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与叔本华交恶的第一个女人是他母亲。
母亲,是个伟大的字眼,她们不仅孕育了生命,而且始终是生命延续过程中最重要的因素。但这个字眼对叔本华来说,就是虚荣、庸俗、淫荡与喋喋不休的代名词。
有些男人因为恋母情结,造成了成年后与女性正常交往的障碍,为此而独身的人不在少数,普鲁斯特就是那种离不开母亲的人;而有的人因为恨母,像叔本华,从而嫌恶所有的女性,也以孤独终其一生。
(2)
1788年,叔本华生于波兰但泽,父母都出身于当地的商业望族。叔本华的父亲海因里希·弗洛里斯·叔本华是个伏尔泰主义者,崇尚理智与自由,是叔本华一生的偶像与榜样。
1805年4月20日,叔本华17岁时,父亲不幸去世,失事的原因是他从自家仓库顶楼的天窗处失足跌入河中。不过,据说也可能是自杀,因为海因里希·弗洛里斯的疑病日渐加重,生意上又遭受了比较大的挫折,此外还要忍受逐渐失聪的痛苦,对生活产生了绝望。而叔本华出于对父亲的尊敬和对母亲的反感,把父亲的死迁怒于母亲。
对于父亲和母亲,叔本华说过这样的话:“我亲爱的父亲被疾病和痛苦所折磨,缠绵于病榻之上,假若不是那个老仆人对他精心照料的话,他就像是被遗弃了似的。在他深陷孤独的时候,母亲一如既往地赴宴交际;在他极其痛苦的时候,她也照旧寻欢作乐。这就是女人的爱情。”
1806年9月,叔本华的母亲和妹妹迁居魏玛。母亲是当时小有名气的小说家,她在魏玛主办了一个文艺沙龙,跟文化名人结交友谊,歌德、施莱格尔和格林兄弟,都是她的文学沙龙的常客。她对待自己的儿子,正像罗素所描述的那样,没有什么慈爱,对他的毛病倒是眼力锐利。数落他的种种缺点,成为他们谈话的主要内容。
而叔本华,则因为母亲跟旁人耍弄风情而郁闷愤恨。当他成年时,他继承了属于他的那一份资产。此后,他跟母亲逐渐觉得彼此越来越不能容忍了。
1809年,叔本华决定从戈塔高级中学回到魏玛,母亲很不愉快,她在信中与儿子划定了界限:
我总是对你说,很难与你一块儿生活,我越理解你,越感觉增加痛苦。我不打算对你隐瞒这一点:只要不跟你一起生活,我什么都可以牺牲。我不是忽略你的好的一面,你令我望而生畏的东西也不是在于你的心地、你的内在方面,而在于你的性格,在于你的外在方面,在于你的判断,在于你的习惯。一句话,凡是关系到外在的世界,我都不可能与你取得一致……你每次来看我,只是小聚几天,却总是会发生一些无谓的激烈争吵。因此,只有当你离开后,我才感到松了一口气,因为你在跟前时,你对不可避免的事物的抱怨,你那阴沉的表情,你那古怪的判断,就像是由你宣示预言一样,别人不可以说出反对意见,这一切都使我感到压抑……你听着,我希望我们之间的相处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你在你的住所就是在你家里,在我这儿你就是我的客人……在我客人聚会的日子里,你可以在我这儿吃晚饭,如果你在吃饭时不用讨厌的争论来令人不愉快的话。你对这愚蠢的世界和人类的不幸悲叹,总使我寝不安枕,噩梦不断,而我喜欢睡个好觉。
见面当然是不欢而散,这次在魏玛与母亲的团聚也是母子间的最后一次相聚,在此之后,叔本华再也没有见到过母亲。
(3)
叔本华愤然离开时,带走的不仅是对母亲的愤恨,还有对所有女人的偏见。多年以后,叔本华写了一篇《论女人》的长文。
这篇文章字里行间充满了理智的辨析与偏见的情绪,塑造出了既令人恨又因愚蠢而可爱的女人。对女人存在偏见的激烈派把它奉为圣典,但其内容总是令温和派忍俊不禁。而叔本华所有关于女人的高论,完全来自于他跟母亲的交往经验。
关于对母爱与父爱的见解,完全跟他对母亲的嫌恶和对父亲绵绵不绝的思念相关。
最初的母爱完全是出于本能,无论是低级动物还是人类均如此。一旦孩子能自食其力时,这种爱就不复存在,而最初的爱则为习性和理性这种基础的爱所代替,并且,这种爱往往难以表现出来,尤其是当母亲已不爱父亲的情况下更是如此。父爱则相反是经久不衰的,它的基础是,父亲在自己的子女身上找到了内在的自我,因此说,父爱在本质上是形而上学的。
叔本华所罗列的女人的缺点毋宁说是他眼中母亲的写照,而那个活跃于魏玛文艺圈中的小说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在儿子眼中竟是这般模样:
年轻女子并不把家务事当做是一件正经的事,或至少认为不是首要的。唯一能使她们倾心注视的就是爱慕,是获得爱情和与此相联的一切其他事——服饰、舞会等等之类。
对此,叔本华的崇拜者尼采完全赞同,他说:“女人尊敬自己丈夫的程度,赶不上她们对社会所承认的势力和观念的尊敬。”
对于女人,勉强可称做理智的东西几乎没有。她们所注意的只是她们眼前的事情,目光短浅是她们的特征,并把表面现象当做事物的本质看待,津津乐道于一些微小的事,而重大事情却可不管不问。
男人间的自然情感顶多表现为相互冷漠,而女人间则就充满了敌意,原因在于同类间的嫉妒心。对于男人来说,其嫉妒心绝不会超过自己的职业范围;女人就不同了,其嫉妒之心无所不包,因为她们就只有这件事可做。一般情况下,男人在和别人交谈时总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即使是对地位较自己低下的人亦如此。那么我们看到一个贵妇人在对下层人——我指的还不是她家中的女佣人——说话时,表现出来的却是倨傲不可一世的神情,这简直让人难以容忍。
叔本华母亲的艺术才能在当时的文艺圈里还是被认可的,但在叔本华眼中,女人从事艺术除了是因虚荣心附庸风雅之外,也是为了在社交场合以艺术来喋喋不休,吸引男人,因此他认为:
纵使她们真有理智、具敏感性,也不可能在音乐、诗歌、美术之中表现出来。她们真要是为了取悦他人而假冒风雅的话,也只能是简单模仿而已,必然不会对任何事情表现出完全客观的兴趣。依我看来,原因就在于男人试图直接地控制事物,女人却是不得不间接地控制事物,所谓间接,亦即通过男人来控制。所以,连卢梭都这么说:一般来说,女人绝不会热爱艺术;她们根本不具有任何专业知识,也没有任何天才。
要是古希腊人真的禁止女人进入剧场的话,我相信,这种做法完全是正确的。今天,除了说教堂要肃穆,还应在剧院里的帷幕上用赫然醒目的大字写着:女人务请安静!
对于女人喋喋不休的吵闹声,叔本华后来还专门写了一篇文章叫《论噪音》,以表示对女人这种缺点的嫌恶程度。
叔本华认为,鉴于女人是次等性别,在一切方面都逊于男人,在现实生活中,如果男人对女人表现出无比的崇敬,那真是荒唐之事,也让女人贬低了男人。那种在社交场合向女人献殷勤,对女人怀有可笑的敬仰之情,是日耳曼式的基督教愚蠢的最高产物;同时,向女人献殷勤,助长了女人的傲气,女人就会认为自己可以随心所欲了。因此,生活中的叔本华是最欠缺绅士风度的,当然也很难博得女人的好感。
对于当时的法律规定女人能够继承遗产这一点,叔本华更是深恶痛绝。他父亲去世后,他母亲除了继承属于她的那一份遗产,而且还成了未成年的叔本华遗产的监管人。叔本华因此对欧洲的婚姻继承制度深感不解:女人要获得跟男人一样的继承权,就应该拥有跟男人一样的智慧,可在他眼里女人跟男人相比简直就是愚蠢的傻瓜。他因此写过这样的话:
在欧洲各国盛行的婚姻法认为男女平等——这意味着此种婚姻法一开始就是错误的,而在实行一夫一妻制的地方,结婚则意味着男女分享同一种权利,承担双重义务。既然法律给男人和女人都赋予了相等的权利,那么女人也应有与男人相同的智慧。可在事实上,由于法律所给女人的名誉及权利超越了自然的恩赐,她们过多地享受她们应得的部分。
因此叔本华认为,不论是在远古社会还是在现代社会,遗产都要由男性后代来继承,只有在欧洲出现了有悖于常理的现象。那些凝结着男人一生辛劳和心血、经历了重重困难而获得的财产,后来竟然落到一个缺乏理智的女人手中且很快被挥霍一空,这令人愤慨可又屡见不鲜。所以,应该从限制女人的继承权来杜绝这类现象的发生。按照叔本华的建议,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让女人不能够继承全部遗产;唯一能得到全部遗产的情况就是,找不出一个男性继承人来。
按照叔本华的这种设想,既然他的父亲有了一个男继承人,就应该剥夺母亲和妹妹的财产继承权,更别说和他均分财产,甚至成为他的财产监管人了。
或许正因为担心自己的财产可能落入另外一个女人的手中,叔本华宁愿选择不结婚。事实证明,叔本华为保管自己的财产,花费了比常人更多的心思,他懂得几门外语的优势帮了他很大的忙,女佣们当然看不懂他用外语记载的放置财产的地方。
因为在叔本华眼里,男人是比女人更优越的性别,而一夫一妻制又是一种不合理的婚姻制度,所以他认为,应该实行一夫多妻制,东方的妻妾成群是他理想的家庭模式,而且自己的遗产最好让男性继承人来享用。最起码,女人应该是对丈夫的屈从,比男人更加温和、沉静并平凡;既不能比男人欢乐,也不能比男人更痛苦。在当时的欧洲,叔本华的理想是不可能实现的,因此,叔本华孤独一生也不愿将就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