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碰到莎乐美之前,尼采一直生活在女人的阴影之中,确切地说是生活在伊丽莎白的阴影之中,无论是他试图去追求那些姣好的女人,还是去找莱比锡那些下层的妓女,尼采一直都在道德的自我谴责和不可抗拒的情欲中挣扎。
1865年,尼采在莱比锡求学时,开始阅读叔本华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很快被它迷住了,他把这作为自己哲学的起点。
1866年夏天,尼采在莱比锡观看演出时,被一位金发碧眼、小巧玲珑的女演员拉贝迷住了。他激动地跑上舞台向这位迷人的演员献上了一束鲜花,可演出结束后,他又不知该如何接近这位女演员。打听到演员的名字后,他跑回家,充满激情地为这位小姐创作了许多诗歌,并亲自谱上曲。
尼采把自己谱写的一首歌给她寄去,并附上狂热的献辞。他还悄悄为她写了许多情诗,不过,仅此而已,这个羞怯的大学生不敢有进一步的行动,他的初恋成了一场毫无结果的单相思。也许是第一次爱情夭折的教训,尼采对女人既爱又怕,青春的热血和生命的本能使他产生强烈的爱的冲动,可他内心的自卑和外在的自傲又使他很难让人接近,这种矛盾的心态一直影响到他对女人和爱情的看法。强烈的冲动和复杂的心态使他不可能像追求叔本华的哲学那样去追求一个女人。
(2)
尼采认为,男女的交往中充满诱惑,女人吸引男人的是她的脸庞而不是灵魂。女人的脸庞应该是多变的而不是呆板的,“只有一张脸的女人,除脸之外,她身上再也找不到丝毫的内涵”。
女人的脸应该是多面的、多变的,犹如魔幻般善变的女人,“能给男人最大的刺激”,使男人对她产生“永无止境的欲望”和迷恋,“男人为他寻找灵魂——且一直找下去”。
同样,女人也喜欢被男人诱惑,女人喜欢像希腊神话中海神那样的男人:高龄老者,拥有众多子女,善于变形。二者的区别是:男人从女人那获得诱惑,而女人却可以通过想象达到自我诱惑。为了爱,女人往往喜欢把自己所爱的人幻想成像海神那样的性格。
面对女人的诱惑,尼采不能像他的精神导师叔本华那样做到禁欲主义。许多传记作家都提到,尼采曾时常光顾妓院,并曾从那儿感染了梅毒。但对此,尼采从没有道德上的罪恶感。在他看来,作为狄奥尼索斯的弟子应该遵从自己的非理性和本能,而女人之性诱惑的正是男人的本能。
(3)
尼采对瓦格纳的夫人柯西玛就怀有一种暧昧的感情。初见柯西玛,尼采就被她高雅的气质所折服,他喜欢柯西玛,并且对她有着狂热的迷恋,在公开场合也毫不隐讳地表达对柯西玛的好感。为此,他特别把自己写的第一本书,即那本著名的《悲剧的诞生》献给了柯西玛。
柯西玛是法国人,著名音乐家李斯特的女儿,一个名门闺秀,且才华横溢、气质高贵、美丽大方。尼采到瓦格纳家,享受到了温馨、欢乐和自由,他对瓦格纳充满了父亲一般的崇拜,同时对柯西玛有着母亲般的依恋。这种依恋,这种被柯西玛的气质和魅力所折服的情感,使他对瓦格纳心生嫉妒,甚至产生一种由弑父情结而带来的罪恶感。因此,在对柯西玛持久而热烈的暗恋中,他也备受激情和犯罪感的折磨。
柯西玛对尼采的暗恋一无所知,她在尽力充当着妻子、秘书和家庭主妇的角色。瓦格纳也许感觉到了尼采的反常举止,在一封信中,他奉劝尼采应该尽快结婚:
亲爱的朋友,你的信使我们再次为你感到深深的不安,不久,我的妻子将给你写一封更为详尽的信。不过,我正好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因此我想这也许会惹得你厌烦——把这些空闲用来写信,让你知道我们在这里是怎么谈论你的。我想,你们真正需要的是女人,你们这些当代的年轻人们。只是我知道得更清楚,这不是件易事。正如我的朋友萨尔泽常说的那样,如果不偷,到哪里去获得女人?而且一个人在必要之时也会偷。我的意思是说,你应当结婚,或者写一出歌剧,这两者没有大差别,同样的好或者同样的糟糕。无论如何,我还是坚持认为,结婚是两者之间较好的。
这封信同样给尼采巨大的压力,瓦格纳提到的一个“偷”字使他没有勇气再去瓦格纳家。有人认为,尼采对柯西玛的崇拜和暗恋,是导致他与瓦格纳关系破裂的原因之一。
尼采似乎总在犯同样的错误,他的多情的单相思,给他带来痛苦和自我折磨;他在感情上莽撞的前进和自卑的退却,总是让人感觉他在玩着一种危险的爱情游戏,他的感情像潮水,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在爱情上缺乏持久的火焰,有的只是燃烧自己的烈火;一旦恋爱不成,他马上又换上高傲的面具。
与瓦格纳的关系破裂后,他几乎就没有机会再见到柯西玛,那种母亲般的依恋之情也就慢慢淡了。
(4)
1876年,尼采在日内瓦的湖畔疗养时,与指挥家冯·森格不期而遇,同时也结识了他的学生,一个叫特兰贝达的荷兰女孩。两人一接触,尼采的音乐才华和艺术造诣就征服了这个年轻的女孩。
他们经常单独在一起,爬山、散步,尼采给女孩朗诵自己新写的诗歌,与她合唱美丽动人的爱情歌曲。在清晨的阳光里,在黄昏的暮色中,都留下了他们欢快的笑声和追逐的身影。尼采被这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妙龄女郎所吸引,在她面前,他感到了一种表达的愉悦,感到一种思念和渴望。他变得有些烦躁,女孩不在的时候,他就有些心神不定,坐立不安,有一种想见她的激情和冲动。尼采意识到,自己爱上了这个女孩,爱情竟然有着如此神奇的力量,使相爱的人变得敏感、羞涩、胆怯,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有前几次那样的坦然和自在。他几次约女孩出来,想向女孩表白自己的爱,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由于害怕遭到拒绝,他错过一次次绝佳的表达机会。终于,分别在即,尼采既不愿放弃,也不愿承担。最后,他选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向女孩写了一封信,以严肃认真、质朴真诚的态度表达自己的意愿:
我的小姐:
您今晚给我写了一点东西,我也想给您写点东西。请您集中您心中的全部勇气,以免因我在此向您提出的问题而大吃一惊。您愿做我的妻子吗?我爱您,我觉得,您仿佛已经属于我了。别怪我爱得突然,至少这不是什么过错,因此也不需要原谅。但是我想知道的是,您是不是与我有相同的感觉——我们彼此并不陌生,任何时候也不!您不也相信我们结合以后对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比独身更自由,更好,“更上一层楼”吗?您愿意敢于同我,一个诚心诚意的追求和改善的人一起前进吗?在生活和思考的每条路上?请您直言不讳,不要有任何保留!除了我们共同的朋友冯·森格先生以外,谁也不知道这封信和我的询问。我明天11点钟乘快车返回巴塞尔,我必须回去。我附上我的巴塞尔的通信处。如果您能对我的问题给予肯定的答复,那我将马上给您的母亲大人写信,并请您告诉我她的地址。请您克制自己,迅速作出决定,同意或者反对——这样到明天10点钟在德·拉·波斯特旅馆我就可以看到您的书面答复。祝您永远万事如意,一切顺利。
特兰贝达看过尼采的信后,很是吃惊,她没想到自己所崇敬的老师竟然对自己产生了那样唐突的感情,而且又是那样热烈和迫切,为了不伤害尼采的感情和尊严,她考虑再三,还是给尼采写了封委婉的信,声称自己已经另有所爱,不能满足尼采的要求。
虽然不是尼采的初恋,但对尼采的打击还是很大的。在尼采的情书中可以看出,他并不自信,采取写信的方式本身就是一种逃避,当他知道女孩另有所爱时,更是彻底地退却了。这些都说明尼采内心是很自卑的。
这种自卑和自傲的矛盾一直影响着尼采的爱情,使女人们对他产生很多误解,正像他对女人充满很深的矛盾一样。尼采日后写到:“我在日内瓦认识一个荷兰女孩,几小时之后就向她求婚,当时我想她可能会接受我的轻率求婚——求婚是源于一种突发的瓦格纳浪漫思想。我心中很是害怕,但是,那一天命运眷顾我,那位美丽的荷兰女孩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我。”
这次求婚失败后,很长一段时间,尼采都宣称:“我不要结婚,我讨厌束缚,更不愿介入文明化的整个秩序中。因此,任何妇女很难以自由之心来跟随我。近来,独身一辈子的希腊哲人们,时时清晰地浮现眼前,这是我应该学习的典范。”
(5)
正如尼采写到的:婚姻生活犹如长期的对话,当你要迈进婚姻生活时,一定得先反问自己:“你是否能和她在白头偕老时,还能谈笑风生?”婚姻的一切都是短暂的,在一起大部分的时光都是在对话中度过的。
尼采终于放弃了结婚的打算,因为他认定:“作为一个哲学家,我必须摆脱职业、女人、孩子、祖国、信仰等等而获得自由。”
虽然尼采嘲笑了与女人结婚的人,但是,在他的心底,却沉积了无限的感情痛苦。尼采在《快乐的科学》中也表达了这样的想法:爱情这个简单字眼,对男女实际上表示两种不同的意思。女人对爱情的理解是十分清楚的:这不仅是奉献,而且是整个身心的奉献,毫无保留地、不顾一切地。她的爱所具有的这种无条件性使爱成为信仰,她唯一拥有的信仰。至于男人,如果他爱一个女人,那么他想得到的是来自她的爱,因而他对自己的感情要求同他对女人的感情要求远不是一样的;如果有些男人也产生了那种抛弃一切的欲望,我敢保证,他们保准不是男人。
1879年5月,尼采辞去巴塞尔大学教授的职务,以后一直在意大利、法国的一些城市和乡村漂泊。他没有职业,没有家室,没有友伴,孑然一身。也许没有人能比尼采更深地领略孤独的滋味了。他常常租一间简陋的农舍,在酒精灯上煮一点简单的食物充饥,一连数月见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熟人。
在极度的孤寂中,他一次次发出绝望的悲叹:
“我期望一个人,我寻找一个人,我找到的始终是我自己,而我不再期待我自己了!
“现在再没有人爱我了,我如何还能爱这生命!
“如今我孤单极了,不可思议地孤单……成年累月没有振奋人心的事,没有一丝人间气息,没有一丁点儿爱。
“在那种突然疯狂的时刻,寂寞的人想要拥抱随便哪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