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巨响,那西陵总指挥部左近的断垣残砖终于被最后一头倒毙的牛头怪压成了粉尘,西陵将军胯下的独角兽昂首嘶鸣,雪白的长毛不沾染半点血污或秋风;握着长枪的将军拉起面罩,冷望着被警卫连包围的陆天波和仅存那七个五色棍都的朔方军士。
他操纵了十数年可以镇住深渊出口的远古封印,对付几头在深渊生物里不过中下水准的牛头怪,对他来说不过小菜一碟。何况在朔方军围歼牛头怪历时十数年的光复战争中,牛头怪的弱点在鼻子早已是东陵大陆上人所皆知的事情。虽然要准确攻击到庞大如山的牛头怪的鼻子仍极艰难,但对于身怀空间魔法异能、连东陵和西陵都可以跨越的将军,这种小距离难道会成为问题?
随着牛头怪的灭亡,五色棍都中突然暴出一声:“小人愿降!”让人意想不到的,这是陆天波脱口而出的话。似乎是为了表示归降的决心,他不但抛下手中兵刃,甚至连衣甲也解开准备脱下来。这让将军愣了一下,因为在东陵呆了数十年的他深深明白:这块土地上,成为战俘不仅不会作为军人生涯中的亮点被授予勋章,反而还将被清除出军队,而被俘的耻辱会伴随终生。也正是因为这样,朔方军极少有投降者。
换作数十年前,将军大约不会考虑接受俘虏,但现在不同,至少朔方军在付出更多的伤亡以后,已经可以和西陵军对峙了。收纳陆天波的归降,树一个榜样,也许可以少付出一点代价,让朔方军瓦解。
“起来吧,”将军从独角兽下来,走到陆天波面前扶起他道:“西陵是现代军队,不必跪拜的……”突然间将军顿觉不妥,按细作和其他渠道,朔方军早在多年前就废除了跪拜,所谓“纳税者见官不跪”,心念转动,一段拗口的空间魔法咒语已然念到倒数第二个音节,魔法的手印也只差最后一揭,突然一种久违的感觉——当年身纹一百零八禁魔咒被囚中京,五行元素隔断——骤然袭来!
只见那单腿跪在地上的陆天波,把脱下的衣甲——那甲中内衬上画满了禁魔咒——往将军身上一裹,吼道:“动手!”那四个重伤的五色都军士扯开衣甲,贴衣绑着十数颗大约是缴获而得来的魔晶石,猛地向将军扑了过去。当周围西陵军发觉不对向陆天波攻击时,那四名东陵军士已捏碎手中的符纸,用东陵的法术引爆了一身的魔晶,爆炸引起的剧烈白光瞬间使人无法视物……
当一切平静下来时,爆炸中心已出现一个半人高的深坑,警卫连忙呼号着扒开混杂着血肉的砂石。将军比那四个攻击者幸运许多,他那件价值不菲的魔纹盔甲抵挡剑神迈克尔一剑或许夸张,但却还是在数十颗魔晶的爆炸里护住了将军的性命——尽管被炸瞎了一只眼,炸断了一条腿,尽管气若游丝,但至少还活着。
“牧师!牧师在哪里?马上让随军牧师过来!”
“能找到的草药师、炼金术士也全弄过来!”
苏醒过来的将军咬牙切齿骂了一句:“诈降……无耻!”便又昏迷了过去。
他并不知道,陆天波不是古虎餐,也许陆天波计谋军略不如古虎餐,陆天波也不会去想东陵土地上没几个人明白的狗屁自由,但至少有三点古虎餐是远远不如他的。
如果必要,可以最大限度的无耻;言行不一如家常便饭;最重要的是,他绝不介意让别人去送死。
战场十里之外,陆天波和幸存的三名五色棍都军士凭空出现。陆天波敢率军冲锋,凭仗的原不是那牛头怪,而是身具空间魔法之能。还没等那三名军士站定,陆天波便已流泪哭另外四名引爆魔晶的军士:“壮哉!恨不能以身替矣!”那三名军士目睹同袍扑上去与敌酋同归于尽,本就面有悲色,被他这么一哭,却不得不收拾伤悲,反过来劝慰陆天波,心中都觉这陆总管极有情义。
若陆老相爷见此一幕,不知那山崩于前而不变的脸是否会顿然变色呢?此刻的陆天波,哪里有半分在陆老相爷面前的莽撞、寡谋、无知与不识权术?天家最是凉薄。或许天家子弟五谷不分四肢不勤,或者不学无术****无度,但于权术之道却自有与生皆来的天赋,何况亲眼见到自己母亲被逼死、身为天子的父亲和居相宰之位数十年的外祖父却只能送自己去苦寒朔方避祸的陆天波?陆老相爷还是太过执著血脉情分,却没想到陆天波原是不姓陆的,他本是姓凌,统治东陵数千年的天家之姓。
哭了一场,陆天波取了印绶交给他们,说自己还要去援助古帅,使他们三人去五十里外等候来援的南路民军,一旦南路七省民军到达,就引领民军夹击与右军交战的西陵军队。“切记定要使领军者听命,非为争权夺利,只是将士热血不能白流!沙场瞬间万变,敌夷狡诈如狐,友军不知就里,实在易入死地。我辈何惧身名裂?只愿为我东陵留存一点元气!切切!”那三名军士无不眼角发热,所谓人死留名,陆总管为这东陵大地,却已到了身名皆裂也无畏的份上了,如此操节,如何不教人心存敬意?
陆天波临别又再洒泪,方才施展空间魔法去了。
此时战场中央那七名六翼天使,正结成神罚之阵对抗那片不绝降下雷电霹雳的劫云。终于有一位六翼天使终于抵不住天劫之威,被几乎成人臂膀粗细的闪电劈中,不禁惨叫一声从半空中跌落,六支翅膀尽变焦黑,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天使降临的魔法失了支撑便渐退散,六翼天使恢复成一个被雷电炸成半焦的西陵人在地上抽搐着,可怜那六个大魔法师的魔法潮汐却是不分敌我的,眨眼间便将其消融无形。
其余的六名天使这时也知道了不妥。那同伴是死在魔法潮汐之下,在退散了天使降临魔法后火烧云并没有再攻击他,反而一道霹雳击在古虎餐的时间结界上。为首的六翼天使心念一动,便招呼同伴退开,果然那火烧云便再不理会他们,只管不住地用那臂粗闪电劈击时间结界。反倒是那六位仍在施展魔法潮汐的大魔师,一时之下收手不及,竟被天劫视为古虎餐的助力,被劫云活生生劈得神魂皆亡。
在那名六翼天使被天雷击下时,古虎餐的时间结界就已经无法支撑。如果他是张梧生,大约只要一息尚存便仍会坚持下去,但他却是阿福,竟在那结界破灭的瞬间,便轻笑着跌坐于地。就在他还没有坐实时,头脑里突然想起从西陵将军记忆中得知的字眼:“能量不灭”。古虎餐突然明白了自己的下场。
方才从时间结界裂痕里渗进来的天使神罚能量、魔法潮汐能量,还有残破的结界能量,并未消散,而是在不知不觉中涌进了他的身体。此时他的印堂之间填充着七道剑伤痕,这些剑痕在内视中却如同一个十字,隐隐约约总是听到有庄严的声音响起:“神说要有光,便有了光……神的国总将到来……行走地上如同在天上……”这几乎折磨得他就要发疯了。
膻中穴——也就是修真者所说的中丹田里,那六股魔法潮汐的能量盘绞纠结,混然如一个七色圆球,内视中看去极鲜艳漂亮,只是这个圆球正在不停膨胀,撑得他整个胸口都要裂开了,甚至单用肉眼便可见到膻中穴处肿起一个圆块,把表皮都撑得透明,似乎随时都要破体而出。那圆球死命地涨大,压迫得心脏连跳动也变得艰难,古虎餐已经很有些喘不上气了。在体外被击碎的结界残余能量则盘踞在下丹田的关元穴,还有结界周边一些漫散无主的五行元素也涌了进来,各自拉扯,使得他的关元穴反而深深地内陷了进去,在肚脐下面形成一个比肚脐还深的凹陷。
郝仁只是垂泪,他不知道自己可以为大帅做些什么,只能亲眼看着古虎餐被天雷劈下。古虎餐被天雷劈得身上骨骼闪现,过后更是毛发竖立、七窍流血,禁不住惨叫一声。这气得蹲在古虎餐身边却全然被天雷无视的郝仁跳起来,指着头顶那火烧云便骂:“你这贼老天!怎地劈起好人来?煞是不会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