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颜醒了过来,但睁眼瞄了下头顶的帷幔,她便又合上双眼,继续“沉睡”。
脑中则梳理起从事发到现在的大致经过。
那日问过徐嬷嬷涵玉的情况后,她便将人调到了自己身边。
一切看起来毫无异常。直到某一天,她带着人前去御花园时,碰到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刺客。异域的装束,招招狠辣致命。
涵玉替她挡了一剑,再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醒来已经处在马车上,她双眼被缚手脚被绑,体内还有那叫她浑身无力的软筋散。
那一路不知走了多久,因为长时间的黑暗,她根本分不清白天或黑夜,也就无法分辨到底过去了几日。可恨的是,当她好不容易除了手脚上的绳索以及眼罩,却发现连同耳饰在内她所有的东西全被拿走了,连身上的衣物都不是原来的那套。
至于车夫和其他人,除了会定期来喂药、更换干粮以及清扫车厢,其余时刻任她怎么折腾都没任何反应。
那时的她,还以为这些刺客的装束不过是用来迷惑外人的,怀疑的也仅仅是岚后和裴家姐妹。
直到……马车停下,而她又一次陷入沉睡。
等到第二次醒来,她便躺在了现在的这张榻上,仅仅记得昏睡前最后听见的那句话。
那是游牧民族特有的方言,她在北涪生活期间曾学过一点,这些人的口音虽和她印象里的略有不同,但大体内容应该没错。
而他们说的是:“北方已经准备妥当,只等主子从这女人嘴里问出消息就可以立刻行动。”
提起北方,苏颜最先想起的自然是北涪。
然而北涪能和她扯上关系的就只有苏向月,但苏向月找她不会用这种方式,且那些人的口音和北涪草原上的又实在有差别,一时间,倒让苏颜猜不出这事的幕后主使了。
整犹豫要不要睁眼四处查探一番,屋门开合的动静以及脚步声便传到了她耳中。
苏颜暗自放浅了鼻息,极力装成还在沉睡的模样。
“再这样睡下去,是要我抱着你出去?”
熟悉的嗓音叫苏颜瞬间睁开了双眼,而宁泽烨却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他甚至还笑了笑:“好久不见。”
一年的时间都没有,这也叫好久?
苏颜懒得和他纠正这些,下榻后便移到了窗边,一则向外看,一则也离他远一点。
“不用担心,我们离南恪不远,当然,离北涪也很近。”宁泽烨颇为好心地解释道,“你说是楚南先找到你,还是苏向月先找到你?”
苏颜没有出声,径自朝外看了一眼,恍然发现外面这院子的布局和浣花夫人的西苑某一处太像了。
“你是怎么潜进南恪皇宫的?”
宁泽烨挑眉反问:“那很难么?不过,我还是得谢谢那位修太子的,若不是他急着让他老子下位,也不会让我看到机会。”
苏颜突然想起了修太子近来的一系列动作。
为了确保整座皇宫乃至京城的实权都握在自己手中,修太子不仅撤换了羽林卫的一些首领,就连统管城防营的肃侯都撤换了,当然,一些关键地方的兵力部署也相应有所调整,莫非宁泽烨就是钻了这个空子安排的刺客?
如果宁泽烨能,那东沂和北涪是不是同样可以?
“没错,不仅仅是我,你的师父苏向月,还有东沂的那位病天子,都有安插探子。你知道整件事中最巧妙、或者说老天都帮我的是什么吗?”宁泽烨勾唇扬笑,心情似乎不错,转身给他自己倒了杯茶,“修太子不是完全的傻,三国的动作他多少知道一些,只不过他选择专注于目前的重点,即彻底控制住他的父皇以及整座京城。所以他放任不管,想着以后再用些雷霆的手段来收拾残局。”
“而楚南呢,他好像也和修太子抱了相同的想法,对我的人睁只眼闭只眼,并没有管太多。当最麻烦的两个人都在帮我,余下的一些杂兵又怎么会是威胁呢?你说,是不是老天都在帮我?”
宁泽烨递了杯茶到苏颜面前,她瞥过一眼便直接漠视不理。
“怕有毒?”
苏颜沉默,宁泽烨扔了茶杯靠近,她想后退,可身后就是窗户,她根本没时间翻走离开。
他捏上了她的耳垂,然后她便感觉到独属于听月的那份幽寒。
冷飒又凌厉的气息流窜于体内,她咬上了下唇,想压制住这份快要将她吞噬的寒冷。
“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带你到这里来?”
他转手又将血莲钉上她另一边耳垂:“我们来交换秘密如何。我告诉你缘由,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说。”
“去院子里坐会儿,现在正是西陵最好的时节,不会太冷,也没有南恪的酷热。而他们大概要花上好一段时间才能找到你,所以……我们可以慢慢聊。”言罢,宁泽烨率先转身走出了屋子。
苏颜略有迟疑,但还是跟了出去。
“你知道吗,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一草一木,一亭一院都是我亲手布置打理,花了近十年才有如今的模样……”
苏颜直接打断:“说重点。”
刚才离开屋子时她暗中打量过,发现不仅是院子,就是这房屋的布局都和西苑很像,再听宁泽烨这番话,也就不难知道浣花夫人对他是神恩心思了,可惜那位早被修太子拿下,也不知宁泽烨清楚与否。
“我记得你最开始也不是这般急性子啊。”宁泽烨失笑,转了转手里的青瓷杯,“你想过自己的身世么?”
苏颜心中咯噔一声。
“你以为苏向月就只是你的师父么?其实当初看见你们两个在一起时,我是有那么点异样的感觉。不过那时我只当自己是震惊你和北涪元后的关系,从未深想,却不料,是南恪的朋友给了我提示和答案。你知道苏向阳吗?”
苏颜心中一下惊过一下,浣花夫人已然废弃,是谁在给宁泽烨提供消息?而苏向阳……
宁泽烨仍是笑着,似乎完全没发现她的震惊,他低头像是从石桌的脚边取了幅画出来,打开后问道:“你看着他熟悉么?”
苏颜蓦然睁大了双眼,掩藏至今的震惊瞬间暴露无疑,可她已经无暇顾及了,因为画中的这个男子像极了楚南的娘亲,当然和楚南原本的相貌也颇为相像,但她却不会认为这是东沂的景帝。
她从明帝乃至其他途径了解来的景帝眉宇间断不会有如此重的冷厉和煞气,即便为了楚南也不可能。
“看出来了?你很像他对不对?”
宁泽烨的这一句在苏颜脑中炸响了另一颗惊雷。
苏颜看向宁泽烨,就见他一字一句笑道:“或许,你该叫苏向月一声姑姑。这些年她可将你藏得真好,为了不暴露你鬼王之女的身份,甚至不惜将你送到楚南身边。当年,鬼王刚死,苏向月作乱北涪皇室,也趁机毁了所有关于鬼王的记载和画像。这世间除了北涪一些经历过鬼王之乱的老人,已经再没有其他人知道他的相貌了,所以这份来自南恪的大礼,着实贵重。”
苏颜被震得无法言语。
如果这男子就是鬼王,那他和楚南是什么关系?而她和楚南又是什么关系?
“据传鬼王肖母,美艳绝尘,而苏向月肖父,俊秀明丽,所以兄妹两人不大相像。你这些年都不曾怀疑也是正常。”
苏颜不想再听下去,稍稍敛了心头的惊讶和疑虑,皱眉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很简单,我只要找到你父亲的尸骨就好了。当年鬼王兵败,重伤逃进草原部族,明明是一马平川的地方,最后却没人知道他究竟死在了什么哪里,你帮我找到尸骨,我便放你离开。”
苏颜又怎会相信他要的真这么简单:“他的尸骨里有什么?”
“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苏颜冷笑:“那你何必与我说这么多?本来我对此可是一无所知。”
“……北涪传言,鬼王将藏宝之地的线索留在了自己身上。”宁泽烨无奈轻笑,“总归我们还要相处一些日子,何不放开成见和平共处?又或者,你可以现在就告诉我如何去找,那样也能早日回到南恪。”
宁泽烨打宝藏的主意,苏颜对此一点都不奇怪。
她奇怪的是:“你也知道我师父不仅瞒着我,还为了避开这件事将我送走,那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有线索?”
“你当真半点不记得了?”宁泽烨眼中掠过惊奇,“从我在北涪打探到的消息来看,你是三四岁的时候才被苏向月带回去的。那之前,你极有可能是和你的母亲在一起,甚至还有可能,直到那时候鬼王都没死。如此一来,你还敢肯定自己不知道任何线索么?”
苏颜再次沉默,她的记忆里根本没有父母,从她有印象开始,身边照顾的人就只有苏向月。
“不急,我们可以慢慢想。好了,我已经将我的目的全盘托出,现在是该你回答我的疑问了。”
苏颜指尖摩挲在粗糙的石桌面上,心底沉重无比:“说。”
“当初我明明没有暴露任何疑点,你为什么会怀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