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寒冬没有听出我的弦外之音,道:“玉婷,丁寒冰为了救出那孩子,在海水里泡了三天才得到机会,上船当侍应生。”
我心底某处被这话狠狠的撞击了一下,我知道丁寒冰是在船上的,可是他居然为了能上船,在海水里呆了三天。
一望无垠的大海,初看一眼是觉得很美丽。
可是真的当人身在其中,长达几个小时,或是十几分钟后,那种孤独无助感,只会让人想抓狂。
特别是汹涌的海浪、巨大的海风、还有冰凉的海水,这些我都曾一一面对过。
我当时就想,我是一个小时都呆不了的。
而丁寒冰却能在那里守了三天三夜。
他一声不响的回来了,身上的伤全是在船上弄的。
其实他一直在暗中保护着我,这一点,我也在回来后,隐约的感觉到了。
我一直怀疑护着我回来的黑衣人就是他,只是这几天以来,他始终把自己关在东屋,根本不跟我见面,我才没有机会好好的求证一下。
他并不是跟丁寒冬他们一样,只想利用我找到孩子。
我算是被打了一记闷棍,又得到了一颗甜枣,算了扯平了,看在丁寒冰遭了那么多洋罪的份上,我也不跟丁寒冬计较那么多了。
“好吧,丁总,我们把话说开了,我的心结也就没了,只是以后,我想我不会像这次这样傻不隆冬的往前冲。”
说完,我转了个身,向门口走去。
……
初秋夕阳,斜斜的把余辉散在了顶层上。
我刚走几步,看到脚下出现一片拉长的阴影,映在地面上。
我侧目看向左侧,瞥见顶楼的一角站着一个清瘦的女人。
她白衣飘飘,长发披肩,右手手臂上打着石膏,脖子上挂着一块布挽着右臂,悬挂在胸前。
我定睛一看,她面如白纸,脸上却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阿彩。
她回来了。
我虽然不再因为她算计我,为她去救孩子而生气,可是我也不想再理她。
于是我像是看到一片空气一样的,转回头,向着门口继续走。
阿彩叫了我一声,我没有停下脚步。
“谢谢!”
她声音淡淡的。
我点了点头,明明不想理会她的,可我还是回头应了一句:“没事。”
阿彩默然了一秒,然后挥了挥手,像是告别一样的道:“玉婷!”
我转身看向她,不知道她还有什么话要说,匆匆的回了一句:“还有事吗?”
阿彩白色的脸,努力的向我展开了一个笑容,嘴唇蠕动了几番,却只说出一句:“对不起。”
我想她是为之前的事,感到了内疚吧,我没有再说话,径直下了顶楼。
我出公司门口,跟孙甜欣一起准备去美容院里做一个推油按摩。
两人一前一后的推门而出时,孙甜欣抢着跑到路边去拦出租车。
因为这通常这个时间段要去拦车,很难了。
就在我,绕过停在丁氏门前的第一辆车,穿行在车与车之间时,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
“砰!”的一声。
像是天空落下一块重物,砸在了铁皮之上的沉闷之声,震耳欲聋。
孙甜欣被声音震得吓得缩成一团,而我只是心脏在左胸腔里狠狠的沉了一下。
“咚、咚、咚……”
三声心跳声后,我看到了令自己一生都难忘的一幕。
我回头,看到一个身穿身白底绣玉兰花的女人,就落在了我刚刚绕过的那辆车的车顶上。
一条手臂,耷拉着,我记得上面原本打着一块石膏,现在已碎裂成几块散落在地上。
一片艳红的液体从她单薄的身体下流出,血染白裙,她的躯体如一朵横空出世的花朵,盛开在了丁氏的白色汉白玉大门前。
我的世界瞬间消音。
寂静。
无声。
跟嘈杂的城市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而我的身体仿佛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也不能动,双眼直直的盯着她。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我的脑海里不断的在回忆她临死前跟我的说的那几句话。
之前不解她为何要说‘谢谢’,为何又说‘对不起’,现在,我明白过来了。
她在用她的方式向我告别。
我的身子僵直的站在那里,极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要从喉间出出尖叫声,而双眼里却缓缓的涌出泪水,大滴大滴的掉落出眼眶。
我心纠结成一团,一紧一紧,再也不无法保持内心的平静,只充满了对自己刚才的冷漠,感到自责的痛苦。
现在,正是下班的高峰期,来往人群行色匆匆。
他们有些瞥一眼后,像是没有看到什么一样,低头继续赶路。
有些拿出手机,对着地上这个死如壮丽之花的女人拍照,上传,刷微博。
而我是为数不多的,站在她身体旁边,对她的死抱以无限的悲伤与同情的人。
阿彩让人从车顶挪了下来,放在了地上。
我瞥见丁寒冬从公司的大门跑出来。
这也是在我记忆里,第一次看到丁寒冬奔跑了起来。
以往,他永远是步履沉稳,行动不急不缓,每走一步会三思,每前进一米会考虑再三。
在我的眼里,他是一个领袖群雄的精英,泰山崩于眼,也不会有什么太大情绪的人。
唯有这一次,他几乎是踉跄的跑向了我脚下躺着的阿彩。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阿彩,手伸出来,慢慢的将手指放在对方的鼻下探了一下。
突然的,他指尖震颤,身子晃了一下,才缓缓的站起来。
他瞥我一眼,想起什么似的,疯了般的握住我的双臂,用力的摇晃着:“救她,你救救她……”
我侧目看着丁寒冬,眼泪已夺眶而出,语带哽咽的问:“丁寒冬,你为什么不保护好她?她就在你丁氏大厦的楼顶,你为什么让她跳下来?你为什么没有拉住她。”
丁四赶下来后,带着一帮人四处搜索着,过了一会跑到丁寒冬的身边说:“只在阿彩站着的地方找到这个。”
我和丁寒冬一齐看过去,是一只手机,在二十分钟前,也就是我跟丁寒冬谈事情的时间里,有一条短信。
【想孩子在XX国活下来,你就得死】
我眨了眨眼,看着上面的这条短信,转头看向丁寒冬,我问道:“小猴子的事不是你亲自安排吗?为什么会让吴醉知道?为什么他还可以拿孩子的命来威胁阿彩?”
丁寒冬被我质问得,退了一步,他仰头望向相城最有权势的丁氏大厦,身体再度摇晃了一下。
冷幽的浅褐色眸子呼闪出一撮红色的光芒来,他久久的凝视着眼前,被霞光披上金色的大厦的顶层,很快,坚挺的脊背像是让人抽掉了一般,软了下来。
然后一语不发的跪倒在了阿彩的身前。
……
因为没有人肯为这个可怜的女人操办葬礼,于是我作为不是丁家人,可是又能在丁寒冬面前说上几句话的‘红人’,我领了这个差事。
阿彩头七。
在殡仪馆举行。
我去时,只看到丁四在那里守着。
上百平米的地方,除了一副黑色的棺材,还有一张阿彩带着学士帽子的遗像,就再无其他了。
我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周,道:“丁四,跟我走。”
“去哪?”丁四问我。
“开车。”
我简单的说。
丁四没有再多问,开着他的现代小车到了我的面前,我钻进车里,坐在了前排,道:“丁四,去花店。”
“冷小姐,我们已经订了白菊。”他提醒道。
我皱了一下眉头,问:“我没有说订白菊呀,为什么用白菊?”
“是少夫人说,白菊便宜,再说,死人了都用这个。”丁四解释道。
我脸上冷冷的一笑,坚持道:“去花店。”
……
相城花店,花色齐全。
我扫视了一眼身边五颜六色的花,这里的生意不错,全是男生们在为心爱的女人在挑花的。
而我一进来,让店内不少客人都侧目,因为丁四跟在我的身后一语不发低着头。
而我则像是一个挑花专业户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花看。
“先生买花吗?”老板娘问丁四。
丁四随口说:“我不买花。”
然后指了指我。
老板娘转而对我说:“美女,你买花是送什么人?”
“女人。”
我答了一句。
“女人?”老板娘大约以为我会说送朋友之类,她马上说,“女生送女生,那就一般是送对方最喜欢的花了。”
我在脑子里翻阅着自己知道的为数不多的花语,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道:“红玫瑰,象征爱情……”
在老板娘各种介绍之中,我听到一句:“美女,这个兰花象征纯洁无垢。”
我心头一怔,最后只问了一句:“兰花有多少?”
“哦哟,那可是老贵了啦,你是买一株,还是弄一盆观赏?相城的花店只有我一家卖兰花的。”
我淡淡的一笑,将丁寒冬给我那一张没有上限的副卡拍在了桌上:“店里的兰花我全要了。”
老板看了看我,愣了一下,立即眉开眼笑的报出一串数字。
我根本没有核对是不是值这个数,只是拿卡在卡槽上刷卡、输密码、签字,一切操作快速而流畅。
完全不同于平时,我为了一件衣服或是一双鞋子的价格犹豫老半天的作派,今天我就是来砸钱买花的。
虽然我做这一切,对于阿彩来说于事无补,可是我不这么做,心底只会更难受。
最后当我手伸向卡时,老板娘脸上又露出惊喜的表情:“拿好了呀,这位美女,请问是要送哪里?我们可以免费送的。”
“相城殡仪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