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转过来正视他,含悲应一声:“不是。”
他依旧笑着:“那心里话是什么?”
我心里堵得慌,他轻轻晃着我的手,说:“朕哪怕只为你一个人去努力呢?朕想着,事情愈演愈烈后,受苦的只会是无辜百姓,新的帝王也能建造更美好的国家,朕可以为了百姓免于战火而放弃一切,可朕若有要坚持的理由,眼下除了为你和我们的孩子,朕还想不到别的。”
我咽下堵在嗓子眼的难受,镇静下来回答他:“于飞不稀罕什么皇后、什么中宫,皇上去哪儿于飞就去哪儿,可是臣妾稀罕皇上的抱负和理想,固然新的帝王也能创建美好江山,可您为之努力至今的一切真的就要轻易放弃吗?谋权造反是不得善终的,失信于民的人不可能真正得到天下,您所希望看到的江山宏图,只会在他们手里日渐衰败。皇上……寰宇……”
我唤他的名字,沉重地告诉他:“不要放弃,还没有正面交锋,怎么能想着失败?江山是皇上的,只能是你一人的!于飞要看着皇上实现所有理想,达成所有抱负,让我们的儿子继承更强大的帝国,皇上……答应我。”
他温和的笑着,暖意自他眼底流出,轻轻将我拥抱:“朕明白了,于飞,朕明白了。”他轻抚我的背脊,缓缓说,“外头的事朕自有担当,纵然他三十万大军杀入京城,朕也不会叫你们母子受半分伤害。于飞,你要替朕稳住这个后宫,不要让朕后院失火腹背受敌。不要害怕宗亲皇室的压力,就如同你今日对付六皇叔一家一样,挺直你皇后的脊梁,你的尊贵更是朕的骄傲。”
“是。”我应他,又紧紧贴在他胸前,胸膛里铿锵有力的心跳也震撼着我的心灵,不论接下去会发生什么,我都要与他共进退。
“羞羞!”美咲娇滴滴的声音突然响起,她不知道几时跑回来了,见我和寰宇相拥,刮着脸颊喊羞,我瞪她一眼不理会,寰宇则招手让女儿入怀,将我和美咲的手交叠在一起,语重心长地嘱咐孩子:“父皇又要离开一些时候,父皇不在母后身边时,美咲能不能保护母后?”
小丫头突然见父皇如此正色,一时也紧张起来,沉吟半晌后立刻站得笔直,大声回答:“儿臣虽然不是男孩子,可是儿臣一定会好好保护母后,父皇尽管放心离开,美咲现在是大孩子了,我会吃好多饭,长得高高大大的。”
“吃成小胖子。”我伸手点点她的脸颊,“其实你就是想找借口吃好多东西吧。”
小丫头憋屈着一脸不服气,鼓着腮帮子好半天,冲她父亲说:“就算母后欺负我,我也会保护她的。”
寰宇大悦,嗔我没做娘的样子,又鼓励美咲好好陪在我身边,美咲却拉着寰宇要他去看弟弟妹妹,不知岚儿和智儿做了什么事情,引得美咲十分兴奋,寰宇随她去了,我则留下和莲衣一起预备晚膳,待父女俩再回来用了膳,夜里又一起在院子里乘凉,听蝉叫蛙鸣,看萤火飞舞,好不惬意。
一夜相安,翌日一早寰宇又去为选定钦差御史的事忙碌,会见各部大臣挑选最合适的人选,我则派人出宫去接颐嘉来,临近中午时分,她终于出现在了坤宁宫。
两日不见,颐嘉的气色越发糟糕,脸上那日王妃掌掴她的印迹虽然淡了,但被指甲划破的肌肤还是留下了狰狞血痕,也不知将来会不会留疤。她瘦了许多,素日穿的衣衫在身上晃荡着,被宫女扶着走进来时,曾经的霸道跋扈全然不见,只见羸弱无助,十分可怜。
让宫女搀扶她落座后,便遣散了闲杂人等,她才抬眸看着我,似乎不那么心甘情愿地说着:“多谢娘娘相助。”
我也并不稀罕她的感激,不过是觉得她腹中的孩子可怜,纵然父母那么不堪,孩子总是无辜的,而见她神情如是,反觉得正常,若是她跑来感恩戴德哭天抹泪地谢我,才是奇怪呢。
“你一会儿去了那里后,就再不能随便跑出来了,如今宫里没什么人在也不行,将来皇上太后和妃嫔们都回来了,就更不许你随便走动。你要做的,是平平安安把胎养好,平平安安生下来。”我不冷不热的说着,“本来也可以在宫外给你找一处地方安胎,但在宫外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难免有人来找你麻烦,权衡再三,还是决定把你接来宫里。”
她轻轻咳嗽着,应了句:“多谢娘娘。”
我继续道:“接你进宫,是完成我们彼此的承诺,本宫并无心思帮你,所以你也不必谢。希望你能安分守己地待在那里,孩子出生后,本宫会说那是你母亲娘家可怜的孤儿,送来京城给你抚养。等将来你遇到有缘人结婚成家,再顺理成章收养吧。”
“是。”她依旧简单地应着。
我心里微微一叹,还是板着脸继续说:“曾经遭遇过的那些事,都过去了,孩子会给你很多希望,以后的人生不会再痛苦,也不用继续把自己伪装成怪物到处伤人。当然,往后你住在宫里,在本宫的管束之下也容不得你再伤人,不然的话本宫一定会把你和孩子分开,你自己好好掂量。”
她眼底露出不服的气息,却深知如今已无力再和我对抗,她和孩子的性命都在我手里,她本是个聪明人。
“会有太医每天来照顾你和腹中的胎儿,缺什么要什么只管开口,但凡不过分的请求本宫都能满足你,往后好好过日子吧。”我又嘱咐一句,便让宫女送颐嘉去她的住处,这一去就算是被软禁了,孩子出生之前,她再也见不到外头的人。
颤巍巍的脚步一点点迈向门外,我正起身也要离开,颐嘉却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唤住我,眼底竟是一片柔软诚恳,“娘娘,可以让我见一见袁太医吗?”
“为什么?”意外的,我却不反感,但也言明,“袁太医在宫里只侍奉坤宁宫的脉案,连太后和皇上都不能左右,他不会来照顾你的。”
她点头:“臣女知道,只是想见一见袁太医,亲口对他说声对不起。”
“你的心意本宫回着人转达,但袁太医愿不愿意见你,本宫无权左右,但本宫可以应允。”我也不想为难她,就算她再怎么配不上袁卓已,可她的爱慕之心本是人之常情。
“多谢娘娘。”我竟是头回见她如此诚恳的谢我,心底感叹情字上头她也不过是个痴儿怨女,没再多说什么,直吩咐人送她走。
因不喜欢颐嘉,莲衣一直没在跟前,知道她走了才来我身边,我提起颐嘉想见袁卓已的心愿,莲衣不屑地说:“她就别多想了,王巍说袁太医是有心上人的,她再痴情也没用,袁太医心里有别人了。”
我倒不计较莲衣小气,反笑道:“袁太医有心上人?”
她笑:“曾和王巍聊起过,他说私下和袁太医相聚时提起儿女情长,袁太医虽不曾明说,可他说看得出来,袁太医心里是有人的,心里有牵挂的男人很不一样呢。”
“看来不能总留他在宫里,不然就算有心上人,这样年年月月长久的见不到,彼此都要辜负了。”我却烦恼起来,索性道,“拣日不如撞日,你去请他来,我好好问一问,不然先叫他出去成了家再进宫行医也行,不能让他把一生都耗费在皇宫里。”
莲衣答应着,便亲自去御医馆请袁卓已来,他来时一如往日清淡冷静,我怕太唐突便先说了颐嘉的事,“郡主她对你的情愫显然不假,但她也明白此生是配不上你了,应该不会再纠缠,你若不是太介意,可怜她眼下孱弱无助的一个人,就去见她一面。自然本宫也不强求你,你不愿意或愿意都凭自己的心意吧。”
袁卓已淡淡地,也不曾正面回答,只应了一句:“臣明白了。”