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珠最近有些抑郁,中午那盘平素最爱吃的酱猪肘子都有点食不知味,盖因昨天二房的四堂姐跟她拌嘴拌输了,为了找回场面,就给她抖出个秘密,说她很有可能被许给一个鳏夫做续弦。
先且不说四堂姐姜丽跟她的宿怨,只说这鳏夫三品大员马大人,她可是早有耳闻的,行伍出身,长得奇丑,还好色成性,家中小妾成堆,庶子庶女排行,最大的那个,比她都要年长几岁。
这样的人能嫁么?当然不能。
可是如果人家非要她嫁呢?
纱窗外,繁花锦簇,姜珠却没有半点欣赏的心思,她只是坐在桌边,胳膊撑着脑袋,唉声叹气着。
丫鬟宝纹端着茶进来的时候,看到这场面却是愣了一愣,随后又咧着嘴笑了起来,“小姐,您这样子真真好看极了。”
姜珠今天穿着个绛色薄裙,柔光软质里,衬得她发乌肤白,再加上她歪斜惫懒的坐着撑着头,露出了半截玉臂,看着就更显动人。宝纹一直觉得自家小姐是天底下最美的人,可是寻常时候她总是没个正型,哪有现在这般文淑娴静的坐着。
宝纹不敢对自家小姐的性子有半句牢骚,可是私心里,还是觉得如果她能够稍稍淑女一点也许会更好。
姜珠没能理会丫头的心思,她只是闻言后转过头,眸怨深深的道:“你家小姐再好看有什么用,到时候还不是被猪给糟蹋了。”
“……”宝纹听到这话,默了,她家小姐有时候,就是不怎么像个大家闺秀。不过她倒是知道姜珠为什么说这个话的,所以顿了半晌,她又道,“您还在想着那天四小姐的话吗?小姐您不用太担心,四小姐只是说说而已,这事还没准呢……”
姜珠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看着她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又把话咽了下去。她总是不明白,当初怎么就挑了这么个憨厚愚钝的丫头。
她暗叹口气,转过身,下巴抵着手背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的不成样子,可是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却始终闪耀着光芒。
宝纹年少无知可以想得简单,可是她不行。这些年,她可是看着这一家子兴盛衰落并且彼此明争暗斗的,要是她再不思虑周详些,她也就活该被卖了还给人家数钱。
虽然四堂姐姜丽只是听到他们在讨论,虽然眼下还没任何动静,可谁知道下一刻他们是不是就找上门来用着各种各样的理由逼着她嫁。如今他们家这局面,一个个都想着脱离苦海,姓马的那么大根粗腿伸着,他们能不绞尽脑汁的去抱?
想着自家子的状况,姜珠又有点郁卒。早在五年前,他们家永定侯府还是声名显赫的存在,她们这些永定侯府的嫡出小姐还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可是等到五年前皇位之争开始,他们永定侯府开始一年不如一年,及至新帝登基,永定侯府更是险些分崩离析。
原因,站错队闹的。
老侯爷倒是大智若愚走了最正确的立身之道,装聋作哑保持中立,奈何底下的儿子却大愚若智想要更上一层楼,然后,暗通款曲把宝压在了大皇子的身上。
然后,很不幸的压错宝了。
大皇子败了,太子赢了,所有站错队的遭清算了,然后,永定侯府遭殃了。虽然最后老侯爷竭力奔走保住了侯府,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该夺的夺该罚的罚,最后原来红烧肉,现在西北风,一巴掌煽回了封侯前。
那年,姜珠也就十四岁,本该是说亲的年纪,可是当时的永定侯府人人避之不及,谁还敢凑上去?所以不单是她,家中所有到了适婚年龄的堂兄妹都耽搁了下来。那时候母亲夏氏还心存侥幸,毕竟她十四岁还小,等过了两年风声过了再说亲也不迟,可是谁想到,英明神武的老侯爷却在殚精竭虑中,驾鹤西去了……紧接着,祖母思念祖父过甚也去了……
然后……她就十八岁了……
十八岁其实也没什么,赶紧找个人嫁了也还来得及,可是到了这时候,永定侯府所有人的婚事早已成了老大难。
他们找不到合适的对象了。
年龄是大问题,没落的家道也是大问题。
对于婚事,姜珠并不太在意,她还是比较关心整个侯府的生死安危,她很想看看,袭了爵的大伯父是不是在四处钻营之下能将这副烂摊子重整起来。以往她是极为不喜大伯父的为人的,可是现在,她不得不对他寄予期望,因为整个侯府能上得了台面的,也就真只有他一人了。
可是没想到啊没想到,绕了一圈,他居然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
姜珠是真没想到,他们永定侯府的人有朝一日能做出“卖女求荣”的事的,哦,当然的,他卖的也不是女儿,只是侄女而已,长房的七姑娘年芳十六,如今也待字闺中呢。
想到这一茬,姜珠冷冷的笑了一声。不过笑完又有些头疼,大伯父这人一贯阴险,如今他跟二伯父密谋的事除了他们几个,所有人都蒙在鼓里。他当然是不敢把这事明说的,她爹妈虽然老实可欺,可若听说自己的独女要嫁给一个老头,估计也是能拼了命的阻拦的,大伯父要做的,只怕是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先设一个局,把她置于不得拒绝的境地再说。
姜珠无心去揣测她那大伯父究竟会怎么做,她现在首先要做的,是赶在他设完局的时候,先破了他的局。
想着,姜珠一把站起了身就往外走。
宝纹一直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冷不丁站了起来,吓了一跳,紧接着忙追上去问:“小姐,你去哪里!”
姜珠头也不回的说道:“造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