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满目期盼望着自己的风浣凌,龙氏无奈地暗叹了一声。
今日之事已然闹得太大,纵然不能以牵扯最小的织瑶被定罪为结局,至少不能再把丞相夫人牵连进去。
因此龙氏也就只能选择揣着明白装糊涂,闭着眼挥挥手,命人将不停喊冤的陈嬷嬷与采菱押入刑房受罚。
“王爷对此结果,可还满意?”
直至耳边彻底清静下来,老夫人方才重又睁开凤眸,转头看向五官华美如月却稍显清冷的澈月王。
“姑母向来赏罚分明,这又是丞相府中的家事,本王岂会有何不满?”
龙御沧闲适地展开手中水墨折扇轻摇,话说得甚是置身事外,但话锋一转便又让大夫人暗恨得牙根发痒,“只是丞相夫人竟然教出如此恶奴,连本王都不禁为势单力薄的四小姐担忧了。”
经过这一段相对,龙氏已然大致摸到几分澈月王的脾气,当即便道:“此事大夫人的确有责任,便先闭门思过一个月,罚例银半年。若雅馨院的奴才再有何过错,定然严惩不怠!”
纵然心头再如何怨气横生,大夫人面上依然恭顺至极,且还要先向老夫人与澈月王道谢才能离开康瑞院,回去闭门思过。
“万全和万里被圣上留在宫中商议要事,想必要晚些才回来,王爷莫怪。”
老夫人又命人把浑身湿透的四小姐和织瑶都好生送走后,方才将精力完全放在招待澈月王上。
“今日本王多有叨扰,还望姑母莫怪。”
不着痕迹地收回凝望风浣凌背影的视线,龙御沧对上老夫笑意不达眼底的亲和面孔,仿若镀着银月清辉的俊颜勾起抹极淡的凉薄浅笑。
风丞相兄弟归来与否已不重要,只是丞相府为澈月王准备的一场接风宴,却不能推辞。
黄昏时分,印有澈月王府徽标的马车刚刚驶离丞相府前大道,风丞相等送到大门口的人还未及散去,一道青灰色暗影已自马车中闪出,几个起落便跃进丞相府高高的围墙。
澈月王府。
当洛弦回到府中复命时,天色已暗,风雨已歇。
不见星光的夜空里,一弯澄亮的月牙高悬于中天,淡淡清辉散落如薄纱,与单手执书卷倚窗而坐的那抹月白色身影,宛若双月并生般两相辉映着。
“她无碍吧?”
澈月王龙御沧放下手中书卷,蕴着月华的清冽双眸微微低垂。
明明只是随意一瞥,却犹如两道皎洁月光投射而出,流转出满室清辉。
“属下藏身暗处听上官大夫所言,四小姐只感染了些风寒并无大碍。那两个设计谋害的奴才已被活活打死在刑房,尸首则胡乱裹上草席扔在了乱葬岗。”
尽管已随从多年,洛弦每每面对主子的绝世风姿,仍不自觉地心生敬仰,甘心俯首。
“恩,今日辛苦你了,下去歇着吧。”
洛弦领命告退,龙御沧缓缓起身,素白锦袍上的银色暗纹霎时若流水般轻荡,宛若在他周身都漾开层层银色波光。
衣袂翩然飘忽间,他已踱步至书案前,自狭长的锦盒中取出支精美绝伦的锦绣画轴。
徐徐展开,雪白宣纸上渐渐显现出一个容颜秀丽英姿卓绝的女子,赫然便是当今圣上的皇后——颜无双。
龙御沧借着浅金色的烛光,目光幽暗不明地端详了这副画许久,直至背后墨锦般的松散长发滑过肩头倾落画卷之上,他方才如梦初醒地眨了眨墨色清眸。
小心翼翼地将那画卷放到一旁,他重又在书案上铺开一张崭新宣纸,提起温润的白玉狼毫,行云流水般运笔如飞。
扬扬洒洒的水墨勾勒下,原本苍白的纸面,渐渐显露出一张栩栩如生的清纯容颜。
那是个看上去不过十来岁的少女,颜若桃花灼华却不妖,眼若秋水莹澈却不媚,唇若樱桃鲜嫩却不俗,浅浅笑靥犹如桂花酿清甜醇醉却不腻。
不是丞相府的四小姐风浣凌,又会是谁?!
龙御沧笔下活色生香的风浣凌,却显然并非过去那个懦弱胆小的哑巴四小姐,灵动的眉目间分明多了分飒飒英姿,以及张扬又不失沉稳的傲然自信。
“这一回,我断不会再让你受任何苦楚委屈了……”
凝望画中容颜半晌,他停滞许久的笔复又落下,于空白角落细细提上两行蝇头小字。
……
这一世不问苍生,只求守卿一世欢颜。
汝所求者,为之倾尽天下,又何妨?
……
放下笔,他被烛火镀上层温润光晕的长指,缓缓抚上画中人的脸颊。
千回百转,似触未触,宛若正描摹着世间最珍贵的至宝般,小心翼翼,无比爱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