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沁了寒气到身体里呢。”傅瑾突然出现,不由分说兜头将一件氅衣给她披上,再怎么说也不必室内穿这一件,项梧正要脱,傅瑾却拎她起来推到门前,外头有陌生脸孔的宫女等着,笑盈盈很和气的模样,朝项梧福身施一礼。
“去吧,这是绘心殿的大宫女。”傅瑾轻声笑着,在项梧腰上轻拍一巴掌,“小丫头,可要记着我的好啊。”
项梧云里雾里的,那大宫女却说:“小姐随奴婢来吧,殿下正在寝殿准备明日出行的东西,皇后娘娘传了晚膳,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去坤宁宫了。”
“快去吧,早些回来。”傅瑾推着她出门,项梧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心里头不知是该感激,还是愧疚曾经的自私,傅瑾这样无私地为她付出撮合制造一切机会,可她却曾一度只盼着傅瑾赶紧和四皇子了结了关系。
她这针尖儿大的心胸,将来要怎么承受天下之重?果然她还是不适合宇智的,对不对?
又陷入矛盾之中,项梧几乎没在意自己走过了那些地方,一直到大宫女说:“到了。”才抬头猛然瞧见绘心殿的匾额,呆呆地问,“我们来做什么?”
大宫女笑而不语,将项梧身上的氅衣解下,看看衣衫发鬓皆妥帖,便搀扶着往里头送,笑着说:“殿下明儿就走,总该道个别吧。”
被轻轻一推,项梧身子已在殿内,里头听见动静,便有宇智在说:“外头谁在?我那一套雨具再准备两套一样的,照着二殿下的尺寸去拿。”
项梧左右看看,一个人都没有,只能应:“殿下,是……我。”
里头静了静,旋即看到宇智出来,略讶异地看着项梧笑:“你怎么来了?”
“是……是郡主……”项梧支支吾吾地说着,瞧见宇智手里拿着匕首,宇智也发现这东西唐突,笑一声负手在腰后,“瑾儿是个好姑娘呢。”
项梧不知说什么好,瞧见里头几口大箱子开在地上,各种东西堆得到处都是,便问:“殿下在收拾行李么?”
“这一去比不得和你到江边送皇母妃,要去极远的地方,很久才能回来,路上一应要用的东西不能不准备。”宇智微笑着,引项梧走进来,“今日突然决定明日动身,所以仓促了些,这里乱七八糟的,本也想见你,想着去过坤宁宫后去宣吉殿找你,这里太乱了,让你来的话……”
宇智的话未说话,却见项梧动手开始整理东西,他凝神看了两眼,旋即也搭手来做,告诉项梧什么是他必须带去的,什么东西要收好放在这里藏匿在无人知道的地方,再有替换的衣裳他自己没留心,项梧则细细将内衫外套都整理好,末了怯声说:“殿下的衣裳足够了,这几套瞧着都是新的,您若不介意,能不能也带上,臣女怕……怕二皇子没有人替他收拾东西。”
宇智颔首答应:“我会告诉二哥,是他家小姨的心意。”
项梧倏然脸红,转身默默将几套衣裳收入包袱中,再抬头看,原先乱糟糟的屋子已经变得井然有序,几口大箱子摆满了宇智要带出去的东西,不多不少分门别类十分整齐。
“殿下,时辰到了,您该去皇后娘娘那儿。”大宫女突然进来,乍一眼看到屋子里整齐的摸样很是惊喜,但不得不继续催促,“晚一些怕娘娘惦记呢。”
“这就过去。”宇智应一声,见那宫女退下,才对项梧笑,“你来,是想和我说什么吗?”
项梧摇头,轻声道:“是郡主的主意,臣女……”
“你自己想来么?”宇智却突然问。
“想。”项梧脱口而出,旋即抿着嘴,脸上火烧似的发烫。
“那就好。”宇智微笑,放下手里的东西,拿了衣裳穿在身,准备去皇后那里,果然外头宫女又来催,真是一刻也不能多留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前,宇智回眸看看项梧,转身吩咐他的宫女:“一会儿你们再亲自送项小姐回去。”
“是。”外头有人应答。
“路上别叫什么人缠住了。”宇智戴上了雨帽,突然又自言自语似的说,“也不要紧,眼下都不在宫里了。”
项梧默默跟在后头,这就要分别了,什么话也没有说,光埋头整理东西,半个时辰就这么晃悠过去,下一次再见,是几时?下一次再见,她还能这样为他做一些细琐的事吗?
“我先走了。”宇智道,“你等一下,就有人来送你回去。”
“臣女明白了,殿下慢走。”项梧福一福身子,稍稍抬眸看着面前的人,似希望能把他刻在眼睛里,直到他回来的时候。
宇智却没有滞留,微微一笑转身消失在门前,项梧心头一沉,耳听得外头有小太监喊:“殿下摆驾坤宁宫……”
她心里无比失意地默念一声,“你要保重。”
可突然有高大的身影闪到面前,等不及项梧抬头看,身子就已被紧紧地抱住,耳边听见宇智的声音说:“等我回来。”
项梧浑身僵硬,针扎似的麻木感顺着脊椎爬上来,下巴更突然被轻轻抬起,额头上旋即落下暖暖的一吻,她受惊呆滞,宇智却含笑比了个嘘声,又轻轻抱一抱她,然后不等外头人来催,又迅速转身离去,消失在门前。
“这是梦……么?”项梧定海神针似的定在了原地,额头上被亲吻的地方火炙般滚烫,她现在完全弄不明白,方才那一幕是真实的,还是她自己臆想的。若是前者,那宇智是完完全全向她表明心意了吗?若是后者,她都臆想出这样的情景,简直相思成疾、病入膏肓啊。
“怎么办?怎么办?”项梧突然失去了理智,猛地冲出屋子,一直奔到绘心殿外,宇智那里果然还没有走远,听见动静转身见项梧站在雨里,即刻就折回来,匆忙把自己的雨帽扣在她的脑袋上,嗔责着,“你在做什么?淋雨了。”
“殿下……刚才!刚才您……”项梧的舌头打结了似的,半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嘘。”宇智却温和地又比了个嘘声,“不能说。”
项梧呆呆地望着他,对比皇子的淡定从容,她简直太丢脸太没有出息,可他又说着那样安抚人心的话,好似洞穿自己所有的的心思,一字字听在耳朵里,也要刻进心里,“你没做梦,都是真的。好了,赶紧回去,好好在宫里等我回来。”
话音才落,几个宫女太监已打着伞跟过来,他们是没胆量让皇子淋雨的,宇智自己接过一把伞撑着,指使一旁的大宫女:“赶紧送项小姐回去,让御医馆开驱寒的汤剂喝。”
说完这一句,不论项梧脸上写了多少的依依不舍,宇智也未再滞留,撑伞继续往坤宁宫走,项梧看着他好久好久也没有回头,可她却不知自己被宫女扶着转身的一瞬,宇智在远处驻足回眸,直到她消失在这条宫道之上。
这一晚,皇后在坤宁宫为儿子践行,可惜宇纪、宇和在马场里,陪同的只有宇祥和润儿,小皇子不懂什么,吃饱饱了便找乳母去玩耍,皇后感慨:“你们那会儿好,兄弟姐们都一边儿大,玩耍也有个伴,润儿的确怪寂寞的。一转眼你们……”想起宫女告知她绘心殿里的事,不自禁笑起来,欣然望着儿子们,不言语。
然而这边厢,倘若傅瑾早知将项梧送去绘心殿,她回来便变得痴痴呆呆,是断乎不会大费周章做这一件事。因为就连花芙都忍不住问她:“郡主,我们二小姐是不是傻了?”
傻不傻只有项梧自己知道,自绘心殿归来后,不论是雨水打湿了衣裳被花芙伺候洗澡换衣服,还是御膳房送来晚膳三姐妹坐在一起吃,又或者慕容琦问她什么,又或者傅瑾骂她什么,项梧一直甜甜的微笑着,答非所问回答她们的话,没人搭理时,就坐在窗下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