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的身上是冷的,比不得被子更暖,但苏颜就是忍不住,想朝他怀里躲。
只盼着能离他再近一点,似乎只有他才是她的栖身之所。
却偏偏,岚帝的话就这样闯入脑海。
兴许是因为此刻他就在身边,让苏颜想得多了些。
她一直以为,岚帝念的那人就是楚南的母亲,可若真是如此,岚帝又怎么会觉得她的眉眼像?
如果二者都没有错,那是不是表明她和楚南还会有别的关系?
想到这里,苏颜既想继续深究找到答案,又怕最后的答案会让她无法承受,于是便陷入了矛盾纠葛中。
苏向月并未隐瞒过两人的关系,小时候,她也曾问过自己的亲生爹娘,一次两次都得不到答案,慢慢的她便放弃了。而上辈子,待苏向月死后,她更是彻底将此事抛之脑后,再不去想,只当自己无父无母天地生养。
却不想,到了这一世,她竟一点点接近那从没想过的答案。
“师叔,我怕……”她埋入他怀里,颤声道。
楚南沉默,却整个人挪到榻上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苏颜闷声摇头:“师叔,你还记得你的……岚帝念着的那人么?他今天忽然说我和她眉眼相像,甚至还叫他想起了以前,那我和你会不会、会不会是……”
看着在他怀里缩成一团的苏颜,楚南这才明白她在怕什么。
真是个傻丫头。
“不是。”他断然否定,绝了她的胡思乱想。
别说他清楚地知道她的身世,即便他不知,即便两人真有那层关系又如何?已经走到如今这地步,还指望他能潇洒放手?
他从不自诩为圣人,对于想要的更不会大方谦让。
总归他也没想过回东沂,大不了,带着她去鬼谷便是。
楚南拨开她脑袋,看着她狐疑闪躲的眼眸,再一次安抚道:“你的家乡在北,所以不是。”
“你知道?”她蓦然撑圆了惊讶的眼眸,只是里面饱含的渴求,他注定无法满足。
她撑着半坐了起来,抓着他手臂急急问道:“你知道我爹娘是谁么?”
“苏颜,不要去在意太多无关的事。”
“无关?这怎么能是无关?这是我的身世!”她突然失控地嚷起来,“宁泽烨也好,你也好,你们都清楚明白自己从何而来,这不也是你们夺权或报仇的理由么?而我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连抚养我长大的师父都不要我了!”
楚南敛眉沉默。
他素来认为已死之人和现在无关。
他是清楚自己从何而来,但多数时候他宁愿不知道,他如今所做的一切也不是为了那个身份,只是为他自己罢了。
而她知道了又能改变什么?是要连夜翻墙出宫,跑到大草原上寻她父亲的尸骨?还是再让自己被更多的人觊觎,成为挖她父亲尸骨夺取秘密的钥匙?
“你确定能承受带来的后果?”
大抵是他问得太沉重,苏颜犹豫了。
她不是不知道现在的他们有多少枷锁在身。
迟疑片刻,她最终还是放弃,松开手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闷声道:“我不会再问了。”
她会等到他们都自由的那一天的。
几日后,西陵和南恪将要开战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浣花夫人被禁了足,百姓人心惶惶,朝堂上却为此次领军的将领而争执不休。
唯一的例外是楚南,以及以他为首的那几位年轻新秀。
褚相起先并未在意太多,只当他根基尚浅,底下没有能出战的将领。
可查过之后方知,楚南与那李嘉竟还在追查贪墨案,似乎并不相信他交出的那人就是背后主使。
这让褚相有些沉不住气了。
褚家挣扎百年方有如今的地位,但这还不够,褚家的子孙多是文官,军中没有任何依仗。
而这次的开战就是改变这种格局最好的机会,就连老天爷都偏顾了他,叫宋怀安那个老将被雪镜司带走。
他绝不能让楚南搅混了这个机会!
“告诉那人,只要他尽快认罪,我会安排他的独子进入军中。待有军功在身,他还怕不能将功折罪?当然,若是期间出了什么意外,那就只能怪他运气不好,毕竟沙场上刀剑无眼。”
“大人您的意思是?”
褚相的眼中划过狠绝:“当然是要他认罪伏诛。至于他儿子……自会给你们二少爷做踏脚石!”
诱饵摆出去,那人自然很快认罪。
李嘉捧着那份画了押的罪状找到楚南,带了几分玩味问道:“大人,还查么?”
“明日早朝之后交给岚帝。”楚南瞥过一眼便丢到桌案上,“记得让这人交出他贪敛的那些银两,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李嘉笑了,将罪状仔细收好:“那就劳烦大人保护好他的儿子了。至于褚相的几个公子,倒是可以死一死。”
“他们师兄弟你要不要见?”
李嘉无所谓地笑笑:“不了,我那位堂哥,自小就瘆得慌,他身边那护卫就更欠揍了,还是看岚帝什么时候死吧。”
楚南颔首,虽说如今两边都是合作,但比较起来,还是李嘉与他的关心更为紧密。
李嘉走后,楚南略微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这事的前后给苏颜说明白,免得她在宫里左右无聊了便胡思乱想。
而苏颜在收到楚南的信笺时,同时还收到了另外一则值得寻思的消息。
玉妃召裴素月进宫,姑母见侄女儿,这本不奇怪,奇怪的是裴素月出宫后竟去了宋府找宋以安,甚至在得知宋以安不在宋府时,又找去了流沉平日会出现的几个地方。
虽然是偷着找过去的,可也足以叫苏颜琢磨了。
她怎不记得这两人有发展成好姐妹?
苏颜试着回想上辈子的情形,毕竟当时楚南也没有娶裴素月,若能知道前世裴素月的选择,于现在倒是个不错的参考。
可惜,前世的现在,苏颜早已经跟着宁泽烨回了西陵,关注的也多是西陵皇子间的争夺,对南恪知之甚少。
“小姐,这些您已经连着看着几日了,要不要出去走走?”徐嬷嬷端了茶水近前劝道。
苏颜下意识地摇头,她对南恪的了解只有大体的框架,细节差得太多,她现在就是要尽快补齐所有细节,这样才能看得透彻一点,不用楚南处处照顾着她。
“眼下的局面尚在公子的掌控之中,小姐若累坏了身子,不还是让公子担心?您也清楚,这后宫里除了岚后没什么值得在意的敌人,何不试着主动点?”
苏颜搁下了手里的信笺,抬头看向徐嬷嬷:“嬷嬷可是知道什么?”
徐嬷嬷附耳低语几句,又道:“您既想加快这一切,而岚后最在意的便是这位太子爷,或许您可以从他这儿下手。”
苏颜略有犹豫,她本不是爱牵扯无辜的人,但想起岚帝和楚南,这丝丝犹豫便瞬间消散无痕。
“走,今日还算不得冷,正是好天气。”苏颜净了手,加了件披风便领着徐嬷嬷和另两名宫女向御花园走去。
落过雪的御花园里一片白,叫她很容易就看见此刻正站在湖边的几个人影。
苏颜没有急着过去,而是隔了段距离观察。
修太子傅天钰眼下也不过二十的年岁,只知岚后将他捧在手心里宠着,而岚帝对这位仅有的继承人亦是花了不少精力来培养。
不过如今看来,这培养大抵是没多少作用。
湖里结了冰,这修太子正想着踩上湖面去玩一玩,陪同的宫女内侍哪敢依,这不,太子爷不满地在训人呢。
苏颜走近几步,捡颗石子灌了几分内力向湖面砸。
扑通一声,落了个窟窿出来,修太子顿时扭头朝她看来。
苏颜笑问:“太子爷觉得你和这石子比,孰轻孰重?”
修太子恼羞成怒:“你哪个宫的?”
“这和我是哪个宫的有关?”苏颜故意装傻,瞥了眼他涨红的脸色,继续道,“难不成太子爷还会变轻变重么?”
“别给本宫装傻!”
修太子跨步靠近,下一瞬,藏身在四周的镜使迅速出现。
到底是太子,镜使也仅是在苏颜身前半跪,格开了两人:“殿下,吾等奉皇命保护娘娘。”
修太子恍然大悟地停下,抬手一指:“你是锦绣宫的那个妖女!”
“多谢殿下夸赞。”苏颜掩唇失笑,“我要去景湖暖阁那走走,你要一起去么?”
修太子撇撇嘴,满脸不信:“骗谁呢,父皇从不让人过去那一带。”
“那算了,我自己去。”
苏颜领着人越过他,兀自向前。
等到快要走出这片区域时,身后才传来急呼。
“你等等!”
苏颜当然不会停。
“本宫让你站住!”修太子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你为什么不停?”
苏颜故作诧异地看他一眼:“太子爷不知道么,妖女听不懂人话的。”
“你你!”修太子怒瞪着她,白净的脸庞竟又有变红的趋势,“果然是妖女!骗了父皇还想骗本宫!”
苏颜抹开了视线,虽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个傻孩子,但还是将他朝徐嬷嬷说的地点带。
景湖,尤其是靠着暖阁这附近的景色,的确要比御花园的其他地方更好,据说,这暖阁里的地龙自入秋后便会一直烧到来年,即便里面空无一人也是如此。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呢,你都不怕父皇责罚你么?”修太子问道,声音里满是好奇,已经全然没了方才的怒气。
苏颜笑而不答,隔着袖子抓住了修太子的手腕,示意他安静。
不一会儿,隐蔽的草丛里便传来其他异响。
可修太子的目光却落到了苏颜皓白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