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到达三亚后,大校先行下车。裴福来咂么着嘴说:“人生如果能达到人家这样的境界,那就死而无憾了。天冷了去海南避寒,天热了就去青岛、大连、北戴河这样的地方避暑。”
我心里想的却是,如果我将来有钱了,一定要帮我父亲在海南买套房子,让老人家在哮喘的多发季节可以在那里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延缓病痛,安享晚年。
到达海口已是深夜,当地却仍然华灯高照,人们悠闲地在街边吃宵夜。十二月的海口清爽宜人,气候适中。我们在海口的火车货运站附近找到了唯一的一家快捷酒店住下。在大堂登记时,我又看到了东北生产厂家的维修人员赵经理。这也是在时隔上个项目现场抢修设备的几个月后,我们俩的第一次见面。
赵经理见了我很是高兴,说:“小兄弟,咱们又见面了啊。我们领导让我过来做好发运前的检修和维护,配合你们一定要做好这次的试运。那啥,我还没有来过海南,打算明天检查完毕后,顺道去三亚转转,你们看可不可以?要是还有需要我协助的地方,就提前通知我。”
裴福来笑着说:“好说,你放心地走吧。现场有我们盯着呢!”
赵经理说:“我们那嘎达这会儿正冷得要命,能去三亚转转,实在是太好了。不过,听说这会儿正是旅游旺季,人山人海的。我们东北很多有经济实力的富人都在三亚买房子过冬呢!可惜我没钱啊!”
我笑着说:“赵经理,其实现在经济不景气,股票一直在低谷徘徊,正是逢低买入的良机啊!至于股票品种嘛,首推的就是旅游板块的景点股。您想啊,投资后,您就是股东了。到那个时候,您去三亚的景点一看,人山人海的,却再也不闹心了。因为您眼里看到的不是人,都是钞票啊。”
赵经理哈哈大笑,说:“好,回头我研究研究。”
第二天一早,我和裴福来去拜访大校战友引荐的海口火车站站长,赵经理则随我们到车站检查已经运输到站里的新型运输产品。
出乎意料的是,海口火车站站长比我还年轻,这让我顿生挫败之感。想想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已经在统领诺大的一个车站,几百号人,着实让人不可思议。
裴福来简单地介绍了情况,并豪言未来将会有更大的发运量,希望站长能够给予支持。这站长虽然年轻,却透着成熟和老道,冷静地表示看在大校战友的面子上,也为了车站的发运业绩,于公于私都会全力协助做好试运工作。至于现场的设备检查,车站方面也会尽全力配合。当然,站长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就是一定要用车站下辖的运输车队,为我们提供铁路转公路运输的短运配送业务。裴福来想着用人家的地方太多,就同意了,汽运价格上也没有过分的计较。
赵经理为了能够尽快前往三亚,当晚连夜加班,在车站检修完毕所有的设备。
第二天一早,我来到车站,随同卡车司机将我们的新产品由铁路上转放至汽车,汽运配送至目的冷库装货。裴福来则留在了宾馆看电视休息。一路上,我在卡车副驾驶的位置上居高临下,眼皮子底下所有的汽车都显得那么矮小不堪。
第一天的装货很顺利。冷库方面尽管没有机械化的作业设备,但各方面人员在领导的要求下,很配合我们的工作。尽管有很多待装货的车辆在冷库门前等待,但我们还是被安排优先装货。工人们手脚麻利地将货物装车,即使是中午也是换班休息,这极大地提高了效率。
这一天装了整整十车货。
晚上,我回到宾馆,只见赵经理和裴福来正坐在酒店的大堂聊天。原来,今天是平安夜,赵经理又将在明天离开海口前往三亚,裴福来要给赵经理践行。
我们三个异乡人,在平安夜的当晚汇聚在海口周边县城唯一一家经济型酒店一楼的餐厅里,点了几个小菜,边酌边聊。赵经理在晚饭结束即将上楼前,忽然神秘地说:“这家酒店在晚上十二点钟以后,居然在电视频道里放毛~片。昨晚上,我检查完设备回来看电视,刚过十二点钟,这家伙宾馆电视里头忽然就冒出了这样的内容。你们晚上要是睡不着,可以看看。”
由于白天干了整整一天的活,我累得倒头就睡。半夜里,只听见有人轻轻地叫我。我困意难当,索性置之不理。结果,忽然就觉得耳边一阵猛响,接着就是头部被重物击打后昏沉沉的眩晕。
黑暗中,我听到裴福来气急败坏地说:“小兔崽子,赶紧起来,装什么睡啊?赶紧给老子调电视。”
我睡眼惺忪地抬头看表,正好是午夜十二点整,想起晚上赵经理兴致勃勃说的毛~片,再看到裴福来一脸急切的神情,不禁暗暗好笑,便故意问道:“调什么啊?遥控器放在那里,你自己想看什么就看呗。”
裴福来“嗖”地一声将遥控器扔到了我的身上,急切地说:“小兔崽子,别废话。赶紧给老子调台,就找赵经理说的那个。”
我嘴里嘟囔着:“爹啊,您老人家都一大把岁数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啊,怎么还好这口?”
他“一本正经”地说:“你爹我见识的风浪多,可见过的云雨少。这荒郊野外的也没个娱乐设施,都快把我憋死了。”
我心里暗骂了无数次“老流氓”、“老色~鬼”,打起精神来,给他逐台进行调试。可搜遍了整个频道,我也没有找到什么所谓的毛~片。
老头儿骂骂咧咧地将我贬得一文不值,却又无可奈何。
第二天一大早,我又去车站与车辆汇合,前往冷库装货,这次却在现场发现了问题。在装完一车皮的货物后,我发现新产品的后门关闭不严,原因是里层有一个门锁已经破损。尽管按照设计方案,它有两层门锁,里层的破损未必会影响到运输质量。但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用手机拍了照片,通过彩信给技术部的燕老大和吴凯发了过去。
燕老大询问我的意见。我心说,你管技术的居然问我设备的意见,便模棱两可地表示还算正常,未必会出问题。不过,由于货物都是散件包装,万一掉出来几件也未可知。
过了一会儿,赵经理的电话来了,开口就道:“小兄弟啊,刚才你们公司的吴凯给我打电话,口气很强硬,让我务必要尽快到现场修复产品后门的锁。你说昨天晚上咱不是都说得好好的吗?你们让我放心去三亚玩,有问题你们帮我顶着。你看我这大早上地刚到三亚火车站,连门都没有迈出去,就接到吴凯让我回去的电话。问题严重吗?”
我心里好笑,但工作还是要严谨些的,不敢给他打丝毫的保票,将照片用彩信发给了他。他问我锁闭损坏的程度,我干脆避重就轻地说:“赵经理,我只是负责操作的。具体你是否需要来现场,恐怕还是要听我们公司技术部的意见。”
电话那头的赵经理尽管百般的不情愿,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返回海口的事实。
当晚,我和裴福来下楼吃饭时,在大堂看到了赵经理。他风尘仆仆,一脸的怨气。裴福来倒是很高兴,上前搂着他的肩膀,悄声说:“你也别气急败坏了,既来之则安之。哎,你说的那个放毛~片的台怎么调不出来啊?我昨晚上费了半天劲,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我心里暗笑,老家伙到哪都忘不了毛~片的事。
当晚吃罢晚饭,我和赵经理赶往车站抢修设备。由于现场的光线昏暗,且修理损坏的门锁需要用到电焊设备,我们和车站协商后,拉出了电线,进行现场作业。
按说这样“非理”的要求对习惯了颐指气使的车站有点过分,但既然大校的战友和车站的站长关系匪浅,我们又得到了站长全力配合的承诺,所有的一切就顺理成章。
在黑漆漆的夜晚,我们俩按照车辆上喷涂的代码在诺大的车站里逐一查找,终于在车皮林立的场地里找到了门锁损坏的车皮。
我心知如果处于铁路的电气化线路里,站在火车车皮上作业将会有极大触电的风险,之前也曾经在车站里认真地检查过。好在海口车站尚没有实现电气化线路的改造,否则,我们只能望电线而兴叹了。
我们将电线从车站里一直拖到了车皮边,随后攀上高高的车皮。我手举着强力手电筒,脸上挂着防护面罩,看着赵经理那张隐在面罩后的脸聚精会神,一丝不苟,将所有的设备一一安装完毕。随后,一声刺耳的声音在宁静的夜空中划过,赵经理打开了机器,身前顿时火花四溅。在漆黑的夜里,这火光宛如盛开的玫瑰,在深邃的布景中绚烂绽放,活力四射;又如美丽的烟花,在慢慢长夜里生机盎然,美轮美奂。
赵经理在“花团锦簇”中,用极短的时间就技术熟练地将损坏的锁具重新焊接,犹如变戏法的魔术师一样神奇高效,又似造诣深厚的艺术家般挥洒自如。
这个中年汉子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里再也没有了丝毫的埋怨和赌气,自信满满地将一件脏累活干得兢兢业业,多姿多彩。
从车站往回走的路上,我由衷地赞道:“赵经理,你手艺不赖啊。”
他憨厚地说:“小兄弟,我不是和你吹牛,就我这手艺,在我们厂里绝对是数一数二的水平。”
我笑道:“要不怎么让您来这儿帮我们呢?”
他叹口气,说:“我这人就是个直肠子,不会来事儿,所以才得不到领导的赏识,技术再好也就是个工人。就我们那领导,手艺糙着呢,但人家就是会来事儿,说出话来谁都愿意听,领导就信任。这都是命啊!”
我安慰他道:“电焊工现在可是紧俏工种,您的技术又这么好,到哪里还用愁不能找到好职位啊?”
他耸拉着脑袋,说:“老了,走不动了。”
回到酒店,赵经理和裴福来告别,用颇有些哀求的口吻道:“裴经理,我明天一早就去三亚了。有什么问题您多帮忙替兄弟操心,可千万别再这么折腾我了。”
裴福来仍是热情地笑着说:“好说,你放心地走吧。现场有我们盯着呢!”
赵经理刚要返身回房间休息,裴福来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叫住他,道:“你等会儿,先帮我把电视调到你说的那个有毛~片的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