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六,宜出行,生门东北,大吉大利。一行人巳时出了燕都,悠哉游哉往乌拉山而去。
凤卿卿一向认为有银子走遍天下,所以出门通常轻车简从,可是这会儿有两只小团子在,所以还是收拾了几大车东西。晌晴的天气,风中带来淡淡的清香,凤卿卿心情好的要唱歌,一路逗小团子说话。
楼听雨与他们一起离京,可以同行几日,便与慕容昶一起骑马,听着车里一问一答,不由得微微含笑。慕容昶带马过来:“听到没?葳儿最喜欢的是干爹。”
楼听雨一笑,答非所问道:“葳儿手指比常人要长,而且骨节柔软,的确极适合学习工巧之技。只是太小,也学不得,其实三岁开始,已经不晚了。我给他带的东西,让他当玩具玩儿就成,也算是一种初期的训练。”
慕容昶扬眉:“我的儿子跟旁人怎能一样?再过一年,你老老实实到乌拉山来,否则我直接派影卫去绑你。”
楼听雨失笑:“这口气,活脱一个凤卿卿。”一边又道:“你这一去,是打算长住?”
慕容昶点了点头:“京中这两年应该没甚么大事,我预备在外面多呆几年,倒也不拘于赛罕草原,卿卿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楼听雨含笑拍了拍他肩,却听霖姐儿在车里糯糯叫:“爹爹!”慕容昶回头,霖姐儿挥着小胖胳膊:“骑马马!骑马马!”
“不行!”凤卿卿凶巴巴的捏住她:“多大点人儿,还想骑马!给你安俩翅膀你飞着去得了!”
霖姐儿默默的看了自家娘亲一眼,扁着小嘴犹豫要不要哭。母女俩正大眼瞪小眼,慕容昶忍笑道:“这京郊四处都是山,也没甚么风,带她小跑一程没事儿。”
凤卿卿哼了一声,只得用大披风把捣蛋鬼包起来,递了出去,葳哥儿眼巴巴的看着,显然也十分想去,于是看看娘亲,再看看外头,皱着小眉头的表情十分纠结,凤卿卿一眼看到,险些没笑出声来,也用披风包好,递给了楼听雨。
葳哥儿开心的扎手舞脚,咧着没牙的小嘴儿冲楼听雨直笑,楼听雨拿过帕子帮他抹了抹嘴边的口水,小心的放在身前。葳哥儿却不看路,不老实的扭着小胖身子,不住东张西望,一边嘀嘀咕咕。
车里没人了,凤卿卿良心发现,坐定运转了一遍寒天诀,约摸小半个时辰就醒了过来,掀帘子看时,瞬间整个人都斯巴达了……她只是入定而已,这么短短的时间发生了甚么!为什么楼听雨的身侧,有这么多鸟儿在盘旋?冬天鸟本来就少,难得见一只,可是这会儿,足有七八只各色鸟儿绕着他,而且一直不走!还有两只为了抢占他肩膀的位置在打架!
楼听雨早已经将葳哥儿转过来抱在臂弯,看实在不像了,这才低低传声:“葳儿,让鸟儿飞走,好不好?”
葳哥儿正仰面玩的开心,闻言一脸无辜的看他,楼听雨十分认真的向他点头。慕容昶缓缓侧头,凤卿卿也在车中屏住了呼吸,才看到葳哥儿的小嘴正在轻轻开阖,可是却听不到声音,那种感觉,好像他发出的只是一种动物才能听懂的超声波……可是仔细听听,才发现是有声音的,只是极低又含混,完全听不懂说的是甚么。
天生通禽言兽语甚么的……慕容葳,你牛叉大了!你一个人就可以顶十个必应居!
鸟儿很快飞走了,楼听雨不出声的叹了口气,一边仍旧低低传声,虽然听不到,也能猜到他在说甚么,不过是教葳哥儿莫轻易展露,避免麻烦。凤卿卿拍了拍怒跳的小心脏,忽然就觉得,自家相公忒英明了,这会儿离开京城简直势在必行啊!再不走,她要被人当成妖精了啊!
五日之后,楼听雨要改道陌洲,在葳哥儿水汪汪的眼神杀之下,又多留了几日。一直到了莫言江,慕容昶一行人改走水道,楼听雨送几人上了大船,这才与他们分开。
从莫言江上走,尤其是从京城方向往东北,一路顺流而下,近两个月的路程,十来天就到了,很省时间,可是向来有水怪的传说,所以有个规矩,不可以在江上烹饪水中之物,更不可以口出妄言,否则就会遇到水怪,掀翻船只,葬身江上。
平时凤卿卿对这种传言很有挑战的兴趣,可是这会儿有小团子在,一直老老实实。在水上格外的冷,没事儿就躲在船舱里玩小团子。约摸走了两日,遥遥的,忽有人隔船道:“请问,你们船上可带着大夫吗?”
影卫出去问了问,回来道:“是个京城告老还乡的官员,姓于,带着老婆孩子,谁知女儿忽然发热。寒三哥已经过去了。”
有寒江雪在,不管甚么病绝对没问题。凤卿卿八卦道:“他女儿多大了?漂亮么?”
影卫精神一振:“看着也就十二三岁,挺白的,胖乎乎的,昨儿疾风站在船头,她还看了好几眼,晚上疾风得意的多吃了两碗米饭。”慕容昶叹了口气,影卫赶紧站直,“这不是在船上没事干么,这条船一直跟在咱们后头,咱们是怕他们有歹意,所以才探察了一番。”
慕容昶随口问:“他之前是什么官儿?”
影卫道:“礼部下头一个小主事。”
慕容昶点了点头,影卫便退了下去。下午就听说那姑娘的热度下去了,然后那船上送过来一些东西示谢,影卫毫不客气的收了。里头有一篓自家做的麻辣肉脯,软滑劲道,淹的极其入味,几个人一顿饭就吃光了,影卫厚着脸皮拿钱去买,然后那船上又送过来四篓,余外还有两篓咸咸的小豆干,简直超级美味。
第二天那姑娘好了,于老头就带着她过来拜谢,父女俩都是白白胖胖。谁知道一见慕容昶,那老头登时就是一惊:“珺王爷?”
慕容昶不由得一挑眉,可是想想小小主事虽然没资格赴宫宴,可是礼部毕竟要总管这些琐事,见过他们也不奇怪,于是笑道:“于老不要客气,出门在外,于老可以叫我莫晗。”
于老头却还是行了个礼,然后再必恭必敬向凤卿卿施礼:“拜见昭惠天师。”
凤卿卿笑道:“老人家不用多礼。还有小于姑娘,都坐罢。”
于老头便谢了,又让小姑娘向她施礼,然后又去看两只小团子,骈王骊六的夸了一大通,完全把慕容昶晾在了一边儿,凤卿卿很快就觉得不对劲儿了,这老头子若是参与了七国朝会,对慕容昶为什么是这种态度?不但不崇拜敬仰,反而好像还有点儿鄙夷?
凤卿卿顿时就不爽了,直接道:“于老,你为什么这样看我相公?”于老头一怔,急低头唯唯了两句,凤卿卿道:“有话就说,读圣贤书,连这点儿风骨也没有么!”
慕容昶早已经心知肚明,忍不住一笑,自家小猫平时虽然迷迷糊糊,但有时候却又十分机敏,这话的确是看准了于老头的性子,果然于老头一昂头,梗着脖子道:“说就说!天师大人,珺王爷打理七国朝会,大扬我大燕国威,有功于国,可是为了成全一已之名,竟将稚子置于虎狼之口,此举着实泯灭人伦,丧尽天良……”
然后是一大串引经据典。凤卿卿愣了好半天,才终于回过味儿来,他居然说那天葳哥儿遇险,是出自慕容昶的设计?顿时大怒站起:“你胡说甚么!”
慕容昶早伸手揽了她腰,柔声哄她:“不过是一些自作聪明的人胡言乱语,这也值得生气。”
“这怎么能不生气!”凤卿卿挣扎不开,气的直捶他手臂:“我们辛辛苦苦这么久,明里暗里不知做了多少事情,葳儿还被吓了一场,结果居然被人这样说,我一定要查查是哪个混蛋在信口雌黄!”
“这个成语用的不错。”他笑吟吟的哄她:“好了,乖,你既然都说是信口雌黄了还生甚么气……”
凤卿卿猛然回神,瞪着他:“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为什么不处理!你为什么任凭人家这样说!”
“旁人怎样,又何必在意。”他笑眯眯的亮着大酒涡:“不遭人妒是庸才,有人骂,说明你相公我很厉害,知不知道?”
于老头和他女儿已经看怔了,怎么都觉得珺王爷这妻奴的面目有点儿闪瞎人眼……而且这气的满面飞红的天师大人好像也有点儿吓人,明明远远看着蛮温柔贤淑的啊!
凤卿卿说不过自家俊相公,索性直接抬手:“那个于甚么,你可以走了,这儿不欢迎你!”
影卫一呼啦跳了下来,把脸一冷,直接逐客,慕容昶扬声道:“长风!”外头影卫会意,急应了一声,一边向于老头道:“王爷的行踪,不可以向任何人提及。”
听着一行人推推搡搡的走了,凤卿卿还是气得不得了,闻千里事后查来的消息,这事儿居然是新罗做的,说是赤狄黑虎关在这儿,朴明哲恰好看到,临时起意吩咐人打死嬷嬷抢了葳哥儿云云。所以护龙卫的人还给朴明哲下了点儿很久之后发作的毒。
被草包算计到本来就已经很怄了,结果还有这样的传言流出来!真是气死人了!
晚饭的时候凤卿卿非常有气节的不吃他们家的肉干,慕容昶哄了很久她都坚贞的没吃,只吃了半碗粥,结果半夜饿了,悄悄摸过去点了慕容昶的睡穴,爬起来翻出肉干,正准备不被任何人注意的吃上一小条……就见慕容昶忽然翻身坐起,凤卿卿吓了一跳,举着肉干看他,慕容昶忍不住一笑,假装没看到,急匆匆穿了外袍:“外面好像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