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表哥,他从小就比我优秀,父皇喜欢的是他而不是我,我不过是不成器的三皇子而已,而炎表哥却是父皇给予厚望的将军。母妃看向他的目光是温和的,而对于我,母妃从来都是严厉的,读书练字,在其他皇子们承欢膝下时,我却不得不跪在佛堂里抄诵经文。舅父和舅母只有炎表哥这么一个孩子,都那么疼爱他。他已经有那么多人喜欢了,为什么还来跟我争抢你?我是皇子又如何?地位尊贵又如何?可是我很孤独,我只有你呀……”
月娉溯不能置信地转身看龙宸宇峻,向来端庄持重的脸上满是泪水,在哭诉着自己的委屈和不甘。
“娉溯,我只剩下你了,就算所有人都背离我,可是只要还有你就足够了,你答应我好不好,好不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情深处。往日所有的委屈,都爆发在这一日,似乎随着眼泪的流出就连那些委屈也不见了痕迹。
月娉溯将那哭泣的人儿揽在怀抱中,似乎在低声安慰,又似乎在告诉自己,“怎么会,怎么会?”
似是而非的答案,徘徊在心头的疑问,终究还是在一片盈盈的哭泣声中了无痕迹。
“皇上,外面到底有些冷,您还是回暖阁休息一会儿吧!”苏文看着站在回廊下已经小半个时辰的文睿帝,开口劝阻道。
“都说是瑞雪兆丰年,可是你说今年这一场大雪又该让多少百姓饱受饥寒?”文睿帝眼神缥缈,似乎在看着远处的摘星楼,又似乎想越过高高的宫墙,看到云安城外的芸芸众生。
苏文没想到文睿帝站了这么久,却问出这么一句心忧百姓的话,不由愣了一下神方才继续说道:“皇上心忧百姓是万民之福,不过户部上奏说今年风调雨顺,户户丰收,想来百姓们是衣食无忧的。”
一旁远远守着的几个小内监听到了这话也不由担忧起来自己这月的奉银是否被捎回了家里,一家老小又能否安然度过这个寒冬呢?
“对了,哪个是今天在御书房内伺候的?回头苏文好好教导一番,将来说不定也能有出息的。”
小福子听到这话连忙溜了出来,跪倒在地朗声答道:“奴才小福子,多谢皇上惦念。能跟在皇上身边伺候,是奴才的福分。”
苏文也不由笑了起来,“倒还真是个会说话的小子,奴才回头好好调教一番。今日奴才斗胆,就收下这个小子当徒弟,还望皇上首肯。”
宫里的大太监收一些小内监做徒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毕竟太监都是没了命根子的人,将来也没有子嗣养老。何况,他们呆在宫中都是几十年的时间,甚至一辈子。
而这些大太监尽管也是一时权势无双,可是老了之后往往晚年悲苦,所以多是在掌权时收一些贴心的徒弟,将来也好给自己养老。
只是,这些向来都是内侍圈的秘密,向来都是瞒着帝王的。但是,这皇宫里又岂会有瞒得住的秘密?
苏文进宫这些年来,向来都是伴随帝驾,从来没有过这等事情。如今这当面恳求圣意倒是第一次,就连文睿帝都觉得有些太郑重其事了些,不免笑了一句。
“苏文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谨小慎微了些。”文睿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小福子,模样倒也算机灵,“难得你有心,就跟了苏文这个师傅吧!”
说完,文睿帝就转身离去,身后紧紧跟随着的是苏文和小福子。
“师傅,皇上这是往哪里去?”小福子低声问道。
文睿帝站在梅树下,望着那一株刚刚绽开了一两朵花苞的绿萼凝香,似乎在出神地怀念着什么。
小福子竟觉得现如今的文睿帝不似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似乎不过是一个伤心人罢了。
“谨言慎行才能在这长乐宫里生存,有些话该说,有些话绝对不能说,这事交给你的第一课,知道了吗?”苏文的声音压低了许多,却也是低沉有力的。
小福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低声应道:“徒儿知道了。”
苏文看着那懵懂的神色,心里也涌上了些许悲凉。文睿帝适才说自己太过于谨言慎行,可是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长乐宫,自己就算再得帝王宠信又如何?不过也抵不了自己奴才的身份,怕是一朝失势,自己只会摔得更疼。
“你本名叫什么?小福子这名字虽是喜气些,可到底太普通了些,这宫中当差的怕是不下五六个吧!”苏文细心注意着文睿帝的神色,看他一时间没有离开的打算,干脆和小福子聊了起来。
“师傅这才说笑了呢。徒儿本姓赵,只是生下来的时候只有五斤重,所以家中老子娘就叫我五斤儿。后来入宫后,教习的师傅说我名字难听,就干脆给我起了个名字,所以徒儿才叫了小福子。”
小福子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宫中当差的小福子徒儿倒也还认识一个,就是揽月阁的小福子。既然师傅不嫌弃收下了徒儿,就再给徒儿赐个名字吧!”
苏文倒是喜欢小福子的干脆利落,笑着说道:“看你说话倒是头头是道,不如就随了我的姓,往后就叫苏言吧!”
小福子也心知自己这辈子早就完了,倒也不介意自己被改了姓氏,遂高兴答道:“苏言多谢师傅赐名,将来定会好好报答师傅的。”
苏文闻言凄然一笑,“报答,将来能帮我收敛尸骨就行。”
他的声音虽是低了些,可是苏言却也都听在耳中,只是心中有些诧异,看苏文脸上一闪而逝的落寞,只是把话都记在了心里。
苏言不知道的是今日被他当作玩笑一样的话竟在多年后成了真,只是那时他回想起今日,记忆中的绿萼凝香早已经枯死,一切,都已然物是人非。
苏文没在意苏言在一旁的出神,他上前两步走到文睿帝身侧,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文睿帝脸上沉痛的悲伤。
“皇上,时辰不早了,今个儿在哪里用晚膳?”苏文恭敬地问道,脸上的讥诮神色似乎从没有出现过。
文睿帝晃了一下身躯,扶额叹道:“原来是你呀,朕还以为是……”似乎意识到什么,文睿帝收起自己的那一丝脆弱,重新成了那拥有千里河山的帝王。
“回乾清殿吧!”
一如坤仪宫是历代皇后的居所,乾清殿是承国历代帝王的寝殿。只是文睿帝向来在御书房处理政事的缘故,倒是在乾清殿住的少了些。
苏文没想到文睿帝今日竟是不去淑妃那里,只是想到帝王适才脸上的表情,苏文也明白了文睿帝究竟是何缘故。
终究是帝王,就算是触景伤情却也不愿意借助其他来抚慰自我,只是这样又有何意义?若是因为那些而伤怀,当初又是为何?
苏文点头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苏言也连忙跟在文睿帝身后跑了过去,扬起了脚下的片片积雪。
苏文收了徒弟的传言很快就在本就没什么秘密可言的长乐宫传了起来,只是这流言到最后却是越来越离谱,简直有三人成虎的嫌疑。
“苏文熟了个螟蛉义子,这倒是可喜可贺。”坤仪宫里的小书房内,大皇子正在练字,听到邛宁皇后的话似乎想要抬起头来,可是思及母后之前的声色俱厉,龙宸宇邯还是把头低了下去,只是侧着耳朵听下文。
“娘娘,这……”汀雨看了一眼大皇子,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担心这话被大皇子听到,对他并没什么好处。汀雨自是知道邛宁皇后对大皇子的用心良苦,凡事也多是为大皇子将来能登上帝王宝座的缘故。
如今邛宁皇后能够打起精神固然是好事,可是如今就把大皇子牵扯进来,似乎也操之过急了。
“无妨,邯儿既然生在帝王家,就不能够逃脱这宫闱的宿命。何况,将来邯儿坐拥江山,后宫争斗自然要看在眼里,这是不能逃脱的。”
邛宁皇后看着爱子转过头来,一脸懵懂的模样,心中也暗暗叹息。为何自己如此经营算计,机关算尽,可是为何邯儿就没有承继自己半分的聪慧呢?想到这里邛宁皇后不禁摇了摇头,似乎想要甩去脑中的想法。
“娘娘,您多虑了。假以时日,一切都会好的。何况,如今殿下他也是嫡长子,依照惯例,待殿下十八岁后定能入主东宫的。”
汀雨自是明白邛宁皇后的担忧,自己这番话也不过是一番无济于事的劝慰罢了。
依照惯例?文睿帝从来不曾把这惯例看在眼里,又有多少事会依照惯例而来?如今这几位皇子……
大皇子愚鲁,性子偏激并不得文睿帝宠爱。尽管中间有邛宁皇后蒙受圣宠,可是文睿帝对这个皇长子也并没有青眼相待。
年幼一岁的二皇子龙宸宇桓常年卧病在床,只因为药罐子这一项,早就不受文睿帝宠爱了。此番二皇子的生母虽是晋位为贤妃,可是到底是徒有虚名罢了,没有文睿帝的宠爱,不过是深宫里寂寥一辈子的人。
年方十岁的三皇子龙宸宇峻也不是个聪慧的人,虽是内有淑妃受宠,外有镇国公逻盛和骠骑将军逻炎在朝堂。可是这偏偏说明文睿帝对龙宸宇峻并没有立为皇储的心思,否则不会把他摆在明面上。
至于四皇子,似乎很是聪慧,又深得文睿帝喜爱。只是四皇子做事又从来是以大皇子马首是瞻的。端贵妃虽然不争不抢,可是却是随着文睿帝一起从王府里出来的,重在一个患难与共。怕是也正因为此,所以对已经年老色衰的端贵妃,文睿帝心里还有那么一份敬重。四皇子龙宸宇轩是殿下的劲敌,这早已是不争的事实。
至于五皇子龙宸宇策,静贵妃的爱子,而静贵妃母家在朝堂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卫国公江天鸿是天子之师,门下门生怕也是遍布朝堂了吧!国子监祭酒江文源掌管国子监三千士子,也能在朝堂上掀起一阵波澜呀!本朝向来重视文臣武将,这股势力也不容小觑。
至于七皇子龙宸宇颉,其母贵妃是端贵妃的追随者,如今虽是晋为四妃之首,可还是对端贵妃忠心耿耿,怕是将来定当是四皇子的得力干将呀!
如此说来,娘娘既想要殿下顺利承继皇位,怕是这一条路定然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