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带着一颗再度破碎无法缝合的心,凡·高登上了开往海牙的轮船。孤独地在街上漫无边际地流浪时,凡·高羡慕每一个与女人同行的男人。他必须要去寻找一个女人,他不能过一种没有爱情和女人的生活。弟弟提奥给了他钱,但不能给他一个妻子,一个孩子,一个家。他曾对提奥说过:我不能娶一个好妻子,那么我就娶一个坏妻子;娶个坏妻子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2)
1882年,在海牙的一个小酒馆里,凡·高认识了西恩。她是一个妓女,带着十岁的男孩,肚子里还有一个不知父亲是谁的胎儿。她的经历唤起了凡·高对矿区生活的回忆。米什莱老爹曾说过,女人如果没有家庭的温暖和保护就会死去。现在这样一个女人就出现在他面前,这个女人给了他释放柔情的机会,于是凡·高把她和孩子带回家中。
现在,凡·高的家里真正有了妻子。西恩用充满爱情的双手为他做饭。他曾多次想象凯做他的伴侣的这种情景。
“女人就是一种宗教”,凡·高反复回味着米什莱老爹的话。
凡·高在给提奥的信中,倾诉了自己的幸福:
我与西恩在一起的时候,我有一种家庭的温暖的感觉,我们的命运是交织在一起的。我真心地爱西恩,她也如此,我们彼此深爱着对方,事实就这么简单。尽管比起我曾经对表姐的爱来,对克里斯廷的爱还不是那么强烈,但是对于克里斯廷的爱,是我现在唯一还能够勉力而为的事情。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在一起,可以共同承担生活中的各种烦恼,彼此分忧解难。如此一来,苦事也可变成乐事,再也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忍受的了。
生活会变化,女人也是如此。任何女人,当拥有爱或者爱着别人的时候,她会青春焕发,会爆发内心深藏的某种东西。如今的克里斯廷与以前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她的表情和眼神都不一样了,她一脸的幸福,目光安详。
(3)
凡·高的家庭设想不乏乌托邦色彩,他把家庭生活设想成互相救助的方式。他和西恩建立家庭,在他看来是完美之举:不仅西恩、孩子和他得到了一个完整的家,丈夫、妻子和孩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且一家人还将构成一个工作集体或工作伙伴,西恩和孩子都成为他的模特。
凡·高著名的作品《悲哀》就是这种合作方式的结晶。《悲哀》是一幅素描,一个女人,消瘦的手臂和腿,松垂的乳房和凸起的肚子,皱巴巴的胸和披着几缕长发的背,在空白的空间里蜷缩着身体掩面而泣。这种姿势通常是女子不幸失身时的姿态,虽然让看这幅画的人能注意到女人的性感之处,但像画家一样,这时的看画人只是一位旁观者和可能的搭救者。
凡·高用《悲哀》这幅画援救了西恩。他向世人表明她是个痛悔的失身女人,而不是娼妓,这样的女子应该被救出火坑。凡·高用这种方式将西恩道德上的轻浮转化为爱,让她重新获得受人尊重的形象。以西恩为模特的画还有:《坐在倒扣的筐上哭泣的女人》、《走路的西恩》、《做针线活的西恩和小女孩》、《在雨中走路的西恩和孩子》、《右手抱着孩子的西恩》、《停尸床上的女人》、《施粥所》等。
(4)
西恩终于要分娩了,凡·高尽力扮演着丈夫和父亲的角色。“谁如果要结婚,他所娶的绝不仅仅是女人本身,而且还加上整个家庭。”凡·高更理解米什莱的话了。生活变得日趋艰难了,他写信告诉提奥,要是他一个人就好了,可是他还要考虑克西恩和孩子,他们需要保护,需要有人对他们负责任。
艰难的困境中,凡·高决定等西恩分娩后就结婚。除了想拥有妻子和孩子,他还有另一种意图,就是要彻底拯救西恩。他告诉提奥,只有娶西恩为妻,才能让她告别形单影只的生活,这是防止她再度堕落的唯一办法。如果她一个人生活,那么生活的重担将再度把她压垮,让她跌进过去那种生活。在那些自命清高的所谓有教养的人的眼中,抛弃一个女人与援助一个女人,哪一个更优雅更高尚、更像男子汉的行为呢?凡·高相信,如果是米什莱,他一定会选择后者,那么,他凡·高当然也选择后者。
西恩分娩后,全部的家务只能由凡·高来做,铺床,生火,抬搬东西,洗衣服,每天晚上把铁摇篮搬上楼,早晨再搬回到楼下的起居室里。他觉得好像与西恩和孩子们在一起很长久了,也似乎是在干他的本行。
但结婚的事遭到所有人的反对,连提奥也不能理解了。但更大的障碍是生活的困顿。凡·高终于认识到他不能给西恩和孩子足够的食物,尽管他一再忽略自己饿肚子的事实。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期望西恩恢复后,马上就能为他摆姿势当模特,作画能让他忘记饥饿。
看着一家人饿肚子,妻子也不得不重操旧业了。当西恩频频早出晚归时,凡·高绝望地认识到:他们走到了尽头。
他们终于在1883年秋天分手了。凡·高离开了海牙,临行前,他对西恩说:“将来,也许你很难过上清清白白的日子,但你应该倾其所能地把自己引向正道;我也是如此。只要你对每一件事都尽力而为,你的理智还能控制每一件事,能像我那样友善地对待小孩,虽然你只是一个穷仆人,或者一个穷妓女,并且身上还残存着不少让人生厌的缺点,但是在孩子眼中,你的举手投足都还像一个母亲,而在我心中,你也始终是一个好女人。”
西恩相继又当过女裁缝、女佣人和妓女,后来嫁给一个海员,她比凡·高多活了14年,直到54岁时,在鹿特丹的海港上自杀身亡。
(5)
同西恩分手后,凡·高仍不能从拯救苦难者的悲情中走出来,“假如当初我没遇到西恩,我可能已经变得冷漠而且多疑”,他这样认为。为此,至纯的天性使得凡·高感激西恩的一切好处,谅解她的一切乖戾和无理。很长时间里,他一看到妇女和孩子就会掉眼泪。
此后的几年,他的创作大都围绕下层民众的题材。《种土豆的农民》、《吃土豆的人》、《雪中的拾柴者》、《农妇像》、《纺织工》等,这些都是凡·高探索时期的作品,色彩上还没有达到凡·高式的明亮,但这些作品都是他生命激情的宣泄,其中既有对同命相怜者的深深同情,也寄托着对西恩的无限眷念。凡·高的作品《吃土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