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瑾将事情一一说明,皇贵妃便派人去找,只是吩咐:“别的宫殿不打紧,但皇上近日忙碌难得在坤宁宫歇一晚,切莫打扰。”
之后则与傅瑾道:“本宫要与项梧说几句话,你先回去。”
项梧看着傅瑾行礼离去,再回眸看皇贵妃,不过几日不见,高贵美艳的皇贵妃脸上,似乎多添了皱纹,淡淡的乌青浮在眼睑下,昏黄的烛光也掩盖不住面容的憔悴,但唯有眸中那一份傲气,始终不减。
“淳郡王府的事,你怎么看?”皇贵妃突然问,又一抬手示意项梧坐下。
项梧不敢坐,垂首应答:“臣女不懂朝政,但笃定王爷和王妃不是贪赃枉法的人,但皇上既然如此决定,臣女也不敢有异议。”
“不敢有异议?”皇贵妃苦笑,“你又有什么资格有异议?不只是你,本宫也好,皇后也好,谁又能左右皇帝的决定?”
“是。”
“你姐姐不再是淳郡王妃,你也就不过是个江边小吏府里的女儿,这宫里二十多个女孩子,每一个都比你尊贵。”皇贵妃悠悠然问,“往后的日子你要怎么过?”
“回娘娘的话,往后的日子,如常。”项梧应着,“纵然姐姐不再是郡王妃,臣女也不会做让她丢脸的事,王爷终究还是皇子,姐姐也还是您的儿媳。”
“不错,你骨子里的韧性倒与你姐姐一样。”皇贵妃微微一笑,单手支颐,“可往后的日子能否如常,就不知道了。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你的姐姐,本宫过些日子就要离宫去凌岩山静养,你的姐姐会随驾侍奉,她不跟二皇子一同去南方。”
项梧闻言讶异,这才又抬头看着皇贵妃,不解道:“可姐姐断然不愿与殿下分离。”
“她当然不愿意,可不得不分开。”皇贵妃忽而冷笑,“本宫的皇儿犯了法做错了事,本宫也难逃其责,去凌岩山说是静养,外人眼里,未必就不是禁足。”
“可是……”
“往后的日子,皇后若不照拂你,就全在你自己。”皇贵妃微微一笑,“毕竟是皇后选儿媳妇,你纵然是樱儿的亲妹妹,也未必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你要知道,你若做了皇后的儿媳,那你姐姐将来的日子,就一定能仰仗你。说得再直白一些,你若想帮她,就要做皇子妃。”
项梧怔然,呆呆看着皇贵妃,她记得自己白天才对花芙说,盼着不做皇子妃可以得自由身离开这里,但她也很明白另一件事,她心里的某个角落,已经住进了一个人。
可这一切自相矛盾,更有宇智那个耀眼的背影,也让她觉得遥不可及。
“傅瑾闹得朱家女儿生病离宫,皇后也只不过责备她几句,还不当着外人,为什么?因为她的父亲是亲王,她的母亲是皇帝的表妹,她自身也有着郡主的尊贵,而你呢?你有什么?”皇贵妃冷冷一笑,“你有今日,是你的姐姐带给你的尊贵,那你能不能在明日,也同样把尊贵带给她?你们姐妹俩,一荣共荣。”
项梧被一句句话冲撞心灵,可纵然冲开她的心门,那里头也找不到对于权贵的欲望,似乎在这一刻她明白自己若想要留在这个世界的原因,可她也了悟皇贵妃话中的意思,这一份初衷将带来的结果,能满足许多人的欲望,若要存在,绝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或为了心里住下的那个人。
“回去吧。”皇贵妃又轻松一笑,“别叫这些话吓着你了,纵然你不做皇子妃,本宫的儿子也不会自此被撂倒,只不过多一重保障,多一分安心。”
项梧正行礼要走,忽听稚儿啼哭,皇贵妃见她停足不前,已懂她所想,不在乎地说:“去看看吧,若是你愿意,照顾他一晚也好,你和你姐姐一样的骨血,与他也是母亲一般的人,他们母子好些日子没相见了。本宫派人告知宣吉殿一声便可,至于慕容琦的事,现在急也急不出什么结果。”
项梧心内感激,冲皇贵妃叩首行了大礼,便匆匆往小皇孙的屋子来,如是后半夜都在芬芳殿度过,翌日被外甥的咿呀声吵醒,与乳母宫女一起为他替换尿布喂食后,才离了这里。
出门时花芙已带着两个小太监等候,见了主子便道:“慕容小姐依旧没找到,但五皇子已经派侍卫找了,听说奴婢要来接您回宣吉殿,特地叫两个人跟着。”
项梧颔首不语,与她一同往回走,半道上忽听犬吠声此起彼伏,果不其然见一群被栓了颈链的猛犬从拐角处出来,后头跟着两个小太监,每人手里都拽了几个绳索,项梧虽不至于怕狗,可也被这么多只猛犬吓住,和花芙靠在边上不敢动,又听见宇纪的声音响起,似乎正冲那两个太监嚷嚷:“你们松手让它们跑啊,拽着做什么?”
那两个小太监却回头说:“殿下,这样不合适,万一咬了人……”
“它们咬人做什么,我驯的狗怎么会咬人?你们……”宇纪气哼哼从拐角处现身,突然见项梧躲在墙边,顿时无语,回过神又骂那些小太监,“赶紧拉走,没瞧见吓着人了?”
说罢了又看看项梧,似有些犹豫,但还是走近来说:“放心,他们不咬人。”
项梧行了礼,花芙则在一旁怯怯问:“殿下做什么放狗出来?”
宇纪笑:“找人用,正要带去宣吉殿,让它们闻一闻慕容琦平日用的东西,就一定能找出来。昨晚至今晨皇城各门出入的人并无可疑,那不管生死她必然还在宫里。”
一个“死”字叫项梧心惊,忙催促宇纪:“殿下快去找吧,越晚越多变故。”
宇纪答应,可再想说什么,还是忍耐住了,只与项梧一同到了宣吉殿,宫女们翻出慕容琦用的东西,宇纪教他的猛犬一一辨别过,听宇祥派人来说已知会各宫各殿不要随意走动和惊吓猛犬,便解开绳索放走了所有的狗。
宣吉殿里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傅瑾更惊讶地与宇祥说:“你怎么说服宇祥的,他素来最讨厌你做这样的事,更何况是在后宫,放那么多畜生出去,成何体统呐。”
宇纪很是得意:“哪有一成不变的事,自然是五哥见识过它们的本事了,再说我可不是为了玩儿才倒腾这些飞禽走兽,不然父皇母后也不会轻易默许。”又想起一件事道,便问,“你怎么不去绘心殿,昨晚我在时瞧见你派宫女来请四哥今日等你去一见的。”
傅瑾恍然记起,竟是因了慕容琦忘得一干二净,可她去找宇智要说的那些话,又似乎这会儿怎么也不合适,也难有勇气了。
“我去不去?”傅瑾犹豫再三转来问项梧,项梧心内悸动,一时冲口而出说,“既然约好了,就去吧。”
可那之后瞧见傅瑾离去的身影,又不免几分后悔,更为心里的担忧而愧疚,只因她所担忧的,是怕宇智接受傅瑾的心意,而劝傅瑾去的冲动,亦是希望她能自此了断那份情。
“我怎么……变得自私了?”项梧有疑问,却无人能说。
又听宇纪悠悠道:“也不知瑾表姐找皇兄做什么,却是另有人惦记着她。”
项梧不解,宇纪见状神秘一笑:“日后便知。”
“殿下们说话总是神秘得很,总喜欢说日后便知。”项梧无奈,但立刻因此想起宇智,脸颊绯红,一时觉得头上发热,请宇纪在屋檐下避暑歇息,便也退开回屋子要茶喝。
自己喝了茶,吩咐花芙给其他侍卫小太监准备,更亲自端了凉茶给宇纪:“天热,殿下用一些。”
宇纪接过茶,看她一眼笑:“将来不论何种境遇,可以的话不要再喊我殿下,当然当然,不是现在。”
项梧淡然一笑:“臣女记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