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怪异的气氛,定是出了什么事,而且,就连一向稳重的李程都如此凝重,怕是出了大事……
“难道是准备不足?”
月娉溯皱了皱眉头,她多年积蓄难道还是有所不足吗?
“不是……”李程为难道,可是忽然想起什么,却还是想要开口,“是……”
“娉溯,只是些微小事,不需要关心的,明天我们离开云安城,这样回到楼兰,也就能够……”
“让李程说完。”
月娉溯很少这么对林天汐说话,饶是翠缈也不禁愣神,呆愣着看着月娉溯,有些难以置信。
“是少将军他……”
李程难为的开口,只是一开口却已经让月娉溯明白了一切。
“逻炎,是不是被他为难了?”
神色里有微微的焦急,林天汐忽然想起前几日在马车内,逻炎含着笑意的俊颜,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小人行径。
“龙宸宇峻把他囚禁起来,午后问斩。”
如今已经是巳时正初刻,一个多时辰而已。
“你们……”
月娉溯怒目以视,却最后发现他们却都是为了自己好而已,想要指责什么,却发现偏偏无从指责。
“在哪里?”
低声问了一句,半晌却没有人回答。月娉溯眼眸一转,手腕翻转,已是匕首在握。
清泠的光,匕首架在脖子上,似乎想要嗜血。
“娉溯你……”
林天汐忽然间失色,可是看着月娉溯一脸的决绝,却还是认了输,“宣武门。”
宣武门,何等熟悉的所在,当年她的屈辱,当初他的意气风发;现在他的落魄,如今她的被逼无奈。
“若是我不能安然回来,那么这一切就都交给你们了。”
她相信,既然已经部署妥当,没有了她亦是无妨的。
“你……”
看着月娉溯绝尘离去,三人面面相觑,到最后却是李程开口,“林先生,我知道你也是想要一石两鸟。若是翊炀帝处死了少将军,那么我们就缺少了一个敌手,或许我们更是可以通过这手段拉拢承国的将士。若是翊炀帝只是假意,那么我们也能保护公主自有,可是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结果呢?”
林天汐被戳穿了心事,只是面对李程的诘问,却坦然一笑,“我是承国百姓,李将军是楼兰子民,那么又是怎样的选择呢?”
颠倒了位置,甚至是截然不同的选择,林天汐看着张口结舌的李程,施施然离开。
背对着两人,林天汐唇角微微扬起,“那么一个人,我不希望他死,可是我又不希望他活着……这又该如何是好呢?”
低声一叹,轻不可闻。
“若是炎儿真的就这么死了,将军你就舒心了吗?”程洛温柔的神色,问出的却是最为犀利的问题。
太多的时间足够她明白一切,只是习惯了守候,习惯了不争不抢,原以为这样有了自己的幸福,可是却没有想到,这幸福不过短短几年。
逻晴看着逻盛,也有些不满,小女孩匍匐在薛莲膝头,细语安慰薛莲,而后也对自家爹爹开了炮火,“爹爹,我看皇帝哥哥分明是没事找事,说不定就是想要这样削减军中的力量呢。”
“放肆!”
逻盛闻言勃然大怒。一声厉喝,吓得逻晴有些瑟缩可是旋即却又无所畏惧的与之对视,瞳眸里面一派清明。
因为对逻炎愧对甚多,所以逻盛一直在小女儿身上弥补,从来不曾厉声呵斥过什么,今日发火却也是头一遭,却不料逻晴并不买账。
“那时候皇帝哥哥说过共富贵同患难,可是如今他是皇帝,我们都是百姓臣子,哪里能和他相提并论?所以他想杀就杀,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爹爹你依旧是忠君为国的好将军,好镇国公就是了,哪怕即将死在刑场上的,是你的亲生儿子……”
逻晴哭着说完,就躲在薛莲怀里,似乎不愿意看到逻盛一般。
“莲儿,炎儿这次真的错了。”
逻盛看这这个倔强的儿媳,无奈的一句话似乎是劝慰,却又什么都不是。
去救月娉溯,这将薛莲置于何地?
岂料,薛莲闻言低声一笑,站起身来向逻盛行了个礼,说不去的凄婉荒凉,“父亲,若是莲儿说鼓动逻炎去救娉溯的人是自己呢,薛莲是不是也是谋国叛逆呢?”
逻盛闻言一惊,半晌没说出话来。回神看到薛莲却已经袅袅娜娜走了出去。
“嫂嫂,你去哪里呀?”
逻晴扶着木框,有些不解薛莲的离开。
头也不回,只飘出一句低沉的话,坚定异常。
“去找你哥哥,他在哪里,我在哪里。”
刑场上一起受罚,黄泉路上一切作伴,奈何桥前一同饮了那孟婆汤,这一生一世也就非他莫属了。
程洛身子一软,倚着椅子说不出话来,脸上还是柔情似水,只是偶尔触及逻盛的目光却是不屑一顾的。
逻盛躲闪着不敢去迎接那目光,生怕自己会忍不住……
“将军,少将军要被皇帝斩杀,我们岂能无动于衷?”
众人望着尤时,希望能得到一个明确的回答。他们都是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热血男儿,哪能这么窝囊地死在刑场上?
何况,逻炎若是真的死了,那真是死得冤枉!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少将军受刑?”
尤时看着刑台上的逻炎,没有往日的银袍潇洒,一身素色的囚服显得几分萧索模样,可是脸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似乎自己面对的不过是一个游戏,而不是那生死大劫。
“将军!”
不知是谁低声喊了一声,尤时闻声望去却看到远处薛莲一身火红的衣袍踉跄着奔来。大概是因为跑了太久的缘故,额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少夫人她怎么来了?”
薛莲却没有看到围在刑场的天策军众人似的,直直跑向了刑台。
“什么人?”
看守刑场的人这些年来第一次看到有人竟是直闯刑场,连忙举起手中的长矛阻拦来人。
薛莲这些年来拳脚功夫不曾稀松,一脚踢出,却已经把那长矛踢出。
“那是骠骑将军夫人。”
翻倒在地的士卒听到这一句话,原本的一腔怒火顿时没了踪影。这么一个女子,他又怎么能阻拦呢?
“傻丫头,你来干什么。”
逻炎看着薛莲到来,没有愤怒,却也没有焦急,只是淡淡的一句话,却让几日里一直强忍着泪水的薛莲顿时泪水肆虐。
“对不起。”
跪倒在逻炎面前,薛莲想要伸手去触碰那俊颜,可是却没有了之前的勇气。一开口,只剩下一个对不起而已。
对不起,明明知道逻炎心有所系,偏偏还是忍不住的喜欢上了他。
对不起,明明知道自己强人所难,偏偏还是逼着他做出了这选择。
对不起,明明该是前途似锦的人,偏偏被自己害得走上了这归途。
“傻丫头,有什么好哭的。”双手被束缚在背后,虽是一个挣脱就能摆脱这恼人的束缚,可是逻炎却还是安安静静跪在那里。
“这不是你的错。”看着薛莲眼角泛着的泪水,逻炎低声开口,“一切都是命罢了,莲儿,回去吧。”
“不!”倔强地抬起头,薛莲擦干了脸上的泪水,一字一句道,“我是骠骑将军逻炎的妻子,自然要和他同生共死!”
语气坚定,没有半点的犹疑。刑场周围的百姓无不是动容,看着刑台上的年轻夫妻,似乎都要落泪。
“陛下,看样子……”
路舍看了看天空的日头,有些难为情似的。
还有半刻钟就要行刑了,可是谁……
“唉……”
龙宸宇峻看着刑台上抱在一起的两人,唇角莞尔。
也许月娉溯她真的不会出现,可是要是能让逻炎知道也好,省得到时候还念念不忘,不知道自己到底该选择谁……
“叹什么气?”
路舍突然听到龙宸宇峻的声音,有些不能置信一般,看着龙宸宇峻颇有些惶恐。
自从当年的三皇子登基为帝,路舍就知道龙宸宇峻再也不是当初清和苑内甘苦与共的主子了,如今的龙宸宇峻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是他们膜拜的君王呀!
可是,如今竟是……龙宸宇峻竟是问他为什么叹气,这让路舍有些受宠若惊,可是旋即却又明白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
“回陛下的话,只是觉得骠骑将军和夫人真的很恩爱,有些可惜罢了。”
可惜年纪轻轻的,明明是皇亲国戚,却又在这里受罪。可惜,少将军为了保护她不被劫走,身受重伤却又被帝王关押在牢笼里,如今好不容易得见天日却又是即将鬼门关走一遭。
“是吗?”
龙宸宇峻目不转睛看着逻炎,眼神里颇是玩味。只是忽然间听到了“嗒嗒”的马蹄声,不由猛然转过头去。
“果真来了。”
尤时低声一念,看到马背上月娉溯一身白袍若雪,在枣红色的马身上似乎更加冰山玉雪般纯洁无暇,神圣不可欺。
看到了月娉溯的到来,逻炎和薛莲对视一眼,却又是不同的眼神。
“娉溯,你快走!”
看着那当初的小妹妹如今这等模样,薛莲有些心有不忍。自己多年不见月娉溯,没想到再次相见却是此情此景。
月娉溯看这那红衣胜火,不由莞尔,“薛莲姐姐,我走不掉的。”
这刑场周围到底埋伏了多少人,她不知道,可是这刑场就算是给自己设下的一个圈套,她也认了。
走不掉的,不止是这困局,更是这一场情。
逻炎,与她太多的亏欠。无论龙宸宇峻是不是设下了圈套,她都要来的。
而如今……
“娉溯,我……”
月娉溯打断了逻炎的话,笑声中有些凄惶,“逻炎,自从当初文睿帝要攻打楼兰国起,我就已经是丧家之犬,即使过了几年的逍遥日子,可是寄人篱下终究还是寄人篱下,如今我是楼兰国的朦月公主月娉溯,再也不是你口中的娉溯了。”
逻炎闻言心神一晃,似乎看到了那昔日的倔强的小女孩,可是心中却是止不住的悲伤。
“龙宸宇峻,我知道你在这里,那么既然我已经来了,你是不是可以放人了?”
环视着刑场外的众人,月娉溯朗声道,“既然我赶来了,那么你是不是该留给你们承国一个将军呢?毕竟,当初伤了他的是我,救走我的人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