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官紧接着纷纷附和,“荒淫无度有违圣训”、“面首秽乱后宫有损皇上声威龙体”、“皇子公子年幼不该沾染此等污糟之事”云云,接二连三在大殿上响起,到最后已然越说越是难听刺耳。
高坐在九龙金椅上的归元面色看不出喜怒,但扬手便将面前那些原封不动算御书房移的奏折拂飞了出去,跪在殿中的众言官眼睁睁看着那些本应七零八落的折子,幻化成了一条张牙舞爪的凶悍金龙,直奔他们头顶俯冲下来,直吓得他们再顾不得什么仪态,纷纷惊叫着抱头闪躲乱成一团。
然而那条威风八面的金龙,却又在他们头顶瞬间分花成点点金粉,纷纷扬扬撒落下来,犹如在大殿内下了场金色的细雪,看得众臣目瞪口呆。
这时归元才慵懒地开口道:“后宫不过是朕的私事,便不劳爱卿们操心了。眼看着大战在即,爱卿们还是尽快把朕吩咐的事做好吧。”
言罢,也不理众臣还七倒八歪地傻愣在那里,归元起身便宣布退朝。
直至她走出青龙殿好半晌,那些大臣才又七嘴八舌哗然一片。只是再没有人敢追到圣驾面前言辞激烈地劝戒,满地的金粉时刻提醒着他们适才的真龙之怒,现在的女皇已然不是他们能够望其项背的了。
回龙安宫用午膳时,归元特意叫了两个面首作陪。
两个比女子还要娇媚无骨入艳三分的美少年,一左一右地伺候着自己用膳,归元心中虽觉得很是不自在,但面上却作足了逢场作戏的模样,眉眼间尽是旖旎春色。
“皇上怎地只顾着吃烟哥哥手上的八宝鸭,难道凝艳为您奉上的翡翠羹便不美味么?”
肤若凝脂的美少年凝艳,娇嗔地嘟起樱桃般润泽饱满的小嘴,真真个娇艳欲滴惹人垂怜至极,只怕曾经宠冠后宫的女子都要自叹不如。
归元白玉雕成般剔透的双耳微微一动,笑道:“这美味再如何鲜美,又哪里比得上你们两个让朕胃口大开呢?”
被唤为哥哥的那个美少年闻言竟霎时羞红了脸,再看向归元的目光愈加含情脉脉。
“能令皇上觉得胃口大开,是我们兄弟俩的福气。”
相比于弟弟的娇嗔讨喜,做哥哥的拢烟更为拘谨沉稳些,但那双水剪大眼犹如拢着两汪烟水般楚楚动人,柔婉的声音更是格外惹人怜爱。
“美人的话就是中听,不像那些自诩忠良的朝臣们,只懂得如何惹朕生气。”归元轻佻地挑起拢烟的下巴,好似在欣赏着美少年发丝拂面的诱人风情,眼角余光却瞄着窗口方向,“能得到你们这般善解人意的美人,又何尝不是朕的‘福气’呢?”
拢烟颔首垂下眼帘微露赧色,不着痕迹地掩去水漾眼底的一抹异样精芒,腮边两缕碎发悄然拂过脸颊平添几分诱人,显得恭顺谦卑又不失风情万种。
凝艳边将一匙翡翠羹送进归元口中边道:“那些满口忠君爱国的臣子,根本不是真心爱戴皇上的,否则哪里会因为这点后宫小事便惹皇上生气呢?如今除了沦陷的玄武国,整个归元大陆列国都已尊皇上为君主,您可是真正的千古一帝!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哪里有皇上连自己的小小后宫都做不了主的道理?”
“弟弟此言差矣。”拢烟不赞同地道,“皇上自然是归元大陆有史以来的第一女帝,但前朝大臣们的进言也并非不爱戴皇上,正是因为他们对皇上寄予厚望,因此才会在这般大敌当前之时劝戒皇上莫要玩物丧志造成因小失大的局面。后宫纵然是皇上的私事,旁人无权多问多管,但妖魔大军正在北地虎视眈眈,先皇尸骨未寒,皇上选在此时充盈后宫,未免……”
“哥哥!”凝艳知道哥哥向来是个不同于寻常男宠的存在,却也没想到他竟然敢当着女帝的面如此说,一时惊得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帮他圆话,只得硬着头皮道,“皇上恕罪,哥哥他,他不是那个意思,他是想说……”
归元始终轻勾着嘴角不置可否,情绪莫辨地问了句:“是想说什么?”
虽然她清丽的面容上甚至还带着丝笑意,无形的威压却已然让气氛骤变,凝艳吓得当即跪倒在地,拢烟虽未被弟弟拉着同样跪倒,却也离席站起来躬身颔首地道:“我的意思是说,希望皇上体恤臣子们的苦心,以天下大事为重。”
“你这面首倒有趣,身为男宠却向着要反你们的臣子说话,而且对朕竟然敢自称‘我’,当真好大的胆子!”
见归元神色骤冷,凝艳直吓得一边连连磕头求饶,一边猛拉着哥哥的衣角,催促他向女帝请罪求饶,别因一时冲动就平白丢了性命。
“请皇上恕罪,哥哥他只是一时失言,并非有意冒犯圣驾的,皇上饶命!”
凝艳汗如雨下的额头已然磕得通红一片高高肿起,眼看着便要破皮流血却仍不自觉般咚咚咚地直往冷硬的地面上撞,可拢烟却仍不肯屈膝直挺挺地站在那里背脊笔直地昂然与归元对峙着。
不动如山的拢烟终究不忍眼看着弟弟为自己狼狈至此,眼眶微红地道:“草民今日冒犯皇上皆是自己的主意,与凝艳无关,皇上若要降罪请只责罚草民,莫要为难于他。”
归元抿着如花唇瓣只是冷睨着这对美貌如花性情迥异的兄弟俩,室内一时间只余凝艳磕头的闷响,那稍早前还笑靥如花的美少年磕破了额头,腥红的血将那比女子还要娇艳的妖孽面容染得触目惊心。
“好了,朕不治你哥哥的罪便是,你先下去疗伤吧,不然只怕要活活失血过多而死。”
终于肯打破沉默的归元抬手挥退凝艳,不想那吓破了胆的美少年竟然头昏腿软得站不起来,她只好唤了芝兰和苏悦进来将他给架了出去。
“若你这般气节高尚之辈,在后宫中做个面首可当真是屈才了。”归元站起身来在拢烟身边缓缓踱着步,“不过,你是当真不敢死地敢于为朕的天下社稷进言,还是城府深沉故意行此险招,以让朕对你印象深刻呢?”
拢烟似被归元太过清亮尖锐的目光刺伤般急急低下头道:“草民的确不甘为面首,无奈出身卑微以至人微言轻,今日冒死进言的确存了让皇上青睐的私心。”
“你想入仕?”归元在拢烟的身边绕了一圈后,停步在他正前方,“还是,想上战场亲手屠魔?”
在花神国能被安排入宫为女帝男宠之人,即便出身再卑微也都绝非寻常之辈,更何况看这对兄弟样貌之出众,尤其是这做哥哥言行之间掩不住的凛然傲气,归元已然认定此人出身定不寻常,目的也绝不可能是只想在她神龙国谋得一官半职。
果不其然,拢烟在此时方才屈膝跪地向她施大礼道:“草民不敢欺瞒皇上,草民无心仕途权柄,只盼能亲手屠杀那些残暴不仁的嗜血妖魔,以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你原是似锦城的人吧?”
“是。”
“既然你的亲人都葬身妖魔大军屠城之时,为何独独你们兄弟俩得以逃出升天呢?”
“回禀皇上,草民乃是罪臣之后,我花神国先皇陛下仁厚没有至我全族死罪只是贬为庶人,草民与弟弟为报皇恩自请入宫侍奉,恰巧在妖魔屠城之时被安排到行宫去学习礼仪,这才得以逃过一劫苟且偷生。”
“原来如此……”
归元沉吟着抿紧双唇缓缓走向内室方向,在九龙插屏前停下脚步,却半晌都没有言语。拢烟仍跪在原地背脊挺得笔直,烟水朦胧的眼底满是坚毅决绝。
“既然你不怕死,想要上阵亲手斩杀妖魔又有何难?”
原本背对着外室的归元倏地回眸一笑,恍惚中直耀得满室流光溢彩,不及防备的拢烟当即痴痴怔住。
“不过在成为军将前,你现在可仍是朕的面首,今晚朕便要你侍寝,若是能让朕满意,明日便送你到元灵山去学本事,好让你早日有能力屠魔复仇。”
不比弟弟在学习如何成为女帝男宠时的如鱼得水,天生傲骨的拢烟心中实则始终有些排斥,哪怕是出生成长在女子为尊的花神国,为人男宠的羞辱感依然是他挥之不去的心结。
然而此时此刻,仰望着站在锦绣九龙插屏前正笑靥如花的归元,拢烟竟若着魔了般再没有半点抵触,生出心甘情愿“侍寝”的念头来。甚至不自觉间,他已然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那浑身散发着异样光彩的女子。
这一刻他已然忘记她的身份,忘记自己的身份,只是本能的被她的风采折服,本能的被她吸引着。
直至大门被倏地推开,一声冷喝惊得拢烟蓦然回神,仅仅回首看了眼站在门口的人,他便无法自抑地屈膝跪了下去,可那人却根本看都不屑看他一眼。
“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