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胜雪的寂宸披着满身清冷月华站在门外,惯常冷峻的绝美面容上虽不见任何表情,但比千年玄冰还要冷冽的气息却足以冰封百里,否则也不会吓得拢烟在月神威压之下跪伏在地连头都无法抬起分毫。
“哟,想不到月神殿下也会有如此沉不住气的时候啊,这可不是我认识的寂宸呢。”归元的笑容愈加明媚,眉梢眼角却沾染了霜雪,“难不成,月神殿下是吃了醋,要来与朕的面首争宠么?”
寂宸不置可否地冷笑一声,扬手间袍袖无风自舞宛若流风回雪,跪伏在地的扰烟就这般凭空消失无踪,整个房间也被设下与外世隔绝的神印结界。
眼看着他一步步逼近,归元脸上的笑一分分收敛,最终凝成满面冰霜。
“如今的你,敢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无非是心中有了倚仗,仗着我疼你宠你……”寂宸将就要脱口而出的那个最重要的字,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但我也有我的底线,任你与我怎样闹,我都可以纵着你,但不要作贱自己,不要去触碰我的底线。”
心中抑不住慌乱的归元,面上却仍强撑着无畏倔强的清冷模样,不甘示弱地昂首与高高在上的他傲然对峙地咬牙道:“月神殿下的底线与我何甘?就算我们曾经是夫妻,那也是‘上一世’的事了,就算现在我还占用着风浣凌的身子,可你也已经彻彻底底变回了寂宸,与我便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敢说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那心儿与月儿算什么?心儿那半神精魂又是拜谁所赐?归元,真的激怒我,对你不会有任何好处。”
寂宸面沉似水,眨眼间室内的一切都被罩了层冰霜,就连归元身后的插屏都被裹上层剔透浸寒的坚冰。
“激怒你又怎样?大不了便是提前灰飞烟灭罢了,我也从未曾想过会从你这里得到任何的‘好处’!”归元嗤声冷笑着转过身不肯再面对他,“心儿与月儿是我的孩子,就算心儿是半神之体也与你神族无关,顶多可算作与我这个娘亲一样的‘异类’,不归六界倒也落得逍遥自在!”
听到“灰飞烟灭”四个字时,寂宸脸上的冷硬冰霜霎时消融,四周的冰霜随之渐渐如云烟般消散得无影无踪,重回六月夜晚应有的温热。
“我知道你如此做如此说都是故意气我,何必这般为难我更为难你自己呢?你若当真不原再看到我的话,我自然可以不在你面前出现,可是……你当真舍得么?”
适才寂宸听到她说让拢烟“侍寝”时的确气得不轻,他向来是个理智到让神都觉得冷血的神,不想如今明知道归元是故意这般,竟还会忍不住动气和心痛。
闻言,归元霎时红了眼,分不清是恼是恨是憎是怒还是怨地狠狠瞪视着寂宸,雪白的贝齿将嫣红的唇生生咬破,口腔中溢满自己鲜血的味道。
“如今的你,敢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无非是心中有了倚仗,仗着我爱极了你根本放不下你……”归元的声音颤抖如随风飘零的落花残瓣,“寂宸,你到底要把我逼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非要我说出已然后悔当初招惹的话,非要我……无论我最后结局如何,无论我是否要逆天而行,你,都已然注定不能与我在一起,又何必再这般苦苦纠缠呢?”
是,她就算装得再如何不在意他,装得再如何放浪形骸,终究无法自欺欺人。
早在千年之前,她就已然沉沉陷入他这片看似清润温柔实则清冷至极的白月光里,形同沉陷沼泽般无法自拔,越是挣扎反倒陷得越深。
“你我现在虽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但身份却永远注定了天地之差、云泥之别,我若不想死便只能与神争与天道斗,而你……不必我再多说你心中自然清楚,这归元大陆便如同我的精魂之壳,为自保我早晚是要与你神族为敌,与天帝为敌的。或许我最终难逃入魔之命,到时候只怕还要你来亲手了结我这‘孽障’,亲手将我……”
“够了,别说了!”
寂宸很想像过去一样不管不顾地将她揽进怀里,用他最擅长也最喜欢的方式,堵住她这张总是轻易便能让他失去自控的利嘴。可是此情此景之下,他却只能在广袖中暗自攥紧双拳,徒劳地起伏着气息翻涌如沸的胸膛,又恨又怜地瞪视着倔强的她。
“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境,我断不会出手伤你分毫!”
话音甫落,寂宸便忿忿然拂袖转身而去,房中的结界随之解开,却只剩下面色颓然的归元孑然独立在金光灿烂的九龙插屏前,望着那抹月白身影消失的方向幽幽失神。
彼时的拢烟,糊里糊涂地回到了自己的住所,请御医处理完伤口的凝艳回来见哥哥好端端坐在屋中反倒被吓了一跳。
“哥……哥哥,你没事吧?皇上这么快就放你回来了?可,可我听说,不是指了你留下侍寝么?怎么,怎么……”
额头包着厚厚白纱布满面迟疑的的凝艳样子看上去有些可笑,但对兄长的紧张却情真意切,但他话不及问完便倏地顿住,整个人好像瞬间石化成了雕像般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弟弟,你这是怎么了?”
拢烟慌忙收回心神上前查看弟弟,忽然眼前出现一片紫色光雾,将他匆忙的脚步拦住。
“陛下对这副皮囊可觉得满意?归元已经注意到他,还许诺明日便带他去元灵山,想来如此更方便陛下行事,也更方便我们日后的计划开展。”
看向身边虚无处的紫灵纤纤玉指向拢烟一点,不待惊愕的他惊叫出声,五指化爪便径直拍向他的天灵盖。
与此同时,一道云烟般纯净的白色灵气迅速涌进拢烟体内。
紫灵将拢烟原本的魂魄收进炼魂法宝中,又看了眼还闭着双眼的拢烟肉身,诡异一笑后又化作一片紫色光雾悄无声息地离开。
“哥,哥哥,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难道你后来又说错什么话,惹恼皇上了不成?”
紫色光雾消失后,凝艳便如梦初醒地重又恢复如常,虽然心中觉得有些异样,却也想不出适才须臾间发生了什么。
看似如常实则已然换了灵魂的拢烟缓缓睁开双眼,哪怕极力收敛却仍在睁眼的瞬间耀出满室光华如灼,房中刹那充溢满室的灵气只怕连元灵山至高处的灵湖都难以与之匹敌。
但也只是眨眼之间,一切便又恢复如常,让凝艳不禁怀疑适才的一切只是自己一时眼花。
“没事,是皇上临时有事,便让我先回来了。不过皇上已经答应,明日就带我上元灵山”拢烟扯开扯惯常的温文浅笑,立时安抚了凝艳所有疑惑,“你头上的伤如何?无碍吧?你怎地这般傻,我不是早就与你说过要‘富贵险中求’么?我心中早有准备,你又何必这般不要命地为我求情?”
凝艳一听这话不由得嘟起嘴来,娇嗔道:“哥哥说得这是什么话?当时那般情境,弟弟怎能不为你担心害怕?亏得归元女帝是个宽洪之人,不然适才哥哥那翻大胆言词可谓忤逆,换成咱们花神国先皇那脾气的话,只怕咱们兄弟俩早就被拖去斩了!”
占据拢烟身子的那位心中暗想这兄弟俩虽是同胞至亲,性情却是天差地别,但面上他只是不露声色地摸了摸凝艳的头以示安抚。
“在这世间我便只剩下你这一个至亲,所以我冒险向皇上进言也是为了咱们兄弟能脱离男宠的命运,你是清楚的,身为男宠者没几个能落得好下场。哥哥也没有别的本事,若能在元灵山学有所成才算拥有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不过你放心,日后只要有哥哥在,必然不会让你被任何人欺辱了去。”
拢烟说得动情,凝艳更是听得泪眼汪汪,扑进哥哥怀中一时无语凝噎。
只是凝艳若是知道当下他真正的哥哥不仅早已经魂离本体,而且那被紫灵收下的三魂七魄大半没有再入轮回重生的机会,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又是他此进正依偎着的夺舍者,又会是怎般心情?
元灵山是最早开始供奉归元神女之地,但归元入山的次数却屈指可数,且之前的每次几乎都是有旁人伴随而来,自己带人入山记忆中还是第一次。
就算要带着个凡人拢烟同行,以归元的法力也不过半个时辰不到便自神龙国京都飞抵元灵山脚下,但望着那片隐在层层云海中的仙山,她却久久没有进入。
“敢问皇上在犹豫什么?”拢烟已陪着归元傻站在山脚下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出心中疑惑,“可是这山上有何异常?”
不知在想什么的归元缓缓摇了摇头,似要把心头那不好的感觉甩掉,随即抬脚便向山上走去。
若是依归元的本事自然不必步行上山,但她知道想要拜入仙门的凡人为表诚心,必须徒步登上仙山走进仙门,因此她才会带着拢烟弃易求难地以脚步来丈量元灵山麓。
灵气充盈的元灵山看上去与寻常并无异状,但归元越是前行越觉得异样,先前那种莫名担忧的不祥之感也随越来越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