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香行动利落,说干就干,私下寻访两天,了解了眉目,她当即招来一心,叫了自己门坎的六个丫头过来,就地解决。候补的五常六六七星,还有当初李氏给自己陪嫁来的三个。依稀记得名字叫什么红香绿玉紫菱?
秋季的早晨微微有些发凉,暖香穿了件厚重的烟紫色敷金彩的细绒披风。锦缎面上,煌记工笔刺绣的喜鹊似乎要跃出枝头。头上一支长长的金凤首牡丹大簪定住了发髻,眉翠柳叶,红唇桃腮,虽极年轻,却透着不合年龄的威严。
“红香是哪个?”
一个水红小袄青丝掐牙背心的丫鬟跪了出来,暖香一看她身段娉婷,眉眼也已张开,恐怕比自己只大不小。到了这个年纪,还在二门外面当二等丫鬟,那心里不活动才有鬼。昨日饼儿回话,这个丫鬟常日在院墙根下嗑瓜子,同小厮磨牙,言语风流。
“你如今管得什么活计?”
红香便道:“回夫人的话,我当初在伯府里头,是管铺纸研磨的。后来伯夫人将我陪嫁过来,给夫人陪房。但奴婢不知哪里做的不好,触怒了夫人,将我贬在了二院。如今既然夫人问了,也请夫人给我一个明白话。实在不行还打发我回伯府去。”
暖香挑眉。啊哦?这人脾气倒挺大。她已经着糖儿打探清楚。这红香原本是锦光堂的丫鬟,回来跟在二少爷明光身边。明光好点文人风流,惯会怜香惜玉。这红香又有几分姿色,便在书房做些端茶递水洗笔涤砚的简单差事。又轻省,又体面,还离主子近。如今去了二院只能扫院子,几天下来,就耷拉着手感慨:“可惜我纤纤如玉的柔荑,哪里做得了这粗活”早有管事婆子看她不满,只碍着是侯夫人陪嫁,不能随便收拾。
暖香嘴角抿出一个冷笑:“你果然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她招手叫来双成:“给她醒醒脑。”
这个言景行惯使的大丫鬟自然也是人才出挑。眉眼水灵身段流利,但姿态行事处处透着端庄,深受重用却不见轻狂。她交叠了手站在红香面前,“既然姑娘是在书房伺候的。那我便问一句,一台玫瑰紫澄泥砚,一台松鹤斋端砚,一台油墨易水砚,在大理石夹心的紫檀大条案上该怎么摆?”
暖香强忍了不让自己笑出来,这丫头看着忠厚其实也刁钻。
红香自有几分机灵,玫瑰紫是颜色,松鹤斋却是名号,易水乃是产地,她故意引诱我入坑,想哄我说按色,按大小,或者形制来。我才不上当。转了转眼珠,她当即道:“我们下人是为主子服务的,那唯一的标准就是让主子顺心。所以主子喜欢那个,就把那个放到最近,最不喜欢的就放远些。按主子的喜好摆。”
这答案简直万能。她自付对方没话说,却不料双成当即就冷笑出来:“这便是姑娘不能呆在书房的理由了。这样三方砚台根本不能摆到一起。澄泥要阴干怕光照,不能随便摆到案上。端砚就是易水砚历来配松烟墨,根本不会有油墨易水砚。”
红香惊愕的长大了嘴,原来陷阱在这里。周围顿时有窸窸窣窣的笑声响起“连砚台都搞不清楚,还想呆在书房呢。”
红香顿时紫涨了面皮说不出话。暖香冷笑:“如今你可服了?你既没本事走进书房,又嫌在二院辱没你这好人才。我便如了你的意,送你回伯府吧!”
红香又是一喜。她年纪不小了,在二院坐冷板凳何时是个头?不如回到二少爷身边。当即满面喜色的应了。暖香冷笑:“但你在侯府言三语四,不本分守职,却是你的不对。我便要依着侯府的规矩罚了。”随即问道“一心,按照老夫人定下的条例,这拖懒耍滑的,怎么惩治?”
一心随即道:“革掉一月钱米,打二十板。”
暖香点头红香顿时愣在了那里。她这细皮嫩肉娇滴滴的哪里能挨二十板?当即要扑过来求饶,却早被两个婆子按住了肩膀,塞住了嘴,动弹不得。
“紫菱是哪个?”
一个模样俏丽明紫小袄的丫鬟也跪了出来,她原本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以为暖香这才终于想到提拔自己人,但一看红香的下场,立即白了脸,不敢起别的念头。
“你如今做什么差事?”
“专管给各处传递东西的。”
“哦,难怪交际范围那么广,我听说方婆子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都快把你认成干女儿了。听说还许诺给你寻个好婆家?”
紫菱脊梁骨一凉,顿时额头见汗。方婆婆还能是哪个?自然是青瑞堂张氏身边的心腹婆子。只因暖香嫁进来这么久了,却从不传唤,也不招呼。她觉得自己跟着暖香没有奔头,反倒是太太那里,几次夸奖之后,这人便有些飘飘然,觉得自己这埋没的千里马终于遇到了伯乐。
这对主子来讲可是背叛的大错。紫菱恍然惊醒,双腿直抖的爬过来:“夫人,我知道错了,那是我糊涂脂油蒙了心,我如今已知道错了。主子,你饶我这一遭,我以后当牛做马,绝对不敢再有二心。”
暖香冷漠的看着她,寒声道:“我倒是有心饶你,可放过了你这一回,那以后大家看到有利大的,好处多的,还不都鸭子抢食似的赶过去了?完全忘记了主子是哪个?有些错误,那是犯不得的!”
随即摆手招来两个婆子:“我留你不得。你自己保重吧。”
这话一出,就是扫地出府撵去配人或者下放庄子的意思。紫菱面如死灰,最后还要挣扎一下:“夫人,我们是伯夫人陪送来的,夫人要处置我们,还得回去问问伯夫人,否则就是不给伯夫人脸面!”
这话当即激怒了暖香,随即命人掌嘴,两个大耳光扇过去,对方就消停了。
“我倒觉得我不偷偷处置了,压着你们问到婶娘面前,那她才尴尬呢。”暖香冷笑一声,看着最后剩下的那一个:“你是哪个?”
“绿玉”她埋低了身子回话,一幅老实相。暖香访查这几天,还真没发现她有什么错。若不是真老实,那就是太聪明。“现在领什么工?”
“管理器皿,跟着妈妈学收放东西。”
暖香点头:“我记得你以前在伯府是给锦光堂太太小姐做针线的?现在术业不专攻,你可觉得委屈了?”
绿玉愈发垂了头:“没有,我如今多学了不少东西,还感激夫人让我多见识呢。”
暖香随即轻笑。这人倒嘴乖。暂时放过了她,给另外几个新添的候补讲话。她们原本是接了五常六六七星的班,那其实该是伺候爷的,现在却留在了二院。人心不如水,等闲起波澜。这几个人原本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被家人卖了,兜兜转转来到了侯府。刚一进来,穿了绫罗,吃了白米饭红烧肉个个都兴奋起来,又看了雕梁画栋金满地,锦绣成堆玉为堂,那是猪八戒掉进了脂粉堆,迷得找不到东南西北。一心培训调教考核之后,挑了中意的,接饼儿糕儿果儿的班。
原本一切都还正常,但人的本性就是不满足。比之以前,生活水准是高了许多,但本人一挑唆:
“哎,姐儿几个原本该去正院,荣泽堂那风光威严才是你们该沾的。如今却留在了二院。”
“虽说你们拿的钱跟那改名叫糕饼的一样,但跟在主子身边,跟落在后头的,那福礼可是天差地别,衣裳首饰零钱节礼的打赏,哪样不是她们抢在前头?哪怕这些都不论,每日的点心零嘴不都说她们攒盘分,你们可曾见过?”
说的多了,风言风语都起来了。
“那荣泽堂那什么侯夫人,早先还是山沟里的麻雀?同样是被卖的,不过运气好些有个死得荣耀的爹罢了!”
一心查访消息的时候,听到这种说法,扑通一跪,白着脸跪在暖香面前。暖香面无表情的叫她起来,“去看看谁在磨牙。”语气依然平静,眸子里却燃着两团火。
上京繁华地,一个个人都眼里带勾,她没指望自己的黑历史能瞒过多少人。但你提到我面前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一心当即憋着一肚子火去查,问来问去,就发现话头是一个婆子挑起来的。那婆子却是青瑞堂的人——跟抱怨月钱少了的,是同一个。
暖香摸摸额头。看来老夫人着意提拔自己被张氏发觉了,这是引发了她的危机感啊。
一心跟言景行这么久没出过岔子,这次配个人,却被打了脸,看着这三个不争气的丫头,恨不得直接咬死她们。杏眼里喷着火,走到一个包包头的小丫鬟的面前,直接提着领子把她拽了过来:“在背后编派夫人的,可是你吗?”
这一组数字年纪都偏小,也是防着荣泽堂的里几个年纪大了嫁人之后备用。原本就带点孩气,所以说起话来不知轻重,被有心之人引导,恶毒的非常快。她被一心一拖爬下,不曾见过暖香的面,却畏惧直接管着她的一心。当即吓得眼泪都出来了。“不——不——”
“还敢扯谎?”一心柳眉倒立:“你若是磕头认错,那还有条活路,如今还抵赖,可见是个没药救的!若非我府里从不卖人,就把你再次丢给人牙子!”
暖香已站起身来,转回了荣泽堂。剩下那几个丫头看着,一心监督行刑。杀鸡儆猴,向来都是个好法子。瞧那娇滴滴的红香挨了不到十板就晕过去,小丫头被用手掌宽的木板掌嘴,鼻青脸肿,血水直流,白净脸蛋肿成了猪头肉,一地丫鬟婆子默不吭声,站得鸦雀不闻。
“主子,今日立威之后,可要消停一段时间了。”糖儿递红糖姜茶给她。
暖香慢慢喝了一口,悠悠然道:“还早呢,太太只怕也正等着这天呢。”
青瑞堂听到消息的张氏,一口香茶喷在了地上,连福寿堂老夫人遣言玉绣刚送来的人参养荣汤都不吃了:“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过跟紫菱那丫头多说了两句话,她这就急吼吼的赶人了?跟了我们就沾了邪气不成?”
“就是!”旁边一个唇边有痣的青衣婆子当即应和,斜眉歪眼的道:“可不?您是正经婆婆,正式的侯夫人呢,她把手伸到二院,处置丫头,竟然不同您说一声。眼下这侯府还是您当家呢,她就这么把威风摆起来,可见眼里没你呢!”
这人正是方婆婆,张氏的陪嫁,平时仗着身份,欺负小丫头子,作威作福。上次在宫里,张氏跟李氏奇怪的王八看绿豆对了眼。张氏心心念念要住荣泽堂,结果拼了半辈子没住进去,暖香一来就成了荣泽堂实际上的女主人。这让她心里如何不气?李氏看暖香不顺眼,已经是习惯,总觉得这野丫头分走了本属于自己明珠的福份。私下里,两人立即达成了以批判暖香为基础的统一战线。李氏更不客气,直接把暖瓦渡的出身,卑微的经历,一点点掰碎了讲给张氏听。一个人嘴里嚼得稀巴烂,混合着吐沫的臭味传到另一个人嘴里。
“她若真是个好的,她那舅舅舅母会容不下她?你看那轻狂样?啧啧,小小年纪就穿了缂丝煌记显摆,把婆母都比下去。”
“可不?”张氏大觉畅快,李氏说得在理:“什么样的人聚什么样的群!我们小爷,啧啧,瞧他长得好,心思恶劣的很,连老子祖母都不服。有道是夫为妇纲,男人都没做出好表率,还指望妻子多贤惠?”
张氏自从李氏哪里得知暖香不少密私,便自以为得意,说给自己心腹听。这陪嫁婆子就是其中之一。这些婆子整天想着磨洋工混好处岂有不碎嘴的?太阳底下磨牙喷口水,不久暖香出身卑微,经历离奇的事情许多下人都知道了。
吃饱喝足眼空心大的下人诽谤主子更是常事,一个个都以为得了新奇的八卦。“呀,瞧她那威风尊贵,还不是个飞上枝头的麻雀儿?”
张氏惧着言景行,明面上不敢得罪这个当着女官的儿媳妇,私下里看着人诋毁腌臜,内心却是暗爽。方才闹出这么大动静,这陪嫁婆子看在眼里,猜测这次暖香出手敲打,自己难以幸免,便先来给张氏通气。后婆母也算婆母,难道儿媳还能得罪婆母不成?
“太太,您想啊。这小婢妇才进府不到一年,打眼看去,连房都没圆呢,就这么吆五喝六,打狗撵鸡了。这次若让她得了意,以后不就骑到青瑞堂头上来了?她若在生个哥儿出来,老爷疼孙子,哪里还管这儿?”
她当然知道张氏的痛脚在哪里。这一踩,张氏立即爆了:“可不就是这个理?她齐暖香好大的野心!”张氏愈发火上心头,着人将自己朱红宝珠抹额,点翠金凤装扮起来,风风火火起身。
暖香在荣泽堂里,远远看到张氏带着人马气势汹汹杀过来,还有闲心对糖儿使个颜色:“你看?我说对了吧?”
她随即也状点整齐,收拾妥当,命人椅子摆好,香茶沏好,来恭迎这位“婆母大人”。张氏面凝怒气,有心要给暖香一个下马威,一进屋捉住了糖儿就是一个大嘴巴:“好贼贱小蹄子!专哄着主子生事!”
自来荣泽堂的规矩就是丫鬟错了,只有专门管刑罚的婆子处理,哪里有主子直接跟下人动手的?别说暖香,其他下人都齐齐惊到。她力气又大,手指上又戴着玉戒指,糖儿直接被打蒙了,腮帮上顿时鼓起三道紫痕。
她不敢直接打暖香,这巴掌挨在贴身丫鬟脸上,就是给她看得。暖香却也不惧,盯准了跟在她身后的青衣婆子,“方妈妈是吧?”
那方婆子原本就是背后编派暖香最起劲的一个,被暖香这一扫,没来由的心上一慌,又看看张氏,这胆气才壮了些,应道:“正是!”
却不料话音刚落,暖香劈手一个耳光就打了过去!啪得一声,又响又亮!暖香的手指细长,手掌不大,手劲却不小。这一巴掌扫过去,婆子那圆胖的脸上就留下三道抓痕。毕竟跟徐春娇搏斗过,打架的经验多少有一点,比如怎么在抽人巴掌的时候让指甲发挥作用。那婆子的脸上,红汪汪渗着血,比糖儿的伤还要吓人。
方婆子和张氏都愣住了。待到反应过来,方婆子大嘴一张,就哭嚎着抱住了张氏的腿:“太太,太太您可要为老奴做主啊。我这跟着您这么久了,什么时候被人挨过耳刮子,这几辈子的老脸都没了。太太,老奴活不下去了。”
张氏本意是要给暖香一个下马威,却不料她反应这么快,这么果断。当即作色:“真是好贤惠的儿媳,好得意的小夫人!竟然连婆母的人都敢动!打狗还得看主人的面呢。你真是没把我这婆母放在眼里。”
暖香当即道:“儿媳不敢,只是太太方才说挑唆的主子都该打,我这便打了。我原本对太太恭恭敬敬,与青瑞堂各位管事和睦相处。但今日太太携带雷霆之怒而来,我的茶也不喝,我的椅也不坐。我行礼也不顾,上来就打我的人一个嘴巴。可见这是太太这是受了这刁钻婆子的挑唆与我生气呢。”
张氏冷笑:“你个好人?是我的婆子挑唆的?你在荣泽堂里处置下人,鬼哭狼嚎的,整座院子都听到了,还当我是瞎子聋子?那红香紫菱都是你婶娘好心为你配送的,你冷落她们也就算了,如今还大加鞭笞,可见眼里没有长辈!对你有养育之恩的婶娘尚且这样不敬,何况是我了?”
暖香不卑不亢,早有准备:“婆母所怒,也是人之常情。但婶娘一番好意,却被这帮小人硬生生作践了!她们不老实,在背后编派婆母,还想着爬床,我不能容忍她们这样糟蹋婶娘好意,坏掉侯府规矩,这才出手的。”
“编排我?”张氏顿时狐疑,女人背后多爱讲小话她是知道的,但随即意识到要被暖香带偏,当即打住,刻板了面孔:“爬床?陪嫁丫头原本就是通房丫头,你若是贤惠,那不用人吭声,就该自己主动孝敬给小爷,现在还打这有心伺候的人。我言家岂会需要这么善妒的媳妇?”
暖香心里冷笑一声,清清楚楚的说到:“这帮人咸吃萝卜淡操心,她们在墙根底下嗑瓜子,与那嫣红,娇娘,可儿柔儿混在一起。每日里晒着太阳翻闲话。那可儿柔儿仗着是皇帝赏的,瞧不起人。‘什么太太不太太的?一个六品百户的女儿就敢称太太?我上次去青瑞堂请安,她竟然在吃两旗的银针茶?两旗,你能想象嘛?’皇宫里都是雀舌芽茶。再不济,也是一旗一枪的。吃着两旗的,还当自己这个侯夫人多阔,赏我一盏还要我感恩戴德呢?”
张氏顿时脸黑如墨,胸脯气的一起一伏。
“其他人便附和‘她算什么侯夫人?你见过哪家侯夫人不住正房正院的?’单独给个院子住着,倒像是一般人家体面的姨娘。谁让她自己没生小爷出来?”
眼见张氏气的嘴角都歪了,暖香心里愈发舒爽,表面上却依旧客气又恭敬:“这几个丫头固然觉得我好妒,但是谁不想攀高枝?因为我这里不容情,又有人夸太太您贤惠仁慈,又炫耀老爷如何大方,这些姬妾一得意,岂不让心大的丫鬟看得眼红?说着说着,竟然把窥视到老爷的溶月院了。婆母好性,我却容不得自己的人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勾搭。所以就地发落了。”
地位尴尬,无子不尊,是张氏长久以来的心病。暖香一件件提出来,一刀刀戳她心窝。满身怒火的张氏一被咬上,立即去了一半气势。
那方婆子见势头不对,忙道:“太太,您可要明鉴,”她把红肿带血的腮帮抬起来,想要唤起张氏的怒气:“固然有丫头不规矩,那也该是太太您亲手收拾,小夫人不经过您同意,就擅自做决定了,今日老奴更讨了这耳刮子回去,以后太太您的体面呢?”
“还不闭嘴!”暖香断喝一声,冷眼刺她:“老刁奴!太太便是没了体面,那也是你在背后使得坏!我问你,是不是你抱怨的每个月少了钱短了花销?我的小丫头一个月只有五百个子儿,可见她们抱怨过少?福寿堂里老夫人的红缨姐姐,那么体面的身份,一个月一千个子儿,可见她说过少?各房各处的人都不说钱少,单你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太克扣下人呢!下人本就代表着主子的体面,你为了几个钱在哪里唧唧歪歪,别人说你没见识,眼皮子浅倒在其次,你还连带着把太太坑了,叫人说太太没见过财货,带出的下人都见钱眼开。如今还挑着太太与我生气,要你何用?!”
暖香手上遭过人命,发起狠来,阴郁的吓人。不仅方婆子那突然暴起的狠厉吓到,连一心双成都吓住了。
她这句话又砸在张氏的痛脚上,张氏最在乎的体面尊荣。顿时,她看着方婆子的眼神就有点奇怪了。
方婆子一心鼓动着张氏来闹事,让张氏觉得这是个立威的好时候。心里也想着掩盖自己的过错,却不料暖香竟然有这么好一副口才,三下两下,问题丢到了自己身上。“太太,您别受蒙蔽,老奴对你忠心耿耿啊。”
“放你个屁的忠心耿耿!”
青瑞堂,刚去看完女儿的孔妈妈终于赶到了。乍一回府,她就觉得不好,如今一看果然。哎呀,我的太太呀,您真是,哎,孔妈妈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赶过来:“误会,都是误会。”她摸了把汗,给暖香赔笑道:“小夫人,太太是受人挑唆的。您明鉴,咱们婆媳不和睦,只会让外人看笑话,这何必呢。”
暖香皮笑肉不笑:“我倒是很想跟太太和睦相处呢。就是有心人不肯罢休。”
孔妈妈一转手,一巴掌糊到方婆子右边脸上:“您别生气,我们青瑞堂的人,我们自然会处置的。”
“你这妈妈倒是激灵。”她哄着张氏连拉带劝的走人,暖香看着她的背影幽幽说了一句,倒把孔妈妈吓得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