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衣答:“是太后的意思,先帝驾崩后,太后便有意无意地要奴才们改口,说四爷是无辜的,别要他总是觉得自己的母亲是个罪人。”
我颔首思量:或许太后与周氏本身没有什么矛盾,若她们之间水火不容而太后反如此疼爱寰宥的话,那她的城府倒要叫我倒吸一口冷气了。况且如莲衣说的,竹青和我长得有几分相似,那说不定她与周氏更像,而竹青又是太后挑给寰宥的……问题是,寰宥知道自己的生母是怎样的形容吗?
“怪我太着急了,不该急着问岳祥,只怕他那里从此定什么也问不到了。”我还是不甘心,轻叩手里的暖炉道,“好莲衣,你再替我找几个知晓宫里往事的人来好不好?悄悄的别叫人知道。”
莲衣笑了,过来换下我手中的暖炉又添了两片香,“奴婢可没您那么大的胆子,好歹先看看皇上的反应,若他恼了,娘娘您可别指望奴婢了。”
我很不服气,嘟囔道:“你们都怕皇上,往后我要让你们做什么事而你们又懒怠做,都不必找借口,一句‘皇上不准’,我就一点儿办法都没了。是不是?”
莲衣赔笑着哄我:“奴婢就这一回罢,往后什么都听您的。其实您也清楚,这宫闱之事打听起来有多不容易,再者那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一段,只怕大家都避之不及,您也问不出什么来。”
我没好气道:“在你心里定是皇上才最重要,我不为难你,回头我让他自己告诉我,再不济也要他下令让岳祥一五一十地给我说。”
莲衣一点也不奇怪我话里的骄横,只是笑道:“您来之前皇上曾问奴婢公主的脾气会不会很大,奴婢说看我朝的公主个个都娴静温和,即便小时候淘气些到了六七岁都收心了。可皇上说看着您的画像,看那双眼睛和笑容,就觉得……”
我瞪着莲衣,追问道:“觉得什么?原来你们主仆从前总是议论我?”
莲衣的笑很真诚,“皇上说,总觉得您与众不同,会是个天下无双的公主。”
我面色一红,莲衣的确没有撒谎哄我,新婚那夜寰宇便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十年来我每晚偷偷地展开寰宇画像时的那份心情。
想着,脸上缀出一抹幸福的笑容。
然此刻,我还不知已一语激起千层浪,虽知道岳祥会将方才的事悉数告诉寰宇,却想不到他竟然那么大的反应,下了朝气冲冲赶来坤宁宫时,涵春正在我和说话。
“皇上吉祥!”涵春笑盈盈地行礼,不料寰宇只是道,“母后礼佛将毕,涵春你先回寿宁宫吧!”
涵春莫名地看了我一眼,见我满脸肯定之态,她方行礼告辞。
莲衣端茶上来时背着寰宇向我使了眼色,示意我别傻呵呵地此刻就追问,我含笑答应了,却听寰宇道,“莲衣你下去,朕和皇后说话。”他端起青瓷碗喝茶,看着说得随意,语气却比平日生硬了许多。
“您在这儿用午膳吗?”莲衣走后我笑意阑珊地问,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寰宇放下茶碗看着我,星眸中的眼神越来越严肃,终于开口问:“岳祥说的话,你当真了?”
我无语点头,低下头再没去看他。
“岳祥年岁大,糊涂了,你别往心里去。”寰宇的语气渐渐温和,却听着有几分无奈。
我垂着头,看着长裙上用金丝混着各色绣线手绣而成的凤凰,低声道:“其实就是像个故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您却特特跑来向臣妾解释岳祥他老糊涂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内殿里霎时静得出奇,我稍感不安抬头去看他,寰宇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果然被气得发红,他手里握着茶碗,不知是喝还是不喝。我看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一笑,寰宇似乎被激到,霍然起身抓了我的手,我心内一惊便连声致歉:“臣妾不是有心的,您别生气。”
“朕带你去一个地方!”寰宇竟没有动怒,他的语调越发平和,“朕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不然你总是那么好奇,回头听了相悖于事实的话,朕还需费心把你的心思转过来。”
我甜甜一笑,乖巧地跟着他的步子,嘴里道:“这回莲衣可得服输了。”
寰宇无奈地挽着我出门,随后各自上了软轿,一路到了一个叫“蒹葭阁”的地方,我隐约记得,那个叫竹青的姑娘就是死在这儿的。
春寒料峭,下轿后我不自觉地颤动了身子,寰宇在一旁察觉,用温暖的手握住我,眼眉间是殷殷的关切,“冷吗?为何不多穿一些?”
眼见周身奴才都垂下头去,我努了努嘴细声道:“臣妾知道了。”
寰宇淡淡而笑,却更将我拥在身侧,抬眼看那“蒹葭阁”三字问我,“知道这个地方吗?”
“嗯!”我轻声应了,“莲衣讲过一段往事,听着叫人心疼。”
“还有一段往事宫中历来讳莫如深,她定不敢在你面前妄言,今日朕来告诉你。”寰宇垂首看着我,“以后每一件事都让朕来告诉你,不要再傻乎乎地去问岳祥,他回头就会出卖你。”
方才还觉得这蒹葭阁阴恻恻的叫人心颤,此刻已全然没了这感觉,看着寰宇一脸的温和,我不禁笑着委屈道:“可是您那么忙……”
寰宇微微摇头,拥着我就要往蒹葭阁里走,却突然见寿宁宫的嬷嬷疾步而来,一壁喘着粗气一壁道:“皇上,太后娘娘请您此刻就过去寿宁宫。”
我们两个都停下了步子,我感到寰宇拥着我的那只手稍稍加了力道。
“母后怎么了?身子不好吗?”寰宇问着,脸上却丝毫不见着急。
那嬷嬷瞥了一眼“蒹葭阁”三字,眸子里略过一瞬不安,垂首道:“太后身子没事,就是突然想见您,寿宁宫里已备下午膳就等您了。”
我已察觉到此刻气氛的微妙,遂笑道:“母后定是想儿子了,皇上这些日子忙得寿宁宫的门儿都没沾过,还是让臣妾先陪您去给母后请安!”我暗下握了握寰宇的手,面上是甜甜的笑容。
“好吧。”寰宇轻声应我,却仿似极不情愿。
帝王最忌将喜怒挂在脸上,他们必须将心绪隐藏在最深的地方轻易不示人。可寰宇在我面前是那么诚挚,在他眼里我就只是一个女人,一个能让丈夫卸去一切伪装的娇妻。
不再去想太后的扫兴,只要和寰宇在一起就好,服侍了寰宇上轿,我欣然转身想再看一眼蒹葭阁,但一个白色身影迅速在眼前一晃而过,惊得我心中大颤。可见众人都不曾察觉,我生生将这份惊恐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