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看来都是那么顺利。王小黑和我在经历了面试一周的等待后,双双入围该公司总部第二轮复试。
这家公司的总部位于一处四星级酒店内,酒店明显有些年头,装潢略显陈旧,色调暗淡。由于是酒店改造后的办公室,层高很低,光线阴暗,我这样个头的人在走廊里一不留神,能撞到天花板上的吊灯。
二十几个等待复试的学生被临时分到一间总部机关办公的场所等待。办公室的窗户有一扇内层破裂。一个中年妇女和两个中年男人穿着都很随意,脚踩着拖鞋,也不在乎生人,肆无忌惮地胡侃。那女人虽然看着年过四十,但打扮得很时髦,显然很注重保养。
她自顾自地说道:“我的脸最近有点儿过敏,估计是被这个电脑显示器辐射的,这防辐射的屏保也没有作用啊。”
等待面试的学生中有一个胖子站起来,自作聪明地上前和女人搭话道:“这显示器的主要辐射区域在背面,也就是坐在你对面人的显示器才是真正对你辐射最厉害的。”
那女人笑嘻嘻地朝着对面的男人说:“看看,我说怎么保护都没有用,罪魁祸首就是你。”
对面的男人笑着,几个人继续无所事事地鬼扯。
这搭话的胖子显然等得有点无聊,在办公室随意地闲逛,看到那扇破败的窗户,自言自语道:“这么大的公司,连扇修窗户的钱都不出,真抠门。”
我和王小黑对视了一眼,那意思,从哪冒出这么个大傻蛋?
这胖子毫不顾忌地接着说道:“这家企业也不知道要准备面试多久。这个月末还有一次国家公务员的报考机会,我还要回去复习和参加考试呢!”
我瞬间如临深渊,心说,死胖子这么没遮没拦地随口乱说,让人家企业的人听到,传出去还以为我们这帮人全部一脚踏两船,把这家企业当成备胎来选择呢!其时公务员的考试方兴未艾,很多年轻人都把公务员作为最优的职业选择。
这几个中年人看似随意,谁敢说不是故意在面试前暗中先摸摸我们的底细?
自古胖子多臭嘴,不叫人间现吉祥!这点从老赵和大肚身上早已经百试百灵。我对眼前这个满嘴胡话的胖子,更产生了不好的印象。
过了一会儿,人力资源部部长通知我们去会议室笔试。我没有想到还有这道程序,打开卷子一看,前面是逻辑推理题,最后是简答题和论述题。我有点儿公务员笔试准备的底子,谭晶晶那会儿逼着我看了两个多月的逻辑题,虽然有些生疏,倒也不是毫无头绪。待到简答题和论述题部分,全部是与这个企业相关的业务发展探讨,倒是正中我的下怀。
这一周,我和王小黑在网上找了不少这个企业的资料来看,很多信息都已经详加分析和研究,加上我这照猫画虎、生搬硬套理论的本事,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自我感觉良好的简答和论述。
复试过后又是一周。王小黑和我被通知进入了下一轮复试,地点在上次酒店的另一个会议厅。此次参与面试的人数更少,只有十余人了,那个满嘴疯话的胖子仍赫然在列。我心说,这张臭嘴也能留下,这家公司真是瞎了狗眼,却又自我安慰说,不多几个分母,怎么能凸显出我的优秀卓越呢?
这家公司从不明确我们告诉到底招聘有几个流程要走,只这么没完没了地通知、面试,简直像后宫选妃,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决定我们命运的真命天子。幸好我和王小黑已经闲了半年,也不在乎多出这几天来陪着耍。
这次是部门主管组织面试,按常理说应该进入到关键阶段了。我和王小黑申报的职位都是该公司总部企业管理部的经营分析专员,成败很可能就在此一举。
轮到我独立面试时,我打起精神,步伐矫健地跨入会议厅大门,目光从容而淡定地扫过每一位在座的领导,心中涌过一缕“一览众山小”的盲足自信和嚣张。
只见会议室正中坐着一个高高壮壮的中年人,一看就是领导的派头,年龄不超过四十岁,表情淡然,看不出喜怒。左边是一个面容慈祥的老者,微笑不语。右边是一个中年妇女,神情很倨傲,不苟言笑。那个第一轮面试我的副总也在,他对我笑了笑,说:“我们又见面了。”
我心里一阵亲近,笑着说:“我很幸运。”
那个神情倨傲的女人首先“发难”。
“你是企业管理专业的硕士研究生?”女人问。
我点头应道:“是的”。
“你的专业是不是很空洞?企业管理是需要实践和经验积累的,你一个涉世未深的学生,能学到什么?”女人步步紧逼。
我镇定自若地答道:“企业管理是一门艺术,它集知识、理论、实践和经验于一体。我不敢说自己学到什么高深的理论,但我还是希望能够有效地将理论与实践有机地结合,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女人埋头看了看我的简历,问道:“你毕业后工作过吗?”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
女人的神情猛地一振,好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一样,面现得意地问我:“看你的简历,应该是去年就毕业了,为什么一直没有找到工作?是能力问题还是心态问题?”
我心里面被这个女人接二连三、咄咄逼人甚至是无理取闹的态度惹得有点无名火起,心说,她怎么好像别人欠她钱似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碍着满屋子的人,又是人家的地盘,我强忍着没有发作。这时候,我眼睛的余光不经意地瞄见那个帅气的副总正在微笑地看着我,眼睛一亮一亮的,心里面猛得一凛,暗呼:“差点儿上当。”
这面试中经常会出现招聘团队略施巧计,分别扮演红脸和白脸的角色,配合默契地考验应试者的反应。面试者太急了,会被认为心理素质不好,过于毛躁;面试者太闷了,会被认为没有狼性和战斗力。我不禁被这个欲盖弥彰的布局激起了体内的斗志,做好了不卑不亢的准备。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从脑中掠过。
我笑了笑,轻松地对女人说:“我的导师挂帅领衔了一个重要的国家课题项目,在校期间我就参与其中。由于项目一直拖到我毕业后才结题,因此,我直到现在才开始准备就业。”
那女人目光犀利地看着我的眼睛,仿佛有一把剑直刺过来。她说:“你在大学二年级就入党了,但是,你在本科阶段并不是什么学生干部,为什么让你入党?你是不是特别会和老师搞好关系?”
我心里既然已经做好了被她刁难的准备,便不再纠结于这些苛刻的言辞,坦然说道:“我在本科阶段的成绩优异,年年都是优秀奖学金,入党申请书刚入学就已经提交,并连续递交了一整年的思想汇报。老师让我入党,也算是对我努力的一种鼓励和肯定吧。”
那女人仍不罢休,接着说:“你的导师为什么让你参加国家课题?你有什么特别的本事,让这么多老师都对你青睐有加?”
我眼看着这女人已经明显势道减弱,虚张声势,便不紧不慢地说:“我的导师让我参加国家课题,一方面是对我学术能力的认可,另一方面也是对我本人成长的关爱。能够参加国家课题,无疑将我的视野和分析能力提升了一个层次,对我~日后的工作和学习都大有帮助,这点我很感激我的导师,”顿了顿,我笑着说:“至于您说为什么这么多老师都对我不错,我个人以为,可能我长得还不算讨厌吧。”
会议室里的几个面试者都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原先紧张的气氛被我的一番自嘲缓和了不少。
那个正中间的中年领导忽然开口道:“你认为,作为一个下属,什么素质最重要?”
我认真地想了十几秒种,发自肺腑地说道:“服从,”接着解释道:“一个下属必须无条件地服从领导的指挥和安排,尤其是在领导指令与个人理解有偏差的情况下。因为下属站的角度不一样,很多时候可能无法完全理解领导分析事物的角度、视野以及各方面的信息。所以,这个时候一定要坚决服从领导的指挥,不能因为个人的偏执和意愿影响了整体的工作。这一点我在当学生干部时也深有体会。很多时候,普通的学生无法像我一样接触到足够多的信息,站的角度不同,可能更多考虑的是个人利益。而我有的时候容易理解院系的安排和初衷,能够站在整体方面考虑,更好地执行老师下达的任务。”
这些回答虽然都是我根据问题瞬间做出的反应,但这种思想其实已经在我的潜意识里存在了很久,是我常年作为学生干部在工作和学习中领会和总结出的思想成果。说完这番话,我自己内心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那中年领导仍看不出喜怒,继续问道:“你的沟通能力如何?”
我刚要回答,那个年轻的副总接过话来,说:“人家是学生会的部长,沟通能力不会太差的。”
我笑了笑,连说:“您过奖了。很多时候,沟通要根据对象的不同而采取不同的策略,有时候需要主动地表明自己的态度,有时候需要耐心地倾听别人的想法。”从副总含蓄支持的态度,我隐隐地感觉出面试在向着有利于我的方向发展。
一轮面试下来,所有应聘者重新被集结在小会议室里。人力资源部部长给每人分了五百元钱,对着一干参加面试的学生说:“经过了这么久的反复面试,大家都辛苦了,尤其是从外地赶来面试的同学,感谢你们对本公司的信任和支持。这里是五百元钱,用于大家为了这次应试的往返路费。请大家等候我们下一步的通知。”
那个之前口无遮拦的胖子,此时呆头呆脑地嘟囔道:“这倒还像一家大企业的样子!”
我心说,万一这群人被集体淘汰,这笔账肯定记在你这个死胖子的身上,心里不自禁地幻想着大家将死胖子狠狠地扔在地上,踏上十几双脚,让这个猪脑永世不得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