后商量明日之后宫里的一应安排,文睿帝用完晚膳后在关雎阁小坐了片刻便离开了。
前面的苏言打着宫灯,似乎要给原本就被照亮了的路上添些光亮。苏文看夜色中文睿帝脸上的沉思,谨慎道:“淑妃娘娘为人向来可亲,想来是因为之前吃过些苦头,所以才对皇上的恩宠看得格外的珍惜,又格外的淡泊。”
“哦?怎么说?”
“珍惜是因为重来没有得到过,淡泊怕是因为不久就会失去的缘故。奴才妄言了,还请皇上不要放在心上。”
前方提着宫灯的苏言却是把这话放在了心中,珍惜且又淡泊……
文睿帝摇头苦笑了一句,“她倒是有心了……”听不出什么爱恨,却有些惆怅,伴随着帝王的摇晃着的身影,向着坤仪宫方向飘散去。
羲和殿向来是举办宴会的殿宇,年末的朝堂廷宴和后宫家宴都将在已经装扮的焕然一新的羲和殿举行。
到处都是红绸缠绕,精致的宫灯挂在殿前的游廊下,殿前的梅花开得正盛,原本光秃秃的木槿花枝上也盛开了粉色的花。
那是出自宫里司珍间的手笔,不禁是羲和殿。几乎是长乐宫的后宫都如一夜春风来袭,绽放了百花绚烂。
一个个穿着常服的朝廷四品以上的官员还不到巳时就来到了羲和殿,因为文睿帝还没有到来,群臣干脆聚到了一起笑着谈些坊间轶事。
自然,文官为首的就是丞相董斫,武官则纷纷聚在逻盛周围。朝廷向来文臣武将不和,而在文睿帝一朝更是严重了些。
逻炎看着围在父亲周围的熟悉的人,颇是失神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
似乎从那日起,自己就没再见过阿峻和娉儿两个人了。而三军主帅的父亲却似乎却和一群老部下相谈甚欢,尤时跟随在身侧,比贴身护卫还尽职些。
“大将军,怎么今日少将军这么沉默寡言?”说话的人剑眉星眼,直鼻权腮,正是骠骑将军麾下前锋大将,如今官拜四品的扶风将军薛从安。
薛从安仪表堂堂,再加上当初也是没落的世家子弟,因此当初在镇国公府的宴会上长乐公主对之一见倾心也就不足为奇了。
尤时看逻盛脸色一变,连忙插话道:“薛将军你哪天见少将军活蹦乱跳过了?少将军这是少年老成,少年老成……”
一群人多是战场上拼杀下来才累积的功勋进入的高高在上的庙堂,平日里说话都是小心的不能再小心,许是新年的缘故,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浓厚的笑意。
而尤时这话让原本就笑声不断的这群人笑声贯彻了羲和殿,惹得以董斫为首的文臣微微侧目,脸上都是不屑的表情,对这些战场上出来的大老粗颇是瞧不上眼。
右将军徐淮安看庄赞一副冷眼色,怒从心生,就要走上前去理论。
逻盛一时间没注意就出了这纰漏,不由得有些心急。可是他刚要去左边席位阻拦时,看到逻炎失神的模样,心中一动。
“炎儿,你去看看淮安,别闹出什么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