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琉璃为壁的花神殿外,难以计数的森森白骨已然堆积成座座小山,几乎将宏伟的殿门封堵住。再往里看,神殿内居中矗立的花神像周围,也都已被残尸骸骨淹没。
整座神殿不复昔日庄严华美,只余满目疮痍。
看着满目尸骨小山,风浣凌突发奇想地道:“你们说,这尸山骨堆里有没有可能,还隐藏着一两个侥幸逃过一劫的幸存者?”
芝兰抿着唇没有说话,众修士中为首的一人向殿内尸骨堆伸出只手,轻阖双目好像在静静地感受探寻什么。
一盏茶的功夫后他倏地拂了下衣袖,一道劲风在尸骨堆中开辟出一条小径,直通花妖神像正面底座的花石小径。
“有活口?”
风浣凌见那个士点头,便当先踏上那条尸骸夹道的小路,直至在神像前止步,四下探望却仍只见满目白骨。
站在这里与站在外面最大的不同,就是身在尸山之中感受到的阴寒幽诡之气更重,连混合着血腥味儿等多种异味的恶臭也更加浓重了几分。
“这神像下有机关。”
随行的召唤宗第子说话间伸手悬空向着花神像微微动了几下,便听到机栝声闷闷响起。
“小心,都躲开!”
随着风浣凌一声提醒,众人刚左右分外,便见神像下方随机栝打开的漆黑洞口内,激射出数枚毒镖。
等了半晌再没有其他机关危险后,风浣凌方才凑近秘道入口,喊道:“里面的人都出来吧,已经没事了。”
话音落下许久,神殿内仍旧一片死寂沉默,但若耳力够好再仔细向秘道内探听的话,不难听到一些抑不住紧张的轻喘呼吸声。
“出来吧,真的没事了,我们是神龙国的使节队,是专程来救你们的。”风浣凌忍不住又补充了句,“里面可是花神国的幸存者?你们的丞相迦黛与我也算是旧友了,我们不会害你们的。”
迦黛便是当初化名佩青远赴神龙国的花神使臣,风浣凌还曾为龙御沧与她发生过多交集而吃醋过,不想如今却需要用人家的名头为自己争取信任度。
又是长久的沉寂,也不知是里面的人惊吓过度不敢再相信任何人,还是因为受了什么重伤或太久没有喝水吃东西,而没有力气说话了。
“外面的,可是风四小姐?”
就在风浣凌忍不住又要催问时,秘道里终于传出个十分虚弱的声音,虽有些沙哑却还是能听出是个女子的声音。
风四小姐?
她可是许久未再听人这般称呼自己了,想来里面的人是因为不确定她的身份,所以才故意这样问来试探她的。
风浣凌便也试探着问:“里面的可是佩青姐姐?”
“正是。”里面那人的声音明显因激动而起了波澜,“浣凌妹妹,救我。”
不必主子吩咐,芝兰矮身便走进秘道,须臾间便抱出个浑身是血已然瘦到皮包骨的女子,那青白枯槁的面容已然脱相,哪里还看得原本十里春风亦不如的风华绝代之色?
“迦黛,当真是你?你怎么会……别怕,现在没事了,我一定会把你救回来的。”
看到故人变成这般骇人模样,风浣凌也顾不上多问什么,带人匆匆便折返回灵舟,让随行的御医尽快对迦黛进行医治。
被找到时几乎就只剩最后一口气的花神国丞相,服食下灵丹又休息了整整三天之久后,方才能打起些精神讲话,但整个人还是形容枯槁得让见者心惊。
这期间,风浣凌又安排出几队人马,在似锦城中进行了几次地毯式的密集搜救,但却再未发现任何幸存者。而在发现迦黛的秘道里其实还有另两个人,可惜她们都没能撑到救援到来,早就已经气绝身亡尸骨尽寒。
后来听过迦黛在精神较好时断断续续的讲述,他们才知道那两个与她一起藏身到花妖神像下的女子分别是花神国女帝,以及与丞相几乎寸步不离的副相御芙。
花神国都城内的皇族贵胄及重臣亲兵尽数覆灭殆尽,结盟之事只得暂且搁浅,由于去往虎啸国正好要途经元灵山,风浣凌决将重伤的迦黛先送到山上交由苍云照看。
不同于之前第一次进入元灵山时的闲逸,如今的仙山内外皆是一派紧张备战情境,出入仙山的门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严格。
风浣凌带着满满一灵舟的人不宜全部进山,她便只带着迦黛由亲自出来迎接的苍云接进山里。
待安顿好一切,苍云也为迦黛诊看过后,风浣凌方才坐在她榻前问道:“黛姐姐,似锦城到底为什么会变成那副样子?”
“陛下刚刚派出参与元灵山斗法大会的队伍不久,似锦城便迎来了那场恐怖梦魇。”迦黛的气色比之前已然好了许多,声音也不再那么虚弱无力,可神情却依然惨白憔悴,“我记得那日,原本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却突然在日上三竿之时气象倏变,天色黑得好似被泼了漫天的浓墨。”
当时以迦黛为首的众臣,正在朝堂上与花神国女皇陛下商议国事,骤然剧变的天色将他们都由出大殿外出张望。
铅云滚滚的天空中竟然出现一群魔兽,虽只有寥寥几人驾驭,那般威势却也是寻常人从未见识过的。稍胆小些的文官纷纷跪倒在地,迦黛与陛下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惊惧,但面上却仍力持冷静沉着。
“花神国女帝听着,限你们今日太阳落山前归降魔尊大人,否则天黑后便是整座似锦城的末日!”
迦黛认出说话之人是曾在风浣凌身边伺候的玉树,而傲然伫立在凶兽穷奇身上的赫然便是应已身死的龙璟溟,她脑中霎时翁的一声,以为在自己不知觉间神龙国已然沦陷在妖魔大军的铁蹄之下。
当时玄武国被妖魔大军侵占的消息,与之毗邻的花神国已然知晓,花神女帝本来想以大局为重,先假意归降妖魔大军再另思对策,但得知归降后全城的人都必须服食“入魔丹”后,她便决意拼死相抗。
“由于我们不肯归降,当晚龙璟溟他们便带着一众魔兽血洗了似锦城。”回想起那夜的惨状,刚强如迦黛也不禁红了眼眶,“他们用烛龙等一干凶残嗜血的魔兽开道,龙璟溟亲自驾御着穷奇随后,再之后则跟着队的兵卒军将,不过他们已尽是服下入魔丹的‘魔兽’了。我看得出,其中有些是玄武国的精兵,有些只是寻常百姓,却都被强抓了去充入妖魔大军,碍于入魔丹的诡秘药性不得不效忠新主。”
想到其中可能就有钟绣在内,风浣凌心口好似被压了块巨石般沉重,“那魔头其实已不是龙璟溟了,只是还用着他躯壳的另一个人……或者应该称之为神,他是堕入魔道的冬神玄冥。”
“玄冥?”
见多识广的迦黛对于冬神之名自然不会陌生,以至于惊诧得好半晌没有言语。
“所我所知,当年龙璟溟身死唤醒玄冥的元神后,先到玄武国夺走了玄灼皇位以便倾尽玄武国所有为他所用。他一边开血坛打开魔界进入人界的通道,一边迅速吞并了玄武国以北分散在北溟海中的诸多岛国,再之后便是南边境附近小国等族群,最终目标自然是要让整个归元大陆都被他掌控。”
风浣凌觉得玄冥的计划其实与他们有些异曲同工,同样都是召唤出各国的守护神,借此掌握更多在人界合理存在,却又远远强于普通人族的力量。
只不过玄冥还有更阴险厉害的入魔丹,能够让凡人迅速成魔,而他们却没有让凡人一朝成仙的办法。
“那晚我第一次见识到妖魔大军的厉害,寻常人族在那般强大的存在面前,根本如蝼蚁般渺小。” 迦黛待缓过劲儿来才继续道,“归顺者生,叛逆者死,这便是那魔王对待我们的惟一标准。他根本没有人性,他屠杀成群的人就好像踩死成群的蝼蚁般毫不在乎,至于那些畜牲魔兽就更不必说了,对于它们而言,屠城就好像是在享受一场饕餮盛宴。他们所过之处,人们没有半点抵抗的机会,转瞬间活生生的人便被吞噬成只余白骨。”
说到这里,迦黛虚弱地咳嗽起来,借着风浣凌的手喝下几口参汤才勉强好些。
“他原本就不是人,又何谈人性呢?你说得没错,在他眼里,我们这些凡人的确与蝼蚁无异。”风浣凌轻叹着将迦黛安置回榻上重新躺好,“你今天已经累了,余下的事,等我从虎啸国回来再说不迟。”
迦黛在陷入昏睡前挣扎着道:“若你能遇到我国的护国神兽,还望能想办法救它归来。日后我定然……定然会……”
若不是迦黛提起,风浣凌都没敢问花神国护国神兽的事情,以那在龙御沧处听过的关于玄冥征服北地的手段来看,那花妖理应已被他召唤出来。
只是区区一个花妖,又如何能与堕神魔尊匹敌?
而对于这种无甚大用的“守护神”,玄冥在召唤出来后通常只会当成助长修行的炉鼎来用,当其连炉鼎价值也没了后便会被弃如敝屣,沦为魔兽的美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