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荆。”张大牛有点苦涩地回答着,又对阿花道,“这位便是我和你说过的,江湖闻名的大侠,荆十九了。正则,虎餐,见过荆师叔吧。”阿花福了一福,望着荆凤鸣的眼神,却是有些异样,尽管大牛说起往事时,并没有细说自己和荆凤鸣的眉来眼去,但女人,在这种事上,总是能无师自通的。
荆十九望着阿花的腰身,眼神里那一抹笑意顿然消失无踪,只是还了一礼,又教高原与阿福起身,阿花那眼里,也几乎要生出刀剑来,只是道:“荆家妹子,俺们要赶着出城回家了,有空记得来流沙镇做客,千万记得噢。”便率先向城门走了过去。
张大牛自然看得见荆十九的变化,他不知道该是为她心里有着自己而欢喜,还是为恨不重逢未娶时而伤怀?但他已是没有悲,他只有苦,他只能守着那苦,一脸的苦笑。那些食客、住店的、跑单帮的人,此时已涌向城门处,争先恐后地只怕出不了城。荆凤鸣却回过神来,几步越过张大牛,拨开人群,挽住阿花的手急道:“嫂子,且慢,你说府上在流沙镇?”
阿花见她来挽自己的手,却冷笑地避开了道:“是啊,闲时多来走动,才亲近些。”这话里尽是骨头,脸上神情做派哪里是请人来串门的?明明白白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饶是傻瓜也看得出来。
荆凤鸣却不与她计较,护着阿花在人流里走到临街房檐下,望了张大牛一眼,无奈地说:“流沙镇决不能回去了,探子回报,秋军清晨突然袭击,包括流沙镇在内,两镇三乡十四村,全被屠尽……”
阿花听着,扎手扎脚地,已然昏了过去。荆凤鸣虽然一把抱住她,眼里却尽是不屑。
张大牛脸上的苦色更浓了,泪水无言地淌下,高原在身边道:“师父,弟子对空间的规则已略有所悟……”张大牛只挥了挥手让他不必再说。让高原冒险用还很不稳定的空间魔法,回去流沙镇,也是没意义的。甚至他都不打算问荆凤鸣,有没有母亲和老娘舅的消息。不必问,秋国军队血洗两镇三乡十四村,那就在流沙镇口的小杂货店、小酒馆必是首当其冲,绝无幸理的了。
这时西北角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震得连地面都颤了起来,远远就见浓浓的黑烟翻滚着升腾,城门口的军士在叫嚷着:“关城门!关城门!”几个跑在吊桥前端的百姓,死死趴在翘起的吊桥上不肯下来,那粗大的铰链在七八名军士的绞动下,将吊桥渐渐升了上来,那些趴在吊桥上的人,被活活夹死的哀号,和淌在桥板上的鲜血,是杀戮的序章。
但没有人去咒骂军士,城门口的人,四散着各自去寻藏匿的地方,如被猛兽驱赶着的猎物,惊恐张惶。荆十九望着张大牛,犹豫了一下,正准备说点什么时,一匹快马已冲了过来,尚未接近那马上军士就滚鞍下来报道:“报!敌军逾十万,离城五里!城守大人请将军速去商议对策!”
“报!”又一骑从西北面的街口冲了过来,甚至还没有下马就急急地吼了起来,从他的声线里可以听出那抹绝望的恐惧,“秋国细作将西北港口水师尽毁!现时只有两艘战舰和三艘车船堪用!水师三千弟兄七成殉国,幸存者无不带伤!”
“怕是故人相留,不是为了相请述旧吧?”张大牛从荆凤鸣手里把妻子抱过来,低沉地这么问。他瞪着荆凤鸣,没等她回答,便又问道,“荆国刑部不是要捉你们兄妹回中京,海捕文书当年贴得到处都是么?怎么你又成了这劳什子的将军?”
荆凤鸣望了那两个传令兵一眼,终于还是回了大牛一句:“朝廷权术争斗,家族门阀暗流汹涌,想来你必不愿听的。至于当这将军,只不过,就算是王八蛋,这也是我们荆国的王八蛋,未必要让秋国人来帮手教训。”
“这也是让梧生兄留步的缘故。多一个可以抗衡修真者的高人,许多人的高堂,许多人怀了孕的妻子,便可以活下来。”荆凤鸣说着飞身上了战马,拔转了马头,却又回头望了张大牛一眼道,“这几年,我寻过梧生兄许多回的,唉……”话未说完,已策马而去,只留下一声叹息,幽幽地,在这马上就要被围,将成血肉屠场的街上,留下无限的逸思。
张大牛卡着阿花的人中,弄醒她以后,就在街边屋檐下找了一张不知谁家的椅子让阿花坐下,轻轻帮她揉搓着太阳穴,平静地说:“带虎餐走。你对空间规则的领悟,带上一个人应该是安全的。”
高原愣了一下,他看着师母那怀孕的腰身,终于极少见地,驳回了张大牛的吩咐:“师父,弟子以为,用空间魔法把师娘和虎餐送走更妥,请让弟子留下侍候左右。古人云:师有事,弟子服其劳……”
“胡说八道。”张大牛望着脸色渐渐红润起、掩面哭泣的阿花,猛然回首对高原苦笑道,“正则,难道为师连保护自己妻儿周全的本事都没有么?为师在你心中,便是如此不堪的么?啊?”
君子可以欺以方,高原高正则人如其字,他是君子,被大牛用这么乡俚式的诡辩一套,便吱吱唔唔地,不知如何答起——答是,便是看不起张大牛;答否,便只能按张大牛说的,带阿福走。
“看到没有?”张大牛摊开手,手心一朵白里透黄的火苗跳跃着,他早已领悟火的规则,所操控是最为纯粹的火,温度高得可熔金销铁的炽白的火。此时他手心的火苗,已透了黄色,便是已不如平日的精纯了:“毁港口,只是一个幌子,这座城市已被对方高人下了禁法缚神咒。”
禁法缚神咒,对于张大牛来说,便是极大程度隔绝了他与天地间的关联,就算他对规则领悟再深都好,如果无法与天地灵气相通,便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样。张大牛盯着高原,淡然道:“听话,去吧。照顾好虎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