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张大磊言行不一的“丑恶”行径后,我笑骂道:“没看出来,你倒是个混娱乐圈的材料——词儿编得天衣无缝,戏演得栩栩如生。合着你中午说得这么热闹,就为了混吃混喝、顺便图个嘴巴痛快是吧?”
他眨巴着小眼睛,坦然道:“我虽然来咱们公司的时间不长,但早就看透咱公司的套路了。到哪里都是忽悠别人,给别人画一张特别大、特别诱~人的饼,让人家砸钱投资,然后,我们自己躲在后面回避风险。咱公司干点实事的本事没有,但是,画饼的功夫绝对一流。你看着吧,这次把林致文骗过来了,有他后悔的时候。”
我不服气地说:“照你这么说,那些拿着自己的项目,满世界找风险投资的人,都是画饼骗钱的人,那社会也不用创新了,按部就班地往前推呗。”
他忽然笑了,指着我说:“你真没有良心。我带着你出去胡吃海塞,又不用你掏钱,你倒数落起老子来了!”
我也笑道:“你可能也了解我的情况:自从去年在项目经理的位子上被撤职后,我心里就一直憋着一股劲,要把这个颓废的势头拧过来。前期,我在这个项目上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终于盼到了吉生集团整体物流业务即将开启的时刻。我不能输两次,也输不起。目前我最关心的就是万一林致文不来了,这个项目要怎么继续开展、这个项目是不是真如你说的要赔个底朝天。所以,你不给我解决这些问题,别说请我吃珍馐佳肴,就算是灵丹妙药,也满足不了我的胃口!”
张大磊倒是很够意思,迅速地找了几个冷链物流圈的朋友,把这个项目的运输流向和价格等信息报给了对方,让对方帮忙根据掌握的货源信息,综合评估这个项目的盈利情况。
过了一天,信息陆续地汇总过来。张大磊扳着手指头给我算道:“你看看,既有物流商的车载着吉生的货物到达青岛后返回来,人家的回程货是青岛港那边的进口货源。那些货主和这家车队合作了十几年,外人不是那么好切入的。还有到河北和天津的货,那里就是个区域集货中心,只进不出,回来的货源根本没有保障。还有啊,我那个朋友说了,林致文提出的包车成本太高了,咱们在这个项目上本身利润就微薄,挣点钱全被他每天固定的包车费吃进去了。”
我问道:“你能让你的那个朋友的车队过来给我们做运输吗?毕竟他们有网络,可用的回程货源也更多,价格也比林致文要便宜。”
他却把嘴一撇,道:“我不能让朋友跟着我们公司自己的破项目一起倒霉!”
我冷眼旁观,只见这个家伙正翘着二郎腿,脚尖有节奏地一点一点,手像扒拉哈巴狗脑袋一样地随着趾高气昂的神色上下摆动,嘴巴里颇有些卖弄地说:“当初我要是在场,这个事情死活就不能接。领导不长脑子,你们也不长脑子?最后出了问题,不还是你们被责骂?”
我心里忽然莫名的火气,冲他骂道:“丫的除了放马后炮就是胳膊肘往外拐。我不是你兄弟?你就看着我往火坑里跳?”
他“蹭”得蹿起老高,骂道:“我他娘的现在替谁着急呢?你怎么不说自己没脑子?”
我气急败坏地说:“滚,你个眼睛小得睁开闭上都一样的主儿,能有什么智慧?眼小无神,聪明没门儿。”
他反唇相讥道:“你是典型的傻大黑粗,纯粹一个鲁夫。”
我坦然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领导既然已经说了项目盈利由他负责,我只能尽量协助他保证项目的正常运转,再择机想办法。何况,领导已经布置了项目运作后的工作,我还有拒绝的理由吗?”
张大磊愁眉苦脸地叹道:“你真的是无知者无畏。如果到时候赔了钱,你怎么和公司交代?领导现在说得好听,到时候,他能说这是他的责任吗?兄弟啊,你没有后路了。”
我情绪冷静下来,却又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瞬间瘫软,叹了口气,说:“算了,我再跟领导说说,让他把林致文的价格压一压,如果再不行,那我也彻底没招了。”
我先给林致文打了电话,询问他降价的可能。林致文在电话里诉苦:“沛文,当时我们在一起开电话会议,秦总说要干,你们谁都不拦着他。兄弟啊,这差事我不想做,是你们公司非要做。我在大同这边一辆车每天挣得钱可不止这些啊。何况,买二十台车不是个小数目,我要和银行贷款啊。利息要多少钱?你不养车不了解,一辆车,头两年就要把投资的钱挣回来。否则,越往后,车况越糟,维修的成本也越高。”
我强忍着听他啰啰嗦嗦地说了十几分钟,根本就没有插话的机会。趁他说起买车询价的事情,我趁机问道:“项目眼看就要开始了,您打算什么时候进场?”
他语气坚决地说:“我们之间的合同不签,我没法先行买车啊!这可是关键问题,你得赶紧催催你们家领导。”
我尽量耐心地解释道:“林总,秦总答应您的事情一定不会反悔,当务之急是保证项目的如期开始。您先买车吧。”
他不以为然地说:“这可不是你说的算的,小李。我们私人花费这么多钱投车,完全是为了配合你们的工作啊。我们自己在大同的业务很好啊……”
我一听他又开始啰嗦起来,赶紧几句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给秦总打电话,又强调了目前时间紧急、林致文却迟迟不动、待价而沽的情况,并将从各方了解的价格信息汇报给他,直言目前林致文每日的固定包车价格偏高,需要尽快谈判,降低价格标准。
然而最后,所有的一切都被林致文要挟了。眼看再不买车,项目就将延期,秦总口头同意了林致文的价格,林致文这才在最后关头下定金买车。尽管双方的包车合同仍未签订,他仍然履行了承诺。这点他倒是很够意思。
事已至此,我只能首先确保项目的正常运行。
秦总派了现场经验丰富的裴福来到鱼城来坐镇指挥,我心里又踏实了不少。
老头儿来的当天晚上,我和他作了长谈,将王正和闫振反对我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包括王正要和我动手打架的事情。
裴福来颇为罕见地一本正经道:“他们两个人的年龄都比你大。同在鱼城,却只有你受奖金鼓励,人家心里肯定有意见。现在项目开始了,你真得找两个得力的左右手才行。否则,你天天就算是累死也忙不过来。”
我说:“干爹,你说的正是我想的。可闫振被运输部以人手不足为由调走了,张大磊马上又要回去照看老婆孩子,我实在是没人了。要是瘸拐李能过来就再好不过了。”
裴福来点头道:“我徒弟的经验丰富,能力应该是没有问题。他又曾经协助过你,无论私人感情还是默契程度,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直勾勾地望着他,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左手掐腰,右手绕了两个圈子,做了个请的动作。
裴福来会意,笑骂道:“兔崽子就知道坑爹。行,老子就给你送佛送到西。”
他给古大姐打了个电话,声音温柔地说:“古总,干嘛呢?”
他在公司一贯的圆滑世故,和上下都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和亲近,和古大姐平日里也是以兄妹相称。
只听他继续柔声道:“妹妹,我发现秦总派我来鱼城这边,是打算把我老头儿当驴使唤啊。为啥?现场没有干活的人呗。李沛文这小兔崽子,人家是项目经理,我也不敢高攀。王正管市场和客户的结算,不懂现场。合着累我老头儿一人儿啊!哈哈,不能,这帮兔崽子还是很孝敬我的。不过,人手确实短缺啊。何况,公司既然已经打算长远操作这个项目,必须要有人长期驻扎在这里负责操作。人选嘛,我徒弟小李就很合适,人勤快,现场应变能力也强。古总,老裴提个建议,这次人既然都来了,可不能再随便抽调走了。项目开始后,现场的情况瞬息万变,人可得盯紧了。好嘞,谢谢古总的关心,我老人家好好调~教下这几个兔崽子。以后,公司不能什么都靠老头儿出马啊!”
挂了电话,他冲我邀功似地笑道:“怎么样?古总她答应了,我徒弟保证项目开始前到位。你爹我厉害吧?”
我竖起大拇指,说:“简直是英明神武、英俊潇洒、英雄盖世、英姿勃发的志化集团第一精英。”
他调侃道:“甭跟我这套瓷,我也别是什么京鹰了,我就一京鸭,还是烤的,皮都不能再老了,就剩下骨头还硬实点儿。你呀,也不用给我上迷魂汤,我看出来了,这个项目早晚得黄,我在这里糊弄完了就得赶紧闪人。否则,晚了可就脱不开身了。”
我问道:“你也不看好这个项目?”
他一本正经地说:“我是干过车队的,就老林开出的这个包车价格,我们挣多少都得赔进去。”
我埋怨道:“那你不和领导说?”
他不屑地撇着嘴,说:“就咱家这领导,他认准的事情,别人说了没用,回头再给我骂一顿,我吃饱了撑的惹那闲事呢!”
项目开启的前一天,所有人员到位,瘸拐李也终于赶了过来。
裴福来统一布置了各项操作分工。末了,他颇有深意地说道:“这个项目公司既然已经决定由李沛文负责,希望大家以后都支持他的工作。有意见可以提,但毕竟他是负责人,承担着这个项目的全部责任和风险。所以,一旦意见不一致,还是要以李沛文的最终意见为准。”
我听得心里暗暗感激——这句话等于是奠定了以我为核心的基调。
项目开始那天,一切都井然有序。林致文订购的二十辆卡车载着我们的制冷设备,浩浩荡荡地停在了吉生冷库的门口。
只见车辆崭新,红色的车头在阳光下闪着鲜艳的光泽,洁白的车身上按照我们预先的要求,刷上了志化集团的企业标识和名称,更彰显出耀眼的职业典范。由于林致文将购车时间拖得太久,直到项目开始前一天才从厂里提出新车,并托人办理了牌照。司机经过一夜的长途跋涉到达鱼城后,尽管有些疲惫,但在崭新而整齐划一的志化制服衬托下,仍显得专业规范,训练有素。
林致文常年做生意,是个有点迷信的人。他为了博个好彩头,在每个车头前都挂上了大红花,又带了二十个礼炮在每辆车前放定。
吉生集团的袁总陪同高云翔总经理及其他领导也来了,在场内巡视了一圈,脸上也是喜形于色。
正午十点整,几声清脆响亮的礼炮声划过长空。随后,一连串的礼炮声此起彼伏,在冷库外奏响崭新的乐章。
我站在人群中,心情复杂地望着人流穿梭,心里既兴奋又紧张。我所期盼的重整旗鼓的时机终于来临,尽管在项目准备伊始就出现了种种的问题,但好歹凭着我的韧性和实干,总算挺了过来。
目前,已经有了多重对这个项目前景怀疑的声音,我自己也不知道此次是福是祸。但事到临头,也唯有一闯到底。
否则,我还有什么其它的后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