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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缓兵之计

机遇从来不会光明正大地将自己的全部样貌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你的面前。它就像个羞涩的姑娘,总是在半遮半掩中朦胧而含蓄地释放着诱~人的光彩。有人独具慧眼,看透了虚无的伪装,一举洞穿了机遇的实质;有人却只知道远远地望着而不知所措;更有人仅仅以为那真的只是徒有其表的海市蜃楼。

世人即使是认清了机遇的本质又如何?它行踪无定,转瞬即逝。它是风,是雨,却又来无声,去无影。有人抓住了它的全部,有人仅仅抓住了它的尾巴,而有人毕其一生却终究徒劳无获,只能无限向往地惆怅,在江湖里经年累月地听别人述说曾经的机遇传说。

所以,当机遇开始向你垂青的那一瞬间,如果你毫无反应,也许失去的不仅仅是机遇本身,很可能会走向另一个陨落的开始。

福泰祥公司的隋老板和秦总在商海沉浮多年,显然都是抓住机遇的高手。他们嗅觉敏锐,手段高超,发现机遇后即使历尽千辛万苦,使尽千招百计,也要将机遇牢牢地抓在手里。

在双方公司的股权合作事宜迟迟没有结果、谈判陷入僵局的情况下,福泰祥公司的隋老板率先出招,兴师动众地率领一众骨干人员来到我们公司,商讨合作事宜。

会谈之前,我将该项目预计的价格及对应的整体收益分成了几个方案,分别进行测算后交给秦总审阅,用于其作为谈判的依据。

在我们公司硕大的会议室里,秦总坐镇主场,带领姜宝华、我和赵万全以及运输部的副经理裴福来接待了福泰祥公司的一行人员。我注意到,秦总此次有意无意地坐在了会议室正对门的中间位置。

这谈判时的座次大有讲究:主人对着门窗,视野开阔,思维宽广,有利于提升谈判的自信心,进而在会谈中占据主动;客人对着墙,则视野受限,思维压抑,会有挫败感。秦总如今明显摆出了如临大敌的姿态,显然他对此次谈判非常地重视。

福泰祥公司的隋老板,四十多岁,已经坐拥十几亿的资产,在国内虽谈不上数一数二的顶级富豪,却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富人。

他长得浓眉大眼,鼻梁挺直,身材富态,动作却很敏捷;他的嘴角始终紧闭,眼神锐利,显得坚定而强硬;他不说话则已,开口就语速迅疾而毫不拖泥带水,语气铿锵而有力,充满了力量与震慑力。

他旁边是郑总裁和新来的一位短发的女士,想必那位女士便是传说中一直在美国待业、如今骤得高位的庄副总了。

果然,隋总介绍道:“这位庄总以前在美国主修专业的供应链物流。目前,由她接手我们即将试运行的新业务,对我们双方日后的业务开展大有裨益。”

尽管之前和郑总裁开了玩笑,但我不得不对这位日后可能与我在该项目上多有合作的女人多加留意。

隋总微笑着说:“秦总的新公司在北京成立后,我还没有来过新公司的办公地址。这次来也算是庆祝乔迁之喜,顺便认个门。以后,大家合作起来都方便。”

秦总笑道:“隋总客气了。两家公司前期配合默契,沟通顺畅,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试运行工作已经成功了一半。我相信只要双方按照预定的计划稳扎稳打,一定会保证试运行的稳定运转。”

隋总点点头,说:“前期,双方都对这个项目投入了很多。我们的郑总和贵公司的李经理都很敬业,也付出了很大的心血和努力,积极地推动各项工作,及时地解决各种问题。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个项目从无到有,走到了今天即将试运行的前夕。我知道秦总前期对进入这个新兴市场有顾虑,所以,愿意为秦总承担一部分风险。因为我们在这一行做了很多年,我们对这个市场有信心,对新产品更有信心。”

秦总语气诚恳地说:“我们是物流商,专注于解决客户的运输问题,尤其是在大规模的运输产品投资和运作的环节,这是我们的强项。但说到对进口食品这个市场领域的理解程度,尤其是市场的深层次需求,你们才是专家。我们双方在以后的合作中正好可以发挥各自的强项,强强联合,优势互补。”

隋总点头道:“不错,你们有你们的优势,我们有我们的强项,双方合作一定会产生积极的化学反应。不过,眼看试运行在即,关于我们两方合作的具体事宜,我想是时候坐下来好好谈谈了。这就好比一对恋人谈恋爱谈得轰轰烈烈,可总归要有个结果和说法。否则,双方耗时耗力,却没有个结果,不是太伤感情了吗?”

这话虽说得有逼宫的气势,却也在无形中暴露出双方在合作中的地位。福泰祥就像一个迫切想嫁入豪门的小明星,虽然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却完全要看豪门的脸色,处于绝对的下风。

秦总微笑着没有说话,运输部副部长裴福来瞅准机会插话进来。他是地道的北京人,说起话来又脆又响,好像竹筒爆豆;语速又急又快,又好像机关枪连发。

只听他耍着京片子道:“隋总,我和您是第一次见面,但您说的话我非常认可。中国社会现在虽说已经迈入了市场经济多年,但还是缺乏契约精神。中国人别说做生意,连搞对象谈恋爱都没有个约束。像小李这样的年轻人,看着人高马大、一表人才的,其实还是个孩子,跳脱不定性,甭说结婚了,连自己还没有照顾利索呢!您说他天天换女朋友和换衣服一样,这种不认真的态度就不可能娶到媳妇儿。”

我一听之下,鼻子差点儿没被气歪了,心说,这老家伙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张嘴就往我身上泼脏水,自己倒图个嘴上痛快。

只听他接着说:“我们年轻时,社会上都说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做人要有责任感,做公司也是一样,要重信用,讲诚信。我们秦总对福来顺,哦,对不起,对福泰祥公司非常地重视,我们前期的所有运营组织方案都是根据你们的运输特点准备的,试运行的火车站也是为了满足你们的货源需求选定的。试运行的火车站是随便下的吗?那是要经过部里的层层审批,通过红头文件在全国各铁路局下发的,是具有法律效应的。”

我听着可乐,心说,您是不是馋涮羊肉火锅了,刚才差点儿就把人家公司的名称说成东来顺了啊!

只听他接着说:“我们经过努力,已经做通了部里的工作。我们公司自身的准备工作也在进行。我和秦总认识好多年了,他的能力自不必说,这么大的公司,从零做到今天的规模,本身就是实力的体现。秦总这人讲义气,重信用,在我们交通货运这个圈子里有口皆碑,以前与他合作过的客户也是相知满天下。所以,关于合作这点,请隋总放心,秦总既不会讹您,也不会坑您,只要条件允许,我们合作的事情肯定是一马平川。”

我听着他这机关枪不分敌我、一通乱扫的架势,心说,给这老家伙在天桥搭个台子,他能做个说书的先生。

老头儿啰啰嗦嗦地说了半天,隋总礼节性地连连点头,但也没有任何的表态。秦总却也稳坐泰山,没有更多的表示。

我灵机一动,莫非这是秦总有意为之,安排这裴福来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把今天这场局面搅乱了?

我见老家伙快偃旗息鼓了,自己倒被他撩拨得也上来了插科打诨的劲头,赶紧补充道:“刚才,裴部长批评我们年轻人不负责任,其实还真的是委屈了我们。现在社会上流行一句话:‘结婚不买房,就是耍流氓。’所以,随着时代的变化,您刚才那句话应该补充一句,演变为:‘一切没有买房为基础的结婚都是耍流氓。’结婚多简单,办个证就是法定夫妻了,可你要做好结婚的所有准备才行。毕竟,婚姻是柴米油盐地过日子,不是海誓山盟地吸空气。我要把嫁妆准备好了,才好提求婚的事情。”

我顿了顿,说:“说到两家公司的关系,其实我们已经在一个锅里吃饭了。前期的工作,我们一直都全力配合,所有的准备工作都让福泰祥公司参与,这本身就是个负责任的态度。我们虽然没结婚,但是其实已经在一起过日子了,是一家人了。不过,隋总您的顾虑我们完全理解,没有个明确的答案,合作起来总会有诸多的不便。不过,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志化集团以前有过合资公司失败的教训,要让集团方面同意成立合资公司,恐怕短时间之内难以成型。”

隋总问道:“你们志化集团有过合资的失败经历?”

秦总解释道:“当时,我们集团出钱买资产,对方出货源,双方成立合资公司的初衷是为了优势互补。不过,后来经济危机席卷全球,对方的货源不足,导致我们的资产收益率受损,合资公司后续的人员问题处理起来也很麻烦。所以,志化集团对合资公司的事情顾虑很深,”他深吸一口气,淡淡地说:“隋总,您看这样行不行,在中国的市场经济里做事情,尤其是进入一个新的领域,循序渐进是最稳妥的方式。我们先把业务做起来,你们出货源,我们出资产,我们共同把这个项目运作顺利,到时候合资公司的事情也是水到渠成。目前一切尚未开始,贸然提出合资的事情,恐怕只会耽误了我们的项目进程。”

隋总沉默不语。按照他的想法,这肯定不是个稳妥的方式,因为如果双方只进行业务合作,一旦我们熟悉了市场,可以随时把福泰祥公司甩在身后,独立与其他公司开展合作,或者即使没有甩开福泰祥,却只仅仅把福泰祥作为一个普通的合作客户,与其他新客户一视同仁,这些都是隋总不能接受的。

可是,眼前的形势已经容不得隋总多犹豫。试运行开始后,如果由于没有货源而导致项目终止,不仅对志化和福泰祥的近期经营效益受损失,而且很有可能惹怒了部里的上级领导,从此将该新型制冷运输产品打入冷宫,这对双方的长远发展都没有好处。如果福泰祥提供了货源,尽管可能存在未来长期被其他竞争对手侵入的威胁,但短期内无忧,福泰祥和志化仍然互惠互利。届时,如果真的一切顺利,按照秦总说的,合资合作也不是没有可能。

隋总一个堂堂的亿万富翁,却仍要忍辱负重地接受这样的不合理要求,制度和垄断的力量昭然若揭。

这就是民营企业和国有企业在合作过程中所演绎的灰姑娘与王子的现实版本。没有进入这个门槛的入场券,民企就只能低三下四地等着国企的施舍,而国企则利用政策的优势,牢牢地掌握着游戏规则的主动权。

也许和人一样,企业从出生的那一刻起,身份就早早地决定了它的前途,清晰而明确地画出了它的生长轨迹,坦白而粗蛮地宣告了它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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