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他重新开动了车子。
我不知道他怎么就在打了一通电话后,人变了。
一路上车开得很小心,像是乌龟在爬一样。
而下车时,他把自己的外套风衣裹在刚下车的我身上,衣服太长,长得我像是穿上了件被子在雪地上走一样。
他扶着我的腰,一言不发的往宾馆里走。
我扭动着身子,甩给他的手,按着小腹向宾馆的门口走去。
走出几步远,对面街上一辆疾驰而来的车,在结冰的路上打滑的重重撞向了路边的树。
丁寒冰猛的将我的身子一拖,连带着将我一起拉向了旁边的地面上。
我没有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在眼前砸下,就只见一根黑色的东西狠狠的冲我们而来。
我惊叫着:“天啊。”
那东西正冲着他的头落下来。
我条件反射的往他身上倒去,他还没有站稳,两人一齐摔在了地上。
躺在他上的我,怔怔的瞧着他,他也呆呆的看了我几秒,我紧张兮兮的看着他,心里骂了一句,今天就不应该跟他见面。
见面就出事。
真倒霉。
他慢慢起身,稳了稳身形,手抚着额角,道:“没事,是车子倒车时倒滑撞倒了树。”
我躺在雪地里,身上一片冰凉,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跟他两人都要被大树给砸出个好歹来。
现在他能坐起跟我说话,证明他没事。
我眨了眨眼,见他没事,自己担心是多余的立即放宽心思,拍了拍手自己从地上开始爬起来。
“我扶你。”他伸手到我的眼前。
我揪着他胳膊上的衣袖,他伸过手揽过我的腰,将我一把拉起。
他警惕的向着那辆肇事之后,就开始逃跑的车,盯着车尾灯瞟了一眼,闷声道:“外地牌照的。”
我没有理会他说的话,没有摔坏就好,外面太冷了,赶紧找个地方暖和。
我向着他说的宾馆方向走了两步,站在我身后的丁寒冰却没有跟上来,而是站在原地并没有动。
我走了几米后,身后一直没有响动,侧身看了看身后的男人:“你有事情的话,你就先走吧。”
话虽如此说,我心里却隐隐作痛,他来湘城本来就是追踪吴醉的,现在吴醉已现身,而我也被他送到了宾馆外,想着他不会再陪我了。
身子一直绷着一条线的丁寒冰,在听到我的话后,冷面的表情像是开始融化了一般,脸上蒸腾出一片水气,双眼里闪着不敢相信的神色。
我回首,看他的表情像是石化的雕像一般,朝我伸出一只手,半张着嘴。
就在我再抬脚往台阶上迈步离开的一瞬间,他急快的冲到我的后面,低下着头紧张的看着什么。
我觉得有些怪,顺着他的视线,往雪地里看了看。
就在我走过的白雪上,一片红色显得极为扎眼,而我的脚下正在从我的裤管里的流下红色的液体。
他冲上几步扶着我的肩头,脸色变得惨白,语气紧张的道:“上车,去医院。”
我看到那片红色时,身子一颤,我居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也许是刚才那一摔,我才会受伤出血的。
大冬天的,冻得我已失去了知觉,我刚抬了一下脚,血液像是拧开的水龙头喷涌着往下流。
身上的温度瞬间的下降,自己除了头脑里还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身体根本不听使唤无法移动,只能跟块木头一样的站在了原地。
不等我再说什么,丁寒冰一把抱住我往车里一塞,车子像是火箭一样的直冲出去。
……
等我被抱下车时,院门口的医生护士拉着病床向我们的方向招手。
我浑身发抖的窝成一团,神情萎靡的唤了一声:“保孩子。”
当我离开丁寒冰的怀抱时,就看到他跟着病床在陪跑之中,到了电梯口时,本有人要进去,他拨开人群大声道:“你们等下再上。”
“别睡,跟我说话。”
他拍打着我的脸,扶着病床的边沿大声的叫我。
其实,我坚持的让自己不要睡,这个时候,昏迷就意味着离危险进了一步。
而失血失温的我,再坚强,也敌不过人的身体本能,我冲他眨了眨眼,尽量的撑着眼皮不要闭上。
他掐着我的人中,急切的一次又一次的呼唤着我的名字,重复得一遍又一遍。
就在进入手术室时,我已失去了知觉。
……
醒来。
外面的夜空很安静。
大年初一,还是人们的休假之中。
医院里也格外的冷清。
我住的是一室一厅的高级套间,这里更是安静得让我害怕。
隐约间,我听到了外面有男人对话的声音。
我下了床移动着步子往声音的方向寻去。
只见一个男人的侧面,他正半跪在地上,低下头,身上的衣服极为单薄,白色衬衣的袖口上还有红色的血印。
他的眼泪疯狂地往下落,手指颤抖不已地抚在了一件女式外套上,声音在喉咙里极度压抑的发出轻微的呜咽之声。
过了一会,他接了一个电话,不知道对方跟他说了什么,他的身子无力的靠在了栏杆上,语带无奈和悲哀的道:“哥,玉婷出事了。我以为只要带她回来把毒素排解掉就好了,可她,她跟我有了孩子。”
我慢慢的走出去,看到他像个委曲的男孩子一样缩在墙角,一边打电话一边哭,眼泪一滴一滴的往地上落着。
我从未见过丁寒冰这么伤心过,他像来把受伤病痛看得轻,而且他也是见惯血腥的人。
突然的,他无法忍受某种痛般的,把头重重的往栏杆上撞去,“砰……”的一声响,震得我心里一惊。
我只觉得身子骨结僵直,全身麻痹,似乎有一丝细细的寒气在脚底冒出,又如灼烧的闪电发出“滋滋”电波的声音直击我的心门。
原来,失掉了孩子,他是如此的心痛。
本是有些抱怨的我,突然间不想再说他什么了。
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身为医生的我,比平常人多了一分理性,也多了一层顾虑。
我跟丁寒冰这种情况下,要是真的匆匆忙忙要了一个孩子,也不知道他的未来是什么样。
不能好好给他一个稳定的生活,不如不要生下来让孩子跟着自己受苦。
我站在病房门口,看到丁寒冰还在打电话。
那端不知道说了什么,他语带负气的说:“这笔账我会一点不剩的全算在他头上。”
说完,他将手机握在手心里,全身僵直的立在窗口上,神情冷漠而痛苦,任凭冰冷的风雪往他的身上扑打,好像只有这样自我惩罚他才能好过些一样。
“你别难过了。”我站在他身后轻轻的道。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眸光在我的向上转了一圈,很想给我一个坚强的笑脸,过了一会,他发现这真是徒劳。
在我的面前,丁寒冰就是那个真正的有血有肉,有着七情六欲的男人。
他装坚强,也不会在我的面前装高大全。
“这里冷,别在这里呆着了。”
我静静的道。
他点了点头,将窗拉上,却在跟我对视的一瞬间眼神变得呆滞的望向我。
三秒之后,他的瞳仁骤然变大,冷幽的眸色凝成一片错愕和紧张。
他似乎是无法承受我的目光,别过头去靠在墙角里开始不断的打电话。
我看到他拿电话的手已在发抖,声音虽平稳,可是已变得沉重了几分。
他为何不敢看我?
“我变丑了?”我抚了一下自己的脸,不明白丁寒冰为何如此的表情。
丁寒冰步伐不稳的上前几步,伸手在我的鼻下轻轻的抚一下,我才看到,我的鼻间流下的血此时被他擦到了指间上。
红色,极为刺目。
灼伤了我的眼,灼痛了他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怎么提前发作了。”他喃喃的念着,声音微不可闻,我身子一软,歪在了他的怀里。
本想安慰他,自己就算是小产了,那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来了,也许那是人生的一个经历。
电视剧里把个小产会拍得惊心动魄,可是我在学校里陪着那些同学去流产时,也没有见她们有多大的反应,而她们的男朋友更加跟没事人一样。
扔上几千块钱,还算是过得去的了。
不给钱,自己去流产的,比比皆是。
只是听到丁寒冰说提前发作了,我知道坏事了。
潜伏期已过,毒素被激发出来。
跟平时所见的那些男人不同,丁寒冰接连被我的事打击得心力憔悴,可他还能快速的作出反应。
他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抱着我的腰往电梯里快步走。
我像是被他裹挟着带进了他的世界,除了跟着他的步伐走,我根本停不下来。
只听到他对着电话里严肃的道:“安排相城的丁氏医院的医生,空出今明两天时间,我信三个小时后到。”
他挂完一个电话,又立即接通另一个:“飞机到了吗?我直接去机场。”
出院,我们就是直接坐车走的。
进机场,一切安检走绿色通道。
到了飞机上,我才发现,开飞机的人,就是丁寒冰。
而两个护士,一名医生则如临大敌的看着躺成木乃伊的我。
因为我被安置在一张特殊的床上,为了安全,全身上下绑上了固定位置的安全带。
等到我下飞机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刘警官,随着大队的医生一起,他从见到我下飞机的一刻起,脸上就再无任何的表情。
……
七天后。
我的眼前出现的一个顶着一头灰白头发的中年男人。
他拎着几个食盒,到了我的病房里,看到我瞪眼瞧着他,有些尴尬的说:“给你送饭来了,医院的还是口味不合。”
“嗯。”我应了一声。
长辈对晚辈的关心来得有些突然,我一时间还不知道要怎么跟身穿便服的刘警官相处。
他把饭菜端到我的面前,我只好坐起来,作样子般的吃了一口,他转了一圈道:“安心养病,很快会好的。”
我没有吱声。
门外吱的响了一声,一道人影在门缝里闪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