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鸾生得本就比寻常女子高挑,再加之平日里好动喜欢舞刀弄剑的,虽未亲自上阵杀过敌,却也染上些其父当年纵横西陲的大将之风般,站到颇为娇小的上官蝶身前,颇有些居高临下的睥睨姿态。
“既然你都已经说风丞相一家是恶有恶报,那么王妃嫁入王府便已身为皇室一员,大义之下选择灭亲,又有何错?难不成依上官小姐的意思,应当包庇不仅舞弊营私且还犯了叛国重罪的父亲,才算尽了儿女孝道么?”
虽然身高气势上弱了几分,上官蝶却仍不肯服输地昂首道:“我自然也懂得自古忠孝难两全,但若换作是我,绝计不会撇下至亲父母独享安宁,忠自然要成全,孝却也不能擅忘,既然姓风便是风家之人,牵涉到全族的重罪自然也要共同承担才是。即便求生自保是本能,至少也不该对至亲父母落井下石,如此作为简直猪狗不如!”
似乎也没想到上官蝶竟然敢当众,尤其还是当着澈月王妃的面猖狂如斯,杨玉鸾竟也一时语塞。
上官蝶见状愈加得意起来,“还有郡主你,怎地会帮着外人说话呢?若是从身在牢狱之中的老夫人那儿算起,你应该很是仇视背弃至亲的风四小姐才对啊!”
世人皆知杨氏当年是因救过先帝一命才得以平步青云封了挽泓公主还赐了皇室龙氏,而其之所以有这般本事和机会,则是因为其嫡兄长杨青本就是武将出身。后来借着妹妹再加上自身将帅之才,拼得累世功勋终于被在西陲封王,只是没几年他驾鹤西去由其嫡长子杨敬忠承袭了王位。
也就是说杨玉鸾理当叫风老夫人一声姑奶奶的,只是杨氏毕竟入了皇族,为了避嫌反倒与本族嫡亲甚少走动了,所以平西郡主甚至都没见过那姑奶奶几次,更谈不上什么亲情。
“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何况只是为臣子者?”杨玉鸾冷笑了一声,“圣上都已然定了罪名,若澈月王妃亦有罪过的话,圣上又岂会放任不管?既然连圣上都觉得王妃不该被牵连,上官小姐在此大放厥词,难不成是在质疑圣上的决断么?”
没料到平时深居简出甚少露面的平西郡主,竟然会是如此口舌凌厉之辈,上官蝶一时竟也被堵得有些词穷,而她最为顾忌的自是圣上被搬出来的问题。
经平西郡主如此一番抢白,场中霎时安静下来,看够了戏的风浣凌便在这时轻轻咳了一声,明明也不过是个才十几岁不到二十的女子,但那般不怒自威的气势立时引得众旁观女眷纷纷后退,自动让出条路来。
“上官小姐,可是已然骂痛快了?”
由于适才在帐中被龙御沧缠得衣衫凌乱再加之出门时的朝服太过厚重,风浣凌再出来时便换了身较轻便的常服,但堂堂正一品王妃的气势却丝毫未因此减弱,那般架势威仪只让周遭贵女暗自惊叹着,只怕母仪天下的皇后也不过如此。
她们又哪里知道,面前原本庶出懦弱的风四小姐早已脱胎换骨,里面的灵魂前世本就是权倾天下的颜双皇后。
上官蝶原以为始终没出声的澈月王妃是心虚,所以才任自己欺负到头上去也没言语,哪想到她私心里认定不过是凭借些狐媚手段惹得澈月王青睐的她,竟然会有如此气势?心中纵有不甘,却也无法自控般地低下头作臣服状。
“若是本王妃没记错的话,上官小姐的兄长虽贵为太仆,但上官小姐似乎尚未有何封赏。也不知是自何时起,皇室家事也是平民百姓可以妄自编排,堂堂一品王妃也是你这庶民女子可以诋毁的了?”
风浣凌虽不若杨玉鸾那般高挑,与上官蝶的身量只在伯仲之间,甚至连音量都没她们适才争吵时高,但气势却明显压了所有人等一头不止,说出来的话更是满含威压。
该辩驳的话适才钟绣与杨玉鸾都已然代刀子分辨过,所以风浣凌自不会再为此多费唇舌,她当下摆明便是以自己澈月王妃的身份压上官蝶,这显然也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民女不敢!”
似乎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是连顶撞平西郡主的权力都没有,与钟绣一般除了依靠自家兄长便没有任何权职的平民,上官蝶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竟已然吓得浑身发颤。
“不敢?也不知适才是谁一口一个‘猪狗不如’,口口声声指责本王妃霸宠,早晚要贻害王爷啊?”
眼眸微垂地睨着脚边之人,风浣凌的声音里甚至隐含一丝笑意,她原本当真不想与这不知轻重自以为聪明的小女子一般见识,怎奈这人却蠢到极致,死活非要撞上来让她在龙御沧不在身边时做个闲暇消遣。
似乎是被头顶那丝笑意刺激到,上官蝶倒是又找回几分傲气来,但终究还是只敢跪着道:“王妃恕罪,民女不过一时失言,并非有意诋毁王妃。只是外界都在传言,若秋后风家全族被斩,便只留下王妃这棵独苗,保不准日后便,便会……”
风浣凌冷冷地看着她,“便会如何?你适才还指责本王妃漠视至亲生死不配为人,如今却又暗指本王妃会因已然断了关系的娘家,许会对圣上心怀怨恨么?到底是谁借你的胆子,如此妄言皇家之事的?!”
若说之前澈月王妃的语气神色至少还算温和,当下便刹那严厉起来,尤其最后一声低喝,直吓得周遭本只是看热闹的贵女们,都纷纷下跪齐呼“王妃息怒”。
澈月王本就是正一品亲王又贵为当朝皇叔,澈月王妃的身份自然也随之超然,被这些大半连封号都没有的臣女、贵女们大礼跪拜,原就是无可厚非的。
“来人,这大胆上官氏女子,竟敢妄言皇家是非,恶语诋毁本王妃,先罚掌嘴五十。”
身为澈月王妃,风浣凌责罚一个官家无封号女子的权力自是有的,更何况还仅仅只是掌嘴五十,因此当即便有宫人上前制住上官蝶没头没脸地施行。
先前还有些附和声援上官蝶的贵女此刻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便在这异样的沉寂中,狩猎场外围的休息帐前,一声连着一声的掌嘴脆常,便显得分外清晰骇人。
“上官氏,你可知罪了?”
就在掌嘴的功夫间,已然有人搬出把椅子供澈月王妃坐下休息,于是风浣凌便成了舒舒服服坐在加了厚厚软垫的椅子上,睥睨着上官蝶跪在地上被打得眉目如画的娇容整个都肿了起来。
“民女……知……”
从未被如此责罚过的上官蝶早已经泪流满面,生怕还要再被责罚哪里还敢嘴硬,可想认罪偏偏被打肿的嘴又难以成言。
“对于外面那些是是非非的传闻,本王妃也不是一无所知,只是觉得那些无知愚民传传便也罢了,何曾以若你这般太仆之妹也会愚昧如斯。且不说本王妃与前丞相决裂是在舞弊案暴发前,即便是在那之后又如何?身为女子则自古便要嫁夫从夫,更何况是嫁入皇族者,更是必须懂得身为皇室妻女者当要怎样自处。本王妃听闻,上官小姐原也指望着借今年秋选入宫的,若是连以天子夫家为重的道理都还不懂,连在大是大非面前理当太平都还不懂,只怕也还不配进入皇家。”
纵然无权过问秋选之事,但身为澈月王妃的风浣凌这一番话,却足以断送上官蝶入宫为妃的美梦。
“王……王妃开,开恩……”
上官蝶挣扎着便要去抱住澈月王妃的脚哭求,纵是宫人们一时不防被她挣脱,始终随侍在旁的芝兰与玉树又岂会容她上前?
尤其是急于表现的玉树,狠狠一脚便正踹在上官蝶肩头,将她整个人掀倒在地,竟是当即便昏死过去。
风浣凌见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吩咐随行宫人将上官蝶抬到临时刑帐里去安置,待玄帝与澈月王狩猎归来再行定夺。
上官蝶的闹剧暂告段落,其他臣女贵女们哪里还敢若之前那般肆无忌惮地说笑,便也先后告退地作鸟兽散去,不多时现场便只留下寥寥几人。
“想不到平西郡主竟然如此侠义心肠,浣凌自问与郡主无甚交情可言,想来郡主大半是看在我家王爷的面子上,才如此帮衬于本王妃吧?”
闲杂人等退尽,风浣凌依然坐在椅子里,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平西郡主。
杨玉鸾原以为这澈月王妃也是个任人揉捏的心虚软杮子,所以才想为其出头争些名声,哪曾想到她发起威来竟连自己都心生惧意,当下又被她一语道中心事,面上不禁便讪讪的有些不自在。
“其实适才上官氏有些话说得也不错,论起来平西王还要叫风老夫人一声姑母呢,而当下连同老夫人在内所有风家人被关押只待秋后处斩,却独我风浣凌安然无事,郡主即便心中不在意这些,难道平西王心中也会不在意么?”
此时风浣凌倚坐在镂花木椅里的姿态甚至是有些慵懒的,但微微眯起的目光却分外犀利,似能将世间所有假象都一眼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