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一向是知道冯妃的德性,只念她无功无过,小打小闹些也不去理会,这些年水涨船高地上了妃位,倒越发按耐不住性子。因皇贵妃脾气不好手腕毒辣,容不得她不安分,眼下可不就是趁皇贵妃不在宫里,越发浮上来,欺负华昭仪好性儿。
“正好也要中秋了。”皇后冷然一笑,“也该给华昭仪长一长脸,美清那孩子实在讨人喜欢,母妃地位高了,我才好给她选最好的驸马。”
又说起项梧三人,大宫女笑着:“奴婢才刚去瞧过,郡主又伏案在抄书,慕容小姐在里头瞧不见,项小姐则在郡主一旁闲着,笑悠悠好得意的模样。”
提起这三个孩子,皇后才展笑颜,又想起宇和说的话,虽不知慕容琦能否得到这个缘分,却是很喜欢这孩子有教养又聪明,但更疼爱亲子,倘若宇纪不愿意,断不会勉强。
想起来便吩咐:“让梧儿过来一趟。”
大宫女匆匆而去,少时就将项梧带来,项梧赧然害怕皇后问她宇智来函说些什么,一时怯怯,却听皇后笑问:“你许了太医什么好处,要他帮着你骗我,好放你出去玩儿?”
项梧呆住,抿着嘴不敢应,心里盘算着皇后会不会让姐姐知道这事儿,果然皇后道:“若不想我告诉樱儿,说你学坏了撒谎,那一会儿我问什么,也老老实实说。”
“是……臣女知错了。”项梧老老实实应着,心里翻江倒海,想着不论如何也不能出卖好姐妹,说有人给瑾姐姐做枪手吧。
谁知皇后却问慕容琦的事,项梧很讶异,但这件事本没打算隐瞒,何况如今又有宇和的法子要试着撮合他们,便一五一十都告诉了皇后。
听闻宇和也搀和进去,更是他出主意要大家一起帮忙撮合,无奈地笑着:“那日斥责傅亲王夫妇不关心儿女,现在看来,本宫也要失职了,竟是全然不知这些事,什么都后知后觉。”
项梧不敢随便评论什么,只垂首低声央求:“娘娘能不能再给我们一些时间,臣女怕您一旦出面干涉,他们俩就都怕了。”
“不干涉,都到这份儿上才知道,还干涉什么?”皇后欣然,“只是如今留着你们要选的,是宇智宇祥的皇子妃,哪怕他们两情相悦了,也不能急。这句话,日后你寻着机会,告诉慕容琦。”
项梧欢喜极了,世上怎会有皇后这样好的人,也真真是这样好的母亲,才能生养那么好的子女,一时喜形于色,皇后笑问:“就这么高兴?”更故意提起,“是看了宇智的信吗?”
果然还是提起来,项梧脸涨得通红,轻声应:“殿下……说的都是极平常的事。”
皇后并没有为难项梧,儿女情长的稚嫩娇弱她再明白不过,反安抚项梧:“你看天越来越凉了,冬天他就回来。”
这一句话很温暖,项梧总容易因皇后的话而飘飘然,掩不住笑容地离了皇后,待回到屋子只等听见傅瑾发脾气不肯再抄书,才回过神。便忙着哄她,许久才安抚下,总算又老老实实抄了两遍。
唯有慕容琦好性子,就连傅瑾发脾气的空儿她也在抄,夜里传膳前将所有的清点一番,距离百遍还差十三张,掰着手指数一数,慕容琦忧心忡忡,“夜里点灯必然让宫女发现,过问起来就不好了,用了膳距离熄灯还有三个时辰,我们怎么赶也抄不出十三篇,至少还有七八遍的空缺,可明日娘娘就要查了。”
“那我就要再禁足七八天?”傅瑾急得要落泪,“还不如打我一顿呢,这样磨着,我快疯了。”
项梧直白:“娘娘可不就是在磨你的性子么?你看你今天又差点和……”
后半句终究没说,只吩咐花芙赶紧摆饭,吃了好继续抄书,但傅瑾哪儿来的胃口,席间一直念叨着要去找皇后求情,慕容琦劝她再忍忍,她红着眼说:“要是姨祖母在就好了……”
项梧和慕容琦不再说,都知道傅瑾是被太后宠着长大的,如今皇后才慢慢开始调教她的个性,往后的路兴许还长着,虽然也心疼不忍,但总比她动不动就和傅琳打打杀杀的好。
饭后傅瑾恹恹地不肯动笔,窝着项梧抽抽搭搭的,不知不觉竟是睡着了,慕容琦无奈:“只能我来抄,少一遍是一遍。”
可不等铺开纸张,花芙却又抱着画轴竹筒进来,嘻嘻笑着:“五殿下说,上回的画该看腻了,拿了新的来请二小姐赏玩。”
项梧忙把她推出去,吩咐不许叫傅瑾知道,回头又和慕容琦一起拆了数,宇祥竟送来了整整十五张,慕容琦啧啧叹:“五殿下那么忙,究竟哪儿来的时间抄写。”
项梧却笑:“皇后娘娘说,四殿下还把书信夹在八百里加急的奏折里送来皇宫呢,他们做皇子的,总有些不可思议的地方。”
“咦……不害臊!”慕容琦羞她,嬉笑几句,忙着把纸张匀进所有的里头,见傅瑾累坏了睡得深沉,也不再打扰她,一夜相安度过,翌日一早她们俩还没醒,傅瑾却咋咋呼呼醒来,急着要哭,“这下惨了,我一个字也没写,你们怎么让我睡呢?”
慕容琦睡眼惺忪地把厚厚一摞纸给她,“一百遍一张不少,赶紧洗漱换衣裳,等着娘娘见你。”
早膳过后不久,待华昭仪、霍淑媛等来过奏明后宫诸事,皇后果然召见傅瑾,但连同项梧慕容琦都喊到了跟前,让大宫女当面数纸张。
三人并排站着,眼看着大宫女将纸张分成两摞,都觉不可思议,就连傅瑾自己都不能很快分出是谁写的,怎么她那么快就瞧出端倪,傅瑾垂首轻声说:“这下惨了。”
待大宫女将两摞纸交付到皇后面前,皇后才拿起一张纸看,傅瑾便再也忍不住,越前跪在膝下,“我知错了,求姑母责罚。”
傅瑾平素不这样称呼皇后,一来端着规矩,二来父亲是皇后的义兄,母亲却是皇帝的表妹,总不知道该如何才妥当,只有撒娇时才会喊几声姑母,今日便是真着急了。要知道这样一来,可就把慕容琦和项梧都牵连进去。
皇后并不生气,这是她一早就知道的事儿,不过是做做样子吓唬傅瑾,遂冷然抬眸看项梧和慕容琦:“那你们呢?”
两人吓得身子僵硬,莫说跪下了,竟是动也不能动,她们真是太天真了,怎么会觉得可以骗得了皇后,现在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是不是太晚了。
傅瑾急了,忙解释:“不关她们的事,姑姑……”
“住嘴。”皇后训她,“一会儿再问你。”
边上大宫女却笑盈盈来把傅瑾搀扶起来,拉到一边好言相劝,让她先别说话。
慕容琦总算缓过神,屈膝于地道:“臣女有罪,可是……娘娘,三日百遍实在太难,臣女不忍心看郡主着急,才会出手帮她抄写。”
“还有理了?”皇后冷然,慕容琦顿时噤声不敢言,她又徐徐将目光转在项梧身上,项梧却立刻摆手,“臣女没有抄写,一遍也没有抄。”
边上大宫女忍不住扑哧笑出声,又自觉失礼赶紧退了下去,实则皇后也想笑,这三个丫头真真太可爱,而傅瑾那边已经张牙舞爪:“臭丫头,你太没义气了。”
项梧心里却想,若皇后发狠责打她们,总要留一个全须全尾的善后吧,我本来就没抄,干嘛都搭进去呢。
“姑姑,她是没抄,可她帮着看了,看我们抄写的是不是一模一样。”傅瑾索性把项梧拖下水,还奢望着能法不责众。
“一个两个都胡闹,看来是本宫把你们宠坏了。”皇后心内发笑,面上却冷眼相对,“抄不完自有抄不完的错,为什么要撒谎?这样一件小事尚且如此,大事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