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寻到单位经营所在地的区危化分局,对照胖女人给我的电话号码,找到了负责人任队长。
这任队长和市危化局那个胖女人的态度迥然不同,倒了杯水给我,一脸的亲切随和,让我瞬间有了事情即将顺利办成的希望。他耐心而专注地看完了我的报送材料,中间又反复几次重回前面翻看,显得认真又细致。
半晌,他抬起头,微微皱眉道:“小李同志,你们企业的申报资料准备地很充分,又在我这个区的管辖范围,按理说,我有义务受理这个申请。不过,你们虽然经营所在地在本区,但注册地却在本市的另一个区。按照规定,你们应该归注册地所在区域的危化分局统管。”
我解释道:“我们公司之所以在蒲潮区注册,主要是由于当时该区域对注册企业有税收优惠政策,可我们的实际经营场所仍在您的区域管辖范围。您看,我们企业在咸城当地办公,统一归市危化局领导。市危化局又通知我来这里请您指导办理,是否可以通融一下?”
任队长友善地笑笑,说:“规定就是我们办事的依据。我们做事情要贴近实际,服务企业,但仍要以规定为基本和最终原则。如果我受理了你们单位的申请,那就属于越权代办,我是要被追究责任的。所以啊,这个申请还得按规定办。”
我为难地说:“任队长,您看是否方便给市危化局的领导打个电话,沟通下意见?”
任队长贴心地笑了笑,说:“没问题。”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市危化局的胖女人。只听他说道:“王工,我是危化局大岭区分局的任树心,最近怎么样啊?上次给你介绍的小伙子条件那么好,你都看不上,是不是心气太高了啊?呵呵,你放心,我老任再有合适的小伙子,肯定还会给你介绍,直到让你满意为止。王工,我这里有个志化集团来的小同志,申请办理危险品经营许可证。我看了下他送来的资料,他们集团公司的注册地在蒲潮区,这种情况是否应该由蒲潮区来受理啊?”
市危化局的胖女人显然和这个任队长很熟悉,在电话那端说了很久。任队长全程保持微笑,仿佛胖女人就在对面坐着一般。两个人沟通了很长时间,就受理区域的归属地问题像模像样地讨论了一番。
这任队长明显资历老,业务熟,语气宽厚亲切,说起道理来头头是道。可据我这几天的了解,电话那端的胖女人也非善类,颠倒是非的能力同样很强。我本打算抱着猎奇的心态,看着两个人你来我往地唇枪舌剑,激烈过招,结果却远没有那么复杂。这任队长三言两语就和胖女人达成了一致,将受理权限推给了我素未谋面的蒲潮区危化分局。
归根结底,他们都深喑官场之道,奉行撇己主义原则,能推出去的事情绝对不会让责任留在自己手里。
我心说,既然你们口径一致地推给了志化集团注册地所在的蒲潮区,总归是有了明确的结果,老子就去趟蒲潮区转转,权当串门了。
于是,我接着前往蒲潮区危化分局。
接待我的严队长据其自我介绍是个转业军人,刚从部队退伍来到地方,其人也确实是快人快语,军人风格。我刚说明了来意,他就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志化集团的注册地虽然在蒲潮区,可所有业务及经营场所都在大岭区。按照规定,企业在哪里开展业务,就要在哪里申请资质。
他梗着脖子,一板一眼地说:“你们单位申请的是危险品经营许可证吧?着啊,既然是经营许可证,那你就要以实际的经营场所所在地为准,进行就近申请。我们分局没有权利跨区监督你们的经营场所,自然就更没有受理你们申请的权利。”
我无可奈何地祭出了最后的杀手锏,摊摊手道:“严队长,这个情况我在市危化局和大岭区危化分局都已经沟通过了,可市危化局的王工和大岭区分局的任队长一致指点我来您这儿办理申请。”
严队长的火~爆脾气一点就爆,脸都气紫了,不耐烦地将大手一摆,斩钉截铁地说道:“一码是一码,这个还得按照规定办理,我马上问问他们,到底怎么回事。”
他抓起电话就给市危化局的胖女人拨了过去。电话接通后,他开门见山道:“王工,我是危化局蒲潮区分局的严至义。志化集团公司的人员来我这里申请办理危险品经营许可证。这好像不应该属于我这边的管辖范围吧?”
电话那头的胖女人显然又解释了很长时间,和这位严队长的关系显然也没有和刚才那位任队长融洽。只见这严队长越听脸色越差,眉头越锁越紧,不耐烦地说道:“我这边确实是他们公司的注册地,可我总不能跑到志化集团在大岭区的仓储场地去现场考察吧?我也没有这个权利!”
电话两边又是长时间的拉锯。
这严队长最后拿出了军人的做派,干净利索地说道:“王工,我这边既没有接到有关跨区域受理申请的指示,也无法擅做主张受理申请。请市局领导给予明确指示,我们一定遵照执行。”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他转过头来,一脸严肃地对我说:“在接到上头明确的指示前,我这里没有权利受理你们公司的申请。你有问题还是去找市危化局沟通吧。”
我不甘心地问道:“严队长,您看是不是再和大岭区的任队长协商下?您二位经验丰富,给我们公司也出出主意。”
他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们俩讨论出个结果也没用,最后还是得听上面的安排。”
忙碌了一天,被危化局三个单位像皮球一样地踢来踢去却毫无进展,我灰头土脸地回了公司。
单位同事均已下班回家,只有林栋和局长女儿仍在办公室。
多年的工作磨砺让林栋养成了下班后即使没事,仍会在办公室坐一会儿的习惯,一则他了解秦部长工作狂的个性:不管何时何地,秦部长经常会有业务上的问题要随时询问下属。林栋习惯在办公室多待一会儿,以防有临时紧急的任务安排;另一层原因则是他在工作中保持的良好工作方法,习惯于将当天的工作简单地整理下,并将弈日的工作做好计划。所以,他总是气度沉稳而又张弛有度,工作也做得顺风顺水。
局长女儿留下来的原因则根本不是工作上的事情——她在等待相亲。我惊诧于像她这样极品脱俗、不走寻常路的新新人类也会循规蹈矩地去相亲。她却解释道,由于其钟爱的网络游戏许可协议到期,第九城市停止了运营《魔兽世界》,导致她的精神食粮断顿,业余生活瞬间陷入枯燥无聊。万般无奈之下,她才抱着玩玩的心态前往相亲。
说到伤心处,她眼神悲凉,语气沧桑地说:“再见,艾泽拉斯大陆!再见,艾泽拉斯的勇士们!我的心永远和你们在一起。”
我刚想安慰她一下,她却忽然转了语气骂道:“他~妈`的国内那么多有钱人,怎么就不能一起捐点儿钱,建个国外FTP啊。”
我对她打趣说:“你兴许机缘巧合下,就可以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玩友。”
她却撇撇嘴,说:“现在,男的工作以后因为玩游戏太费精力,肯花时间玩魔兽的都少了。和我差不多年龄的男的,顶多也就玩个CF。”
每次只要听她聊起游戏,我立刻就像个傻子一样突然变得无知无趣,这次也不例外。我自作聪明地问道:“KF是开封菜的缩写,难道CF是赤峰菜?”
她瞪圆了双眼,定定地看了我几秒,确定我不是明知故问后,忽然就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
我心说,你至于笑得这么淫~荡吗?
她笑了好一会儿才告诉我,CF是一款名为《穿越火线》的网络游戏。
局长女儿走后,我将白天在危化局系统内部被踢来踢去的境遇向林栋说了。
林栋笑着说:“这就是中国基层的现实。大多数真正掌管大权、社会地位非常高的官员反而公事公办,容易相处。而那些作威作福、趾高气扬的则大多数都是在机关里受挤压多年、心理严重不平衡的小官。”
我说:“那个大岭区危化分局的任队长虽然是个老油条,但起码给人感觉很亲切。即使办不成事情,却还让你感觉很舒服,这份功力可真是了得。”
林栋笑意更深了,说:“兄弟啊,人在这个社会上行走,就像动物在丛林里生存一样。你树敌越多,死得就越快,或者起码不会让你活得太自在。”
我也笑了,说:“我估计那个市危化局的胖女人是找不到对象,把怨气都撒到这些男人身上了。”
林栋打趣说:“我们做销售的,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关键时候只要有效,牺牲色相也在所不惜。”
我正喝水,被他一席话呛得满口水都喷了出来,随后咳嗽不止,连说道:“这个可真的使不得。”
我并没有问林栋应该怎么破解眼前的难题,因为他不可能永远都一直在我身边帮我,而我也希望独立地将这项工作做好。
正当我冥思苦想时,昔日的同事邢斌打来电话,说:“李总,调回集团总部机关这么久了,也不请哥们吃个饭庆祝一下?”
自从被贬至泉城分公司、耳闻邢斌将我们对公司不满的声音传给公司领导的消息后,我本能地对他有点疏远。姑且不论这消息的真假,仅从我们如今身份地位的差距,就难以再在一个平台上对话。他短短几年已经步步高升至房地产分公司的副总,而我却磕磕绊绊,几经沉浮,勉强刚刚在总部机关里重新站稳脚跟。
我笑着回应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不过是又调回了昔日的工作岗位而已。”
邢斌笑着说:“李总为人最低调了,什么都不喜欢说。你们去泉城分公司的三个人里面,你最先回来,且得到了集团上下的一致表扬,花总已经将你作为年轻一代中重点培养的对象,前途不可限量啊。”
我连忙应道:“你可别抬举我了。能在现场得到领导垂青并及时调回来已经是我的幸运了。”
邢斌说:“李总总是这么谦虚。不过,过分的谦虚就是虚伪了。怎么样?今天晚上,赵浩从北京回来了,大家多时未聚,我们一起吃个饭?”
我一听赵浩回来了,回忆起以前和他、邢斌及杜飞一起说说笑笑的日子,心里泛过了一丝温馨,说:“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