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庆宗从楼上下来就看到宋清月预备离开,忙喊住她,“清月,怎么这么快就走?”
“爷爷,我只是过来看看您,现在天很晚了,我得回家了。”
宋清月想着很久没有见过沈庆宗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就算跟沈屹琛离婚了,她和沈家的枢纽也没有被彻底砍断,沈庆宗对她,就跟对亲孙女一样用心,她再怎么样也不能将沈庆宗的一番好意辜负掉。
趁着今天有空她就直接过来看看沈庆宗,更重要的是因为她知道沈屹琛在公司加班没这么快回来,刻意避开了他过来探望沈庆宗。
她站在沙发边,窈窕玉立,沈庆宗正愁着不知道该怎么将她留下来。
就听见耿郴说,“少…宋小姐,今天太晚了,这边又是郊区,您一个人回去不安全,还是留下来住一晚吧!”
“对对对,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晚上回去不安全,还是留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走也不迟。”沈庆宗笑着接话。
“爷爷,我开了车过来的,回去很方便。”宋清月的话让沈庆宗感到懊恼,开了车?那也就是留不下人了?
他唉声叹气道,“你这孩子很久没回来看过我了,今天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就不能留下来,好好陪爷爷说说话吗?”
“爷爷年纪大了,指不定哪天就没了,我啊,现在没什么盼头,就盼着你和屹琛那孩子能多陪陪我。”
上了年纪的人,对人世的金钱、权利、事业,都看透了,看淡了。
在他看来,现在钱换不回来一个完整的家,事业换不回来一个健康的身体,可惜…可惜屹琛那孩子他…
沈庆宗长长叹了口气,沧桑又无力。
“爷爷…您别这样说,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宋清月听到这话,心底也不大好受。
长命百岁有什么用,沈家注定孤零零的没有旁支,要落败在他手上了。
曾孙也没了,现在连孙子都保不住。
沈庆宗看宋清月关切的神情,心底更加怅然若失,看她这样,怕是还不知道那孩子的身体状况。
疲倦的抬手摆了摆,说道,“算了,我知道你不想留下来,爷爷不勉强你,想回去就回去吧!有空记得多来看看爷爷。”
宋清月心脏蓦地一酸,“爷爷,对不起…”她知道沈庆宗想抱曾孙,她却让沈庆宗白高兴了两次,两个孩子,没有一个活下来。
她不回沈家,不是不想看到沈家的人,而是她不敢面对沈庆宗失望的眼神。
这十一年来,沈庆宗是最疼她的人,她害怕会让最疼爱自己的人对自己失望,怕看到他的难受。
所以,她迟迟不肯回沈家。
言多必失,怕自己继续待下去会失态,宋清月定了定心神,说,“那爷爷您多多保重,我先走了,有空我再来看望您。”
沈庆宗嗯了一声,没再阻拦。
心底暗骂沈屹琛,跟蜗牛一样,老早就通知了他,清月过来了,到现在这臭小子还没回家!
他和耿郴将宋清月送到了门外,宋清月刚要上车,就被远处投来的车灯晃了眼睛。
车子稳稳停下,恰好拦在了她车头前。
“爷爷。”
听到沈屹琛的声音,宋清月身子僵了一瞬。
沈庆宗松了口气,板着脸点了点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公司加班。”
闻言,沈庆宗不认同的皱起眉,“身体重要还是工作重要?以后,不准晚回家。”
他扯了扯唇角,“嗯。”
目光落在宋清月身上,薄唇微启,“来看爷爷?”
“啊…”她怔了怔,复又回过神来,尴尬着说,“是…是啊,我来看爷爷。”
“哦。”
哦?沈庆宗快被他们两个人给气死了,多好的单独相处的机会,两个人都跟闷木头一样憋着不说话,一开口就是一堆废话。
他想了想,说,“屹琛你回来的正好,清月要回家,你送她回去。”他就不信了,让他们两人一起回家,这么一路上,还不能够把话说清楚?!
“爷爷不用了,我自己开了车我可以回去,总裁刚刚才下班这会儿正累着,还是让他进屋休息吧!”在公司里,宋清月可以只拿沈屹琛当成上司对待;私底下,她并不想跟沈屹琛再有什么牵扯。
她刻意选择晚上来看沈庆宗,无非也就是为了避开沈屹琛。
急着走,就是怕现在这种尴尬的局面出现,她就知道沈庆宗会打电话通知沈屹琛回来,所以不肯多留,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这么凑巧,在大门口就给堵住了,宋清月既觉得无奈又觉得窘迫。
“上车。”沈屹琛不由分说的就转身朝着自己的车旁走去。
沈庆宗朝着耿郴使了使眼色,愣是将准备自己开车回去的宋清月连哄带推的送上了车,还顺带将车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宋清月脸色微变,“你忙了一天还是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这回,沈屹琛连句话都懒得说,直接打火开车。
后视镜内渐渐缩小的人影还在朝着他们挥手,宋清月看着心口闷赌。
怎么就又被推进来跟他扯上关系了?
“跟我在一起,你很不舒服?”
宋清月一愣,“没有啊!”
他挑眸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的女人,没开口也没吭声。
倒是宋清月坐的久了有点不自在的蹭了蹭车座椅,讪讪的将头瞥向了右侧,看着车窗外。
他们两人始终保持着沉默,一路都没有人开口说过话。
喉咙发痒,沈屹琛往下压了压,没能压住要咳嗽的冲动,低低的咳嗽了两声。
“你喉咙不舒服吗?”宋清月看了他一眼,轻声发问。
她听沈屹琛咳嗽的声音很沉闷而且很压抑,似乎很难受的样子,所以才多心问了一句。
黑眸内掠过一抹异样,他不动声色的说,“嗯,最近感冒了嗓子不大好。”话是这么说着,听起来没有什么异常,可他的手却握紧了方向盘,泄露了他紧张担忧的情绪。
宋清月皱眉,“喉咙不舒服就少抽烟,有病得去看医生,拖着是拖不好的。”
自然又熟稔的说出这番话,不止是沈屹琛,连宋清月自己都愣了会儿。
她尴尬的打圆场,“我的意思是,你要是病倒了,对公司来说得不偿失,作为沈氏的员工,我可不希望自己的上司病怏怏的,工作都没精神。”
干巴巴的圆场的话,听在沈屹琛耳里却格外动听,心脏渐渐回暖,一丝暖意萦绕在心头驱散了严寒。
唇角上扬,勾勒出一抹浅小的弧度,“嗯,我会注意的。”
宋清月抿着唇,悻悻然的扯动嘴角,不再开口说话,她怕自己又会说错话,或者忍不住多年养出来的习惯,说出什么让他误会的话来。
“你的车,明天我会让付蓉给你开到公司。”
“哦,好,谢谢。”她愣了愣,礼貌又疏离的回了话,然后下了车,关上车门之前,她说,“路上小心,谢谢你送我回来。”
沈屹琛英俊的脸上面无表情,只轻轻点头,看着她关上车门,头也不回的往里走,黑眸渐渐黯淡下来。
送你回来?不知道他还能够送宋清月回家几次…
医生让他多休息,少操劳,可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就更加不可能好逸恶劳的等死,至少在他离开前,要打点好一切。
不知道宋清月到底想要什么,沈屹琛只能将他能想到的,能做到的,在他离开之前,为她做好,也算是…换了她这十年的感情。
原本,他可以有很多个十年去还债,现在,别说十年,他连一年的机会都没了。
怕是今年的春节,他不会再有机会跟宋清月一起度过。
他能做的就这么多,能陪她走的路,也快到尽头了。
可能…
这次是真的要说再见了。
再见?
不,他们不会再有再见的机会。
……
“你怎么在这儿?”宋清月一进楼就看到靳旌聿,讶异的看着正倚靠在墙边的他。
靳旌聿脸色莫名,“你去沈家了?”
“嗯…”宋清月略心虚的点了点头,连她都没搞清楚,为什么自己要心虚,她猜肯定是因为靳旌聿的目光太专注,太具备侵略性,所以她会不自觉的想躲避。
“我看到了,沈屹琛送你回来的吧?”
“嗯…”她闷闷的说,没有正面看靳旌聿,“爷爷说太晚了,让他送我回来。”
“他没跟你说什么?”
“没有。”
宋清月狐疑的挑眸看向他,“他能跟我说什么?”
靳旌聿眼底复杂的深色,宋清月现在不懂,等到很久以后她才恍然大悟,也许从头至尾被蒙在鼓里的人就只有她一个人,她自诩为聪明了,其实愚不可及。
靳旌聿在那个时候就知道了沈屹琛快死了,可他没有挑明,他说,“我不是圣人,我也怕你会动摇,好不容易才将你带出来,我怕等到你知道了他的情况后会心软;他真卑鄙,到死都不让人安生,这一招苦肉计,让他彻底烙印在你心底,我知道,我穷其一生,都不可能取代他在你心中的位置,也抹不掉他在你生命中的痕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