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梧回到宣吉殿,傅瑾和慕容琦早等得不耐烦,而她没用早膳就跑出去,且在日头里晒了许久,又哭了一场,难免被暑气所侵,回到屋子便沉甸甸倒在美人榻上,傅瑾忙着给她打扇子,慕容琦去找宫女要冰块。
“傻丫头,皇后娘娘虽然疼你,可她不叫你去不安排你去见二嫂嫂,哪怕你跪在坤宁宫门前求几天几夜也没用。”傅瑾到底多了解皇后些,更道,“你也知道那次的事,她看着是偏袒我不责怪我,实则是气得连话都不愿与我说,非要当着我娘和傅琳的面才肯责备,让我铭心刻骨记着自己的错,便是如此到如今也未必消气。”
项梧懒懒的,脑袋胀得生疼,又听傅瑾絮絮说:“但愿你今日这样跑去,别叫娘娘她生气才好。”
此时慕容琦进来,身后宫女捧着装了冰块的木桶,她拿冰浸在水里绞了块帕子来该在项梧的额头上,一边道:“我才问管事要送冰来,他们说今日的定例要午前才能拿到,我正恼,却有人送来这些,说是坤宁宫来的。”
傅瑾呀了一声,跑来看了看木桶上的记号,果然是坤宁宫的用具,才舒口气说:“这下才好,娘娘她没有生你的气。”但又叮嘱项梧,“你瞧我素性天不怕地不怕,不算那一次的事,实则大多都是有限的,这里毕竟是深宫,娘娘毕竟是一国之母。二嫂嫂的事我会求母亲帮忙,想必智哥哥、宇祥他们也会张罗,你不要再自己跑去求皇后求贵妃的,知道么?”
项梧只是点头,恰好花芙送来香薷饮,她闷头喝了半碗,却仍旧懒得开口,慕容琦和傅瑾陪了半天才留她独自歇着。
这日午后毫无征兆的落下一场暴雨,冲散了一上午凝聚的暑热,穿着单衣站在窗口还微微有些凉意,但这一份凉意却让人清醒,项梧凝神看着窗外如瀑布般的雨水,耳边忽而想起宇智的话,他叫自己不要哭,说有些事并非看起来那么糟,自己往后就会明白。
“没有看起来那么糟?”项梧念着这一句,脑中闪过激灵,“难道是说皇上这样的安排,并不是坏事?”便又想起自己入宫后经历的种种危险,还有那一日绑架她的人口中的话,当时他们要抓的人,实则是姐姐呀。
“难道这些事,都能联系起来?”项梧心头发紧,无法想象自己究竟置身于怎样一个庞大的迷局中,但显然姐姐和姐夫已经被踢出局,或许皇上这样做是要保护他们,但愿如此,一定要如此才是。
“花芙。”项梧忽然来了精神,朗声唤着,“我饿了。”
这一天的暴雨直到日暮才停,夜里宫内便有蛙声此起彼伏,只是坐在窗下乘凉,就宛若荷塘月色的意境。慕容琦与傅瑾各自洗了澡过来找项梧说话,进门就听傅瑾嚷嚷着:“那些个小太监钻在廊下赶蛙,冷不防窜出来一个,吓死我了。”
然不及坐下,外头有宫女来,笑盈盈与慕容琦道:“昭仪娘娘说今晚天凉,上次与慕容小姐说要抄的经文这会儿正是时候,请小姐过去一趟。”
傅瑾笑道:“若是好玩儿的事咱们一起过去凑热闹了,抄经文我坐不住,项小姐身上不舒服也不敢怠慢了经文,你回昭仪娘娘一声,说我们改明儿过去请安。”
那宫女笑着应了,便领了慕容琦去,傅瑾这才坐下,摇着扇子仰头看外面的星空,叹着:“平日里雨后总有乌云,黑压压的什么也瞧不见,今天奇了,你瞧着繁星满天,看得人眼睛都花了。”
说了半天不见动静,回眸见项梧,却也是望着星辰发呆,她拿团扇轻轻一扑,笑道:“还在想二嫂嫂的事?白天瞧见你吃喝起来,因为你想明白了。”
项梧苦笑:“想明白是难的,我明明是什么都不明白。但倒是放下了,我折腾自己瞎担心又有什么用?”
她不提起宇智的话,也未说出自己的心事,并非傅瑾不可信,而是知道个中轻重利害。
傅瑾细细看她几眼,轻声道:“我才打发宫女去了绘心殿。”
项梧不解,却也知绘心殿住了什么人。
“如今他们忙里忙外,时常还不进宫住,要见一面很难。”傅瑾微微笑着,眸中的却渐渐流露出失意的伤感,“我决定了,要好好和智哥哥说,说出来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项梧望着傅瑾惆怅的面容,心底抑制不住的期许让她倍感罪恶,为什么会期待?又是在期待什么?项梧……难道你希望四皇子……
“梧儿。”傅瑾突然又唤项梧,并未察觉她的异样,自顾说着,“和智哥哥一起长大,从未见他多对皇室里兄弟姐妹之外的同龄人有过什么关心,你真真是第一个。”
“我?”项梧怔然,“第一个?”
夜渐深,慕容琦从沁怡堂回宣吉殿,华昭仪派了宫女嬷嬷相送,一路掌灯,走之半程,却见前头有人来,夜里面容依稀,见是掌着宣吉殿的灯笼,说见天色极晚了,想着来接一接,慕容琦便客气地请华昭仪的人回去,自己随宣吉殿的人走。
可才拐过岔口,周遭人手里的灯笼突然就灭了,黑洞洞什么也看不见,慕容琦正要问怎么回事,直觉后劲被重重一击,吃痛的一瞬便失去了意识。
慕容琦深夜未归,沁怡堂也没有人来传话说留夜,宣吉殿的管事便亲自前往去问究竟,谁料沁怡堂的人却说慕容琦早已送回来,且在半道上叫宣吉殿的人接走了,管事傻了眼,他可从没派什么人去接,慕容琦难不成就此失踪了?
彼时项梧和傅瑾都已各自歇下,以为慕容琦在华昭仪那里都没怎么惦记,直到被熙熙攘攘声吵醒,才听说慕容琦失踪的事,管事将宣吉殿翻了个遍都没发现人,可各宫各殿都住着主子娘娘们,谁又敢大张旗鼓找到外头去。
“这样等不是法子,既然是有人接的,必然是被那些人带走了,她们不能出宫,就只能在这宫里。”项梧出来时,已瞧见傅瑾穿了衣裳在那里指挥太监宫女,正说着,“你们一定去找,不然昭仪娘娘也不好向皇后交代。”
项梧记得初见面那日傅瑾和慕容琦险些打起来,当时又怎会想到有今日这样亲密,可见人与人的缘分何等神奇,只是这会儿不适宜感慨这些,把慕容琦找出来才是正经。
“她怎么会招人恨,在京城里连个亲戚都没有,到底为什么三番两次出事。”傅瑾打发了太监宫女们,瞧见项梧也出来了,便过来说,“上一回的事儿也没查出什么,这就又出事了。”
说话时,其他女孩子也有人出来,三三五五地走在廊上往院子里瞧,傅琳也跟在其中,她只披了件风衣,似乎没来得及穿戴。
“回屋吧,瞧见她们就烦。”傅瑾冷哼一声,拉了项梧回屋子,一边又絮絮叨叨说,“她们这些人心里不定怎么想呢,见慕容与我们相好,一定嫉妒她巴不得她自此消失了。”
“兴许也有人是真的担心。”项梧道一声,心里则想起端午节那晚落水的事,看着眼前的傅瑾犹自不觉那份危险,可她答应了四皇子不说,再如何担心也不能说。
等候许久,花芙都换了一拨蜡烛,外头才有太监宫女回来,却仍旧无功而返,而沁怡堂那边的宫女因不肯上报于华昭仪知道,且皇帝今晚宿在坤宁宫,也没有人敢报去中宫,如此若无上头应允,更不敢再兴师动众地去找人,傅瑾听了急着骂他们:“没用的东西,快去准备,你们都不敢,我去便是了。”
项梧正打算跟傅瑾一道去,外头却有芬芳殿的大宫女来,原是有小太监在芬芳殿附近被当做可疑之人拿住,问了才知道这边的事,皇贵妃便派人来问。
傅瑾便索性带着项梧来了芬芳殿,皇贵妃一袭寝衣裹了薄毯盘膝坐在榻上,瞧见傅瑾来了,懒懒问一句:“好好的怎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