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
苏颜摇头否定:“不,我不是怀疑你,而是从一开始就没信过你。”
“为什么?”宁泽烨皱眉,似惊讶,又似不相信,“我自认那个商人的身份拿捏得不错,否则也不可能和褚相合作那么多年。”
苏颜失笑,他伪装得的确不错,上辈子她也是跟着他到了西陵一两年之后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我们来设想一下。如果当初我信了你,甚至帮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那之后你会怎么做?”
宁泽烨抬眸,眼中掠过细碎而冰冷的浅芒,没有出声。
苏颜不以为意,自己接着道:“一,让我继续留在楚南身边,好为你套取消息。二,彻底离间我和他,让我主动反目叛离。若是你觉得我蠢得再无其他可取之处,那前面这个是最有利的。但如果你觉得我还有那么点用,我想,第二个选择对你更好。当然,即便走了后一条路,你也不会放弃让我对付楚南的。你觉得我猜测得对吗?”
宁泽烨惊讶难掩,棕褐色的眼眸里却是泛起了浅浅的笑意:“没错,不过你是如何猜到的?”
苏颜又怎么可能告诉他,只顺着继续向后推:“那再假使我不是蠢得无可救药,离开楚南后我在南恪是没有任何依仗的,你会放弃在那个时候伸出援手进一步将我拉拢到你身边么?再容我高看自己几分,或许,你会像那次在青花宴期间碰见的一样,允诺娶我。”
“但你拒绝了我。”
“用一个妾的身份去换楚南,你是不是太高看你自己了?”苏颜冷声笑讽。
宁泽烨挑眉:“你怎知我允诺的不会是正妻?”
苏颜眯了眯眼,单手撑在石桌上托住了下巴,轻言低语:“这就是最后的问题了。不管你是为了楚南,还是什么其他的娶了我,一旦目的达成,你敢肯定你不会用那个位子再去换取其他更有利益的事?商人本质。”
“我兴许是真的有点蠢,一开始差点被你唬住了。可老天看不过去,让我在梦里经历一遍人生噩梦,再醒来,那看你是哪儿都有问题,所以将计就计看是我大惊小怪,还是你有心算计,而结果我们都看到了。”
苏颜以为宁泽烨会笑她蠢,或者不接受因这荒诞的理由而失败,毕竟他这个人素来是自视甚高且不信鬼神的。
然而,他却是沉默地盯着她。
直到苏颜被盯得心里发毛,忍不住怀疑他又在思量什么诡计时,他突然道:“那现在呢?你会答应么?”
她微愣,不过片刻之后便笑了:“在经历过你想杀我,而我又算计你失败之后,你觉得这句话还有意义?既然双方已经摊开,不若再直白点,想要什么大方摆出条件来让彼此权衡,省下转弯抹角的时间,你觉得呢?”
“你不信?如果说我依旧是想拉拢你这个同盟呢?还有什么结盟能比夫妻更牢固?”
苏颜掀眸,目光是冷的,言语却是平和:“正相反,我觉得夫妻的结盟是最不牢固的。在这以男子为尊的世间,还有什么比休妻赠妾更容易的吗?若是牵扯了母族而不能休弃,那尊重或忌讳的也不是女子,仍旧是她背后的父兄罢了。”
“如此说来,你是觉得楚南他将你放到平等的位子上了?”宁泽烨忽而莞尔,“我收到一个有趣的消息,不妨说与你听听。南恪皇贵妃遇刺受伤,经太医彻夜救治方留下一命,如今仍昏迷不醒。岚帝震怒,下令修太子彻查背后主使。”
苏颜想笑,他们用一个人替代她来稳定局势这有什么问题?
宁泽烨则笑着继续:“当初因为担心修太子或楚南的人马会明里暗里追上来,我的人一路都非常谨慎,走得也很慢。他们这一队事先花了整整三个月在南恪和西陵之前来回跑商,就是为了不让人在事发时觉得他们的出现会很突兀而有所怀疑。而我也拟定了几十策备用法子,甚至想到了楚南亲自带人来追,然而,真的动手时太顺利了。顺利得我自己都难以相信,修太子也好,楚南也好,没有任何人在京城搜寻或沿途追击。“
苏颜将手缩回了袖子里,垂在石桌下,忍不住摩挲上了掌心。
“从捉到你到成功带你来了这里,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不短了是不是?所以苏向月的人已经有了动静,行动快的都到了西陵和北涪的交界处,原本安插在西陵境内的探子也调用起来。就连离西陵最远的东沂都反应过来了,虽然我不清楚那位明帝为什么对你如此关注,但他的确有让人沿着南恪西陵边疆线打听。唯独南恪,没有任何动静,你想着他原本就潜伏在境内的探子是不是?我的确不知道他们埋了多少棋子,可不管人藏得多深,总得调查打听才能有消息和线索不是?”
“知道你具体消息的人,只有我的亲信,就连带你来的那些人都不知道。我放了几个出去,至今还没有接触到任何来打听你的。楚南他这究竟是将你放到平等的位子上,还是从一开始就根本没在乎过?不,从我之前的消息来看,他应该真挺在乎你的,那或许是中间发生了什么让他改变主意了?”
宁泽烨说得很慢,也很平缓,苏颜之前从没想过他们两个之间还能如此心平气和地说这么多。
他说得这些,她不想相信,但她也觉得他不会蠢到撒一个随时都能拆穿的谎言。
那么楚南在算计什么?
苏颜相信他,却摸不准他此刻的心思。以往她多说几次宁泽烨他都能别扭动怒,这一次她被宁泽烨带走他居然没有反应?
“好好休息,三天后我再来找你。带你四处转转,或许到时候也有新的消息了。”
宁泽烨说完便离去,徒留苏颜一人在院子里出神。
而在南恪皇宫里,做了几天皇贵妃的涵玉仍旧心神不安,每天都忍不住向徐嬷嬷打听好几次苏颜的下落。
但得到的回答永远只有那么几句:“小姐没事,这是她特地离开给你安排的训练。”
“嬷嬷,太子殿下来了。”小宫女闯了进来禀报道。
徐嬷嬷皱眉回道:“就说小姐仍在昏迷,不便待客。”
小宫女迟疑道:“太子殿下说他已经听说娘娘醒过来了,执意要进来探望。”
“那就让殿下进来吧。”徐嬷嬷还未出声,涵玉便代替了回答。
小宫女犹豫着看向徐嬷嬷,后者点点头。
待小宫女转身离开,徐嬷嬷才冷厉了眉眼回头打量榻上的涵玉。
涵玉却低头避开了徐嬷嬷的目光,低声怯怯道:“我以为,总避着不见会让太子更怀疑……而现在,你们不是已经给我易了容吗?他应该不会知道我是假的……嬷嬷,我是不是做错了?”
“宫女既已经去请太子,娘娘你就该更衣了。”徐嬷嬷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起伏。
涵玉悄悄捏了捏被中的手,低垂的眼眸里划过一抹狠辣。
她换好衣服,领着徐嬷嬷去了外面的院子,待近到修太子面前便道:“我这里不用嬷嬷伺候,命人上一些茶点即可。”
徐嬷嬷沉默地欠身离开。
“听闻太子国事繁忙,怎的还有时间来探望本宫?”涵玉学着苏颜的模样抿了个不在意的浅笑,但心底却打起了鼓。
修太子皱眉,眉眼间俱是不赞同:“母妃遇刺受伤,还是在宫中御花园,此事儿……我责无旁贷,来探望也是应该。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修太子声音里的小心翼翼太明显,即便是涵玉也听出来了。
涵玉状似不经意地抬头看他一眼,触到修太子的目光便又匆匆避开,心尖发颤。
从来没有谁用这种热切而又压抑的眼神看着她,更不会有谁用如此小心乃至担惊受怕的声音和她说话,涵玉再蠢也知道,修太子是怕“苏颜”会像之前那样将他推得远远的……
涵玉纠结地将双手绞在一起,她突然对那个明艳如画的女子生出浓浓的嫉恨来。
经过这好几个月,她已经知道这位皇贵妃就是当初在谯城救下自己的那人。
知道这件事后,涵玉对着镜子仔细看过自己的脸。
两人是有几分相似,但她远没有苏颜那样明媚动人。
可不过是一张脸,苏颜和她同样是无父无母,凭什么就能拥有她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而更让涵玉想不通也无法接受的是,苏颜已经是皇贵妃了,虽然皇帝没来过锦绣宫,也没招人侍寝,但这皇贵妃的一切难道不是皇帝给的吗?
苏颜不仅不珍惜,还和那个叫奚楚南的厮混在一切。如果真的喜欢那位表哥,当初又为什么要答应进宫?
在涵玉看来,无非就是苏颜贪慕虚荣,既想要皇贵妃的荣华富贵,又不愿舍弃那个男人,还勾着年前俊美的太子殿下,这样的贪心……又如此的放……荡……
“怎么了?脸色变这么苍白,可是伤口又疼了?还是有其他哪里不舒服?”
许是涵玉长时间的沉默,修太子有些急了,伸手就要来探她的额头。
涵玉心中一惊,下意识按住了修太子的手,忙道:“没、我没事……”
然而,等这话说完,两人都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