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无声却倾诉着信任期盼的注视,在止殇肩头加上了一层层无形的压力,迎着众同门的目光再看向凛然坦荡的归元,让他只觉得左右为难。
“本座自是相信神女是清白的,但如今掌门的死因成迷,在查明真相前只能请神女委屈一下,暂且留在我元灵山中不要离开。”
归元垂眸看了眼还横浮在灵湖之上,虽被第一时间救起却已然仙逝的释天,缓缓点头应了声“好”。
见她同意暂且留下止殇方才暗吁口气,转而向三师弟道:“劳烦殁师弟找苍云过来查看掌门的尸身情况,以确定掌门到底是因何而死。想来若是掌门当真被妖魔所伤或被心魔所扰,定能留下蛛丝马迹以供证明。”
止殁对此没有提出任何疑义,当即便命弟子去找正为止战医治伤势的苍云过来,其余弟子则纷纷跪倒在地为仙逝的掌门哀悼。
“师父!”
得知掌门释天暴毙的消息,重伤未愈的止战坚持硬撑着与苍云一同回到无极峰,向来脾气火爆作风硬朗的他,竟扑倒在师尊僵冷的尸身前痛哭失声。
随着这第一声恸哭响起,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无极峰周围越聚越多的元灵山众弟子的悲鸣声震四野,引得重重山峦中的鸟兽都随之悲鸣呼啸,真个是哀鸿遍野。
“大师伯,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此情此景下的苍云也不由得红了眼眶,“稍早前掌门师尊不是还好好的力战妖魔么?怎么如今在妖魔都已退去之时,他老人家却反而……”
“哎,此事说来话长,你且先看看师尊他到底是缘何而仙逝的吧。”止殇说话间黯然神伤地上前扶起了止战,“二师弟节哀,当下还是弄清楚师父的死因最为重要,以防妖魔借此作怪再多生事端。”
众人皆知释天生前最得意溺爱的虽是首徒止殇,但耗费心血教导最多的却是性情暴躁的次徒止战。而散修出身的止战也向来感念于当初师父的救命之恩,可谓是释天三名亲传弟子中对师父最为敬重的。
止战嫉恶如仇脾气本就暴躁,之前被魔女所伤的火气还未压下,如今敬爱的师尊突然暴毙且死得不明不白,要他如何不大动肝火?
“他们还能生出什么事端来?师父都已然仙逝了,他们若是再敢来犯我元灵山,就算豁出命去,我也要亲手灭了这帮阴损狠毒的东西!”止战已然气红了眼,目眦欲裂的模样直比罗刹凶神还要暴戾几分,“师父到底是怎么仙逝的?他身上这把剑是谁的?!”
稍稍冷静下来的苍云认出那是龙御沧曾用过的啸天剑,他也知道那柄剑后来的主人就是“风浣凌”,立时疑窦丛生地看了眼归元,心知当下若由着师父这般闹下去只怕要出大事。
“师父莫要太过悲愤,大师伯说得在理,若是我们因掌门师尊的仙逝而失了理智,只怕正如了那些妖魔的愿。”
苍云苦口婆心地劝着止战,总算帮止殇将人给暂且拉离了掌门的尸身前,让他得以上前仔细验看一番。
“掌门身上并没有任何因练功走火入魔或是被妖邪心魔侵体的迹象,从伤势看可确定掌门在仙逝前曾激战过一场。”苍云边细心检查边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语,但是即便如此,到后来还是觉得有口难言,“掌门的死因是……”
在漫长的等待中,止战的男儿泪早已止住,但瞪若铜铃的赤红双目依然难掩愤慨,见徒弟吞吞吐吐便不由急得直跳脚。
“你这小子何时变得如此畏首畏尾,婆婆妈妈的?师尊的死因到底是什么?是不是那支插在他胸口的剑?”
看到苍云为难的脸色时归元便暗道了声“不好”,如若稍早前的释天并没有入魔亦尚未身死,为何会突然“尸变”地攻击她?若释天身上没有任何异样的话,难道问题出在了她身上?难道真的是她错杀了释天?!
被逼到避无可避的苍云,满面凝重地道:“是,造成师尊暴毙的,正是插在他胸口上的那把啸天剑。但这也许是居心叵测之辈故意设下的陷阱,毕竟拥有这把剑的人,根本没有理由要杀害师尊。”
“没有理由?”
止战在鼻腔中挤出声冷哼,转眸看向归元道:“这把剑,是归元神女所有的吧?想不到稍早前才屠杀了烛龙的剑,如今却插在了我元灵山掌门的尸身上。这剑是你的,而你又是最后一个见到师尊的人,就算看似没由理由,却也难逃最大嫌疑!更何况,你当真没有杀害师尊的理由么?我看未必!”
归元无惧无畏地与止战对视着,冷声质问道:“不知宗主何出此言?我有何理由非要在这无极峰上杀害释天掌门?我若想与你们元灵山为敌,适才只需站到妖魔一边,助他们灭了你们便是,又何必费力逼走他们后留到现在来让你们怀疑?”
止战不肯退让地争辩道:“无论如何,都是你手中的啸天剑杀害了掌门师尊,你难道敢否认么?纵然你是神女转世又如何?掌门师尊分明就死在你的剑下,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二师弟,你冷静些,莫要太过冲动。”太清楚止战的性情,止殇头疼地捏了捏打结的眉心,“归元神女乃是我元灵山供奉近万年之久的神灵,她的确没有杀害掌门师尊的理由,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之处。”
“误会?师父尸骨未寒,胸口上还插着那啸天剑,哪里看得出是‘误会’了?那么多同门都亲眼看着呢!大师兄,莫要辜负了师父生前对你的厚爱啊!”
状若疯魔的止战根本听不进任何的劝戒,显然已经认定归元是杀了他师尊的真凶。
“她是我们供奉万载的神女又如何?那便可以抵消她的所有过错与业障了么?师父惨死之仇便不能有昭雪之日了么?我元灵山弟子虽只是最卑微的人族,却也不能让人这般欺辱,不能连师尊的死都因畏惧权势而不敢反抗!此事我绝计不会善罢干休,就算是要闹到九霄天宫的神殿上去,我也要为师父讨回公道,绝不能让杀害师父的真凶逍遥法外!”
精炼宗师此言一出,被燃起热血的众元灵山弟子纷纷出声附和,排山倒海般的威势轻易便将寥寥无几的反对之声彻底淹没。
“大师伯,这可如何是好?”
苍云自然不好去违逆自己的师父,可是若就这样定了归元的罪名他也同样于心不忍,因为他决然不信她会杀害掌门,可是一时间他又看不出这其中的问题,徒然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这……”
且不说止殇现下只是先掌门的首席大弟子还不是掌门人,就算众同门肯尊他为新掌门,他也无法不顾众同门的意愿,毕竟止战所言也有其道理。
“我虽无心杀害释天掌门,但终究是我手中剑夺了他的性命,我愿留下听凭处置。”
不知是被元灵山众弟子汹涌的讨伐威势所震慑,还是对释天的枉死心存亏欠,归元霎时有些心灰意冷地不想再争辩什么。
“皇上!”
可拢烟闻言却有些难以接受地激动道:“此事分明是有人故意要陷害皇上的,您刚刚才助他们击退了妖魔,转眼间这些不知感恩的臭道士便要害您,甚至还指挥您与妖魔有关。纵然您心中为此觉得委屈难过不痛快,但只要无愧于心,又怎么可以这般轻易便放弃了为自己争辩呢?指不定他们会就此以为您是心虚,是当真害了他们的掌门师尊,所以才选择默默承受下所有指责。”
拢烟看似神色愤慨言词切切地为归元打抱不平,可这些话落到元灵山众弟子耳中,却变了意味。
“没错,她就是心虚!别以为大师兄顾及你的身份,念及你曾与御沧师侄的关系不忍动你,我便会怕了你!”
义愤填膺的止战最先发难,怒指着归元道:“来人啊,将她即刻押进缚仙牢,待将掌门师尊安葬后再将她送交到天宫请天帝发落。”
掌门骤然暴毙仙逝,原本将所有厚望寄托在传奇首席弟子身上的众人在发现止殇对此事处理得优柔寡断,而止战则快意恩仇不畏强权时,便将心悄然倾向了他们同样敬重的精炼宗师。
旁观已久的止殁叹息道:“掌门的死的确颇多蹊跷,便只好委屈神女先到缚仙牢中去住上几日了。”
如此一来,纵然止殇与苍云还有心想护归元,却也因势单力薄,只能干着急。
反观归元倒是最淡定的一个,低垂着眼帘毫不反抗地任元灵山弟子将她带往缚仙牢,好似已然认命地放弃反抗,又好似已然超脱界外脱离困顿,对当下的一切都已不在意。
元灵山的缚仙牢设在无极峰下的山谷深处,之所以名为“缚仙”,便是这里所设下的结界足以困住仙灵。
不过归元这般不在六界中的存在,是否也会被轻易困住,却是谁也不知道的事情,而她自己至少暂且也没有动过要逃走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